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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釋放黑影(1)

是年春,不管是維奇或賈斯珀,格得都很少見到,因為他們已升為術士,可以跟隨“形意師父”在秘密的心成林研習。學徒級的學生不能進入心成林,所以格得留在宏軒館,與眾師父學習術士必修的技巧。“術士”是已學會魔法,但還沒執手杖的弟子。術士必修的技巧有:呼風術、氣候控制術、尋查與捆縛術、法術編造、法術寫構、算命術、誦唱術、萬靈療術、藥草術。格得夜里獨自在寢室,總會在書本上方放置燈火或燭火的地方,變出一小團假光,研讀“進階符文”及“伊亞符文”——這類符文皆用于宏深大法。

這些技巧,格得很快便學會,學徒們因而紛紛謠傳,有哪些師父曾表示少年格得是柔克有史以來最聰明的學生。這項傳聞漸傳漸夸大,甚至把甌塔客也扯了進來,說它是精靈假扮,會在格得耳邊悄聲傳達智慧。甚至還有傳言,格得初抵學院時,大法師的渡鴉曾以“準大法師”的遠景向格得致敬。

無論大家是否相信這些傳言,也不管他們喜不喜歡格得,多數學生都欽佩格得,也渴望在格得領導大家競賽取樂時追隨他,畢竟春日的暮光漸長,格得罕見的野性也有勃發之時。不過,格得大都把心思放在功課上,努力持守驕氣和脾氣,所以很少加入大伙兒的比賽。格得雖置身于師兄弟之間,但維奇不在,他就沒有朋友了,而他也沒想過自己想要有個朋友。

格得十五歲了。要學習巫師或法師的高超技術,他還太年幼。但格得學習各種幻術都奇快無比,以至于那位年紀尚輕的“變換師父”也在不久后就開始單獨教導格得,傳授變形真法了。變換師父解釋,為何把一樣東西真正變成另外一種東西時,必須重新命名,才能維持咒語的效力;他還告訴格得,如此一來,變換后的東西周遭事物的名稱和本質,將受到何等的影響。他也提到變換法術的危險,其中最大的危險就是:巫師改變個人形狀之后,極可能被自己的法術定住。由于格得流露出理解的自信,年輕的變換師父不由得受到驅動,而一點一點多教些;漸漸地,他不只傳授格得變換術,甚至開始指導格得“變換大法”,并把《變形書》借給他研讀。這些事,大法師都不知情,變換師父這么做雖然出于無心,其實是不智之舉。

格得也跟隨“召喚師父”一同習法。召喚師父是個嚴肅的長者,由于長年傳授艱深沉郁的巫術,自己也被感染得沉郁了。他教的不是幻術,而是真正的魔法,就是召喚光、熱等能量,以及牽引磁力的力量,還有人類理解為重量、形式、顏色、音聲等的那些力量。那些都是真正的“力”,源于宇宙深奧的巨大能量。那種力,人類再怎么施法,再怎么使用,也無法耗盡或使之失衡。學徒們雖然早已認識天候師父及海洋師父呼風喚海的那類技藝,但是只有他曾經讓眾學徒見識到,為什么真正的巫師只在需要時才使用這種法術:因為召喚這些塵世力量,等于改變了這個世界,而這些塵世力量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他說:“柔克島下雨,可能導致甌司可島干旱;東陲平靜無浪,西陲可能遭暴風雨夷平。所以除非你清楚施法后的影響,否則千萬不要任意行動。”

至于召喚實體和活人、喚醒神靈和亡魂、召祈無形等等,那些咒語都是召喚人類技藝和大法師力量之高峰,他很少對學生談起。有一兩次,格得試著引導師父透露一點這種秘術,可是師父沉默不語,反而表情嚴厲地注視格得良久,害格得漸感不安起來,就不再說什么了。

格得在施行召喚師父教他的那些次級法術時,的確偶爾會感到不安。那本術典上有幾頁也有某些符文看起來好像很熟悉,他卻不記得在什么書上看過。施行召喚術時必說的某些片語,他也不喜歡講。這種種總是讓他立刻想起漆黑房間里的黑影,想起大門緊閉的房間里,黑影從門邊角落向他逼近。他急忙把這些想法和回憶拋開,繼續施法。他告訴自己,他之所以會碰到這種恐懼和幽暗的時刻,純粹是因為他個人無知而產生的暗影。他只要學得愈多,懼怕的事物就會愈少;等到他最后擁有巫師的全部力量時,就一無所懼了。

那年夏季的第二個月,全校師生再度聚集在宏軒館慶祝月夜節及長舞節。那一年,這兩個節日出現在同一天,所以節慶將持續兩晚。這種情況每五十二年才會發生一次。節慶的頭一個夜晚是一年中黑夜最短的月圓之夜。曠野間有笛子吹奏,綏爾鎮到處是鼓聲和火炬,歌唱聲響遍柔克灣月光映照的海面。第二天早晨日出時,柔克學院的誦唱師父開始誦唱長詩《厄瑞亞拜行誼》。那首詩歌講述黑弗諾島建造白色塔樓的經過,以及厄瑞亞拜如何由伊亞太古島出發,經過群島區和各邊陲,抵達西陲的最西邊,并在開闊海的邊緣遇見歐姆龍。最后,他的骸骨被破碎的盔甲覆蓋,倒臥在歐姆龍的龍骨之間,一同棄置在偕勒多島的孤獨海岸邊,但他的劍卻高懸在黑弗諾島最高塔樓的頂端,至今仍在內極海海面上的夕陽霞光中閃現紅光。詩歌唱畢,長舞開始。鎮民、師父、學生、農民等等,男女老少簇擁在柔克島街上,置身燠熱的灰塵和暮色中,一同隨著鼓聲、管樂、笛聲一直跳舞,沿路跳到海灘和海上。天空圓月高懸,音樂聲融合在碎浪聲中。東方既白,大伙兒便爬上海灘,走回街道,鼓聲停了下來,只有笛子輕柔傾訴著。當天晚上,群島區每個島嶼都是這樣慶祝:一種舞蹈、一種音樂,把眾多被海洋分隔的島嶼連結了起來。

長舞節結束,很多人第二天終日高枕,到了傍晚又聚在一起吃喝。有一群年輕的小伙子、學徒和術士,他們把膳房的食物搬出來,聚在宏軒館的院子里舉行私人晚宴。這群人就是:維奇、賈斯珀、格得與六七個學徒,還有幾個從孤立塔暫時釋放出來的孩子,因為這種節慶也把坷瑞卡墨瑞坷帶出塔房了呢。這伙年輕人盡情嬉鬧吃喝,為了純粹的玩興,也像王宮里的奇幻表演一樣耍耍魔術。有個男孩變出假光,合成一百顆星星照亮院子,這些光有珠寶般的七彩,散落在這群學徒和天空真正星光之間的空中,一撮撮緩緩前進。另兩個學徒把碗變成一簇簇綠色火焰和圓滾柱,只要火球一靠近,柱子就彈起跳開。維奇呢,一直盤腿坐在半空中,拼命啃烤雞。一個比較年幼的學徒想把他拉到地上,維奇卻反而飄得更高,讓他夠不著,然后鎮靜地坐在空中微笑。他不時朝地面拋棄雞骨頭,丟下來的雞骨頭轉眼變成貓頭鷹,在假光星群間咕咕叫著。格得將面包屑變成箭,射到空中把貓頭鷹逮下來。貓頭鷹與箭一落地,又變成了雞骨頭和面包屑,幻術就消失了。格得也飛到空中與維奇作伴,可是由于他還沒學通這項法術的秘訣,所以必須不停扇動手臂,才能浮在空中。大伙兒看他邊飛邊扇的怪樣子,都笑起來。為了讓大家繼續笑,格得便繼續耍寶,與大家同歡。經過兩個長夜的舞蹈、月色、音樂、法術,他正處在高昂狂野的情緒中,預備迎接任何來臨的狀況。

末了,他終于輕輕在賈斯珀身邊著地站立。從不曾笑出聲的賈斯珀挪了挪位置,說:“一只不會飛的雀鷹……”

“賈斯珀是真的寶石嗎?[1]”格得轉身咧嘴笑道,“噢,術士之寶;噢,黑弗諾之玉——為我們閃耀吧!”

操作假星光,使光線在空中跳躍的那位少年,這時移了一道光過來,繞著賈斯珀的頭跳躍發光。賈斯珀當晚雖沒像平常那么冷酷,這時卻皺起眉,揮揮手,用鼻子噴氣,把星光呼走。“我受夠了小男孩吵吵鬧鬧的蠢把戲!”

“少年人,你快步入中年了。”維奇在空中評論道。

“如果你現在想要寂靜和陰沉的話,”一個年紀較小的男孩插嘴說,“你隨時都可以去孤立塔呀。”

格得對賈斯珀說:“那你到底想要什么,賈斯珀?”

“我想要有旗鼓相當的人作伴。”賈斯珀說:“維奇,快下來讓這些小學徒自己去玩玩具吧。”

格得轉頭面向賈斯珀,問:“什么是術士有而學徒缺乏的?”他的聲音平靜,但在場男孩突然全部鴉雀無聲,因為由格得及賈斯珀的語調中聽來,兩人間的恨意,此時宛如刀劍出鞘般清晰分明。

“力量。”賈斯珀回答。

“我的力量不亞于你的力量,我們旗鼓相當。”

“你向我挑戰?”

“我向你挑戰。”

維奇早已下降著地,這會兒他趕緊跑到兩人中間,臉色鐵青:“學院禁止我們用法術決斗。你們都清楚院規,此事就此平息吧!”

格得與賈斯珀呆立無語,因為他們確實都曉得柔克的規矩,他們也明白,維奇的行為出于友愛,他們兩人則是出自怨恨。他們的憤怒只稍稍停歇,并沒有冷卻。只見賈斯珀向旁邊挪動一點點,好像只希望讓維奇一個人聽見似的,冷冷微笑說:“你最好再提醒你的牧羊朋友,學院的規定是為了保護他。瞧他一臉怒容,難道他真的認為我會接受他的挑戰?跟一個有羊騷味的家伙、不懂‘高等變換術’的學徒決斗?”

“賈斯珀,”格得說,“你又知道我懂什么了?”

頃刻間,沒有人聽見格得念了什么字,他就憑空消失了。他站立的地方,有一只隼鷹在盤旋,并張開鷹喙尖叫。頃刻間,格得又站在晃動的火炬光芒中,雙目陰沉地盯著賈斯珀。

賈斯珀先是驚嚇得后退一步,但馬上又只是聳聳肩,說了兩個字:“幻術。”

其他人都竊竊私語。維奇說:“這不是幻術,是真正的變換身形。夠了,賈斯珀,你聽我說——”

“這一招足夠證明他背著師父,偷窺《變形書》。哼,就算會變又怎樣?放羊的,你再繼續變換呀。我喜歡你為自己設下的陷阱。你愈是努力證明你是我的對手,就愈顯示你的本性。”

聽了這番話,維奇轉身背對賈斯珀,很小聲對格得說:“雀鷹,你肯不肯當個男子漢,馬上停手,跟我走——”

格得微笑注視他的朋友,只說:“幫我看著侯耶哥一會兒,好嗎?”他伸手把原本跨乘在肩頭的小甌塔客抓下來,放在維奇手中。甌塔客一向不讓格得以外的任何人觸摸,可是這時它轉向維奇,爬上他的手臂,蜷縮在他的肩頭,明亮的大眼一直沒離開過主人。

“好了。”格得對賈斯珀說話,平靜如故,“賈斯珀,你打算表演什么,好證明你比我強?”

“放羊的,我什么也不用表演。不過我還是會——我會給你一點希望、一個機會。嫉妒就像蘋果里的蟲一樣啃噬著你。我們就把那條蟲放出來吧。有一次在柔克圓丘上,你夸口說弓忒巫師不隨便耍把戲。我們現在就到圓丘去,看看不耍把戲的弓忒人都做些什么。看完以后,說不定我會表演一個小法術讓你瞧瞧。”

“好,我倒要瞧瞧。”格得回答。他暴烈的脾氣稍有受侮辱的跡象就爆發,其他師兄弟平常已習慣,所以此時反而驚訝于格得的冷靜。維奇卻不驚訝,而是越來越擔心害怕。他試著再度斡旋,但賈斯珀說:“維奇,快撒手別管這件事了。放羊的,你打算怎么利用我給你的機會?你要表演幻術讓我們看嗎?還是火球?還是用魔咒治愈山羊的羊皮癬?”

“你希望我表演什么,賈斯珀?”

年紀較長的少年聳聳肩說:“我什么也不感興趣,不過既然如此,你就召喚一個亡靈出來吧。”

“召就召。”

“你召不出來的,”賈斯珀直視格得,怒氣突然像火焰般燃燒著他對格得的鄙視,“你召不出來,你不會召喚,又一直吹噓……”

“我以自己的名字起誓,我會召喚出來!”

大家一時之間都站著動也不動。

維奇使盡蠻力,想把格得拉回來,可是格得卻掙脫他的拉力,頭也不回,大踏步走出院子。原本在大家頭上舞動的假光,已然消失淡之。賈斯珀遲疑一秒鐘,尾隨格得去了。其他人零零散散跟隨在后,不發一言,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柔克圓丘陡然向上攀升,沒入月升前的夏夜黑暗中。以前曾有許多奇術在這山丘施展過,因此氣氛凝重,宛如有重量壓在空氣中。他們一行人聚攏到山麓時,不由得想到這山丘的根基多么深遠,比大海更深,甚至深達世界的核心中那團古老、神秘、無人見過的火焰。大家在東坡止步,山頂黑壓壓的草地上方,可以瞧見星斗高懸,四周平靜無風。

格得往坡上爬了幾步,稍微離開眾人,便轉身以清晰的聲音說:“賈斯珀!我該召喚誰的靈魂?”

“隨你喜歡。反正沒人會聽你的召喚。”賈斯珀的聲音有點顫抖,大概是生氣的關系。

格得用挖苦的口氣回道:“你害怕了?”

就算賈斯珀回答,他也不會仔細聽,因為他已經不把賈斯珀放在心上了。站在柔克島這個圓丘上,怨恨與怒火已然消逝,代之而起的是十足的把握。他犯不著嫉妒任何人,此時此刻站在這塊幽暗著魔的土地上,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比以往都更為強大,那股力量在他體內充塞,讓他幾乎無法抑制而顫抖。他知道賈斯珀遠不及他,或許他只是奉派在今晚將格得帶到此處;他不是格得的對手,只是成全格得命運的一個仆人。腳底下,格得可以感覺山根直入地心黑暗;頭頂上,他可以觀望星辰冰冷遙遠的閃爍。天地間,萬物均服膺于他的指揮及命令。他,立足于世界的中心。

“你不用怕,”格得微笑說,“我打算召喚一個女人的靈魂。你不用怕女人。我要召喚的是葉芙阮,《英拉德行誼》中歌頌的美女。”

“她一千年前就死了,骸骨躺在伊亞海的深處。再說,可能根本沒有這么一個女人。”

“歲月與距離對死者有關系嗎?難道詩歌會說謊?”格得依舊語帶譏諷。他接著又說:“注意看我兩手之間的空氣。”他轉身離開眾人后立定。

他以極為緩慢的姿勢伸展雙臂,那是開始召靈的歡迎手勢。接著他開始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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