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姥姥坐在椅子上。從我醒來,我們就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到了大概十一點的時候,從外面跑來一個人,他神色慌張的直接跑進了屋里。一下子跪到了姥姥的面前,哀求道:“和大娘,求求你,救救我們家的人吧,求求你了!我的孫子還小,我兒子和媳婦還都年輕,求求你救救他們吧。我和我老伴死了沒關系,但是求求你救救他們。”
姥姥用左手拉著他,想要把他拉起來,但是試了幾次都沒有拉起來。姥姥臉色有些沉重的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這種事情我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你們家為了蓋房子,殺了它,它是一定會回來報仇的。我之前就跟你們說過,繞過它,你們偏偏不聽。到了現在這種時候,再來找我也沒有任何用?!?
那人七十歲左右,頭發花白,滿臉的皺紋,眼睛一片渾濁,眼淚順著他眼邊的皺紋滑落下來。人到七十本來是該享福的階段,這是他今天的這樣的光景,一定是遇到了大的災難。
姥姥的本事有多大,我并不知道,母親除了允許我學了父親家族的一些雞毛蒜皮之外,對于姥姥本家的事情很少跟我提起。小時候也極少會帶我過來。姥姥的村莊在我們鎮上一直都是一個神秘的存在,我經常會聽到村中有人瘋掉的傳聞。村里的人也都一直在往外遷,不過,極少有人會愿意讓這些人遷到自己的地方,大家都認為姥姥的村莊所有人都收到過詛咒,是不祥之人。
我記得小時候母親帶我來看病那次也是因為我無緣無故的發燒,燒了整整一個星期。母親實在是沒有辦法才帶我過來看病的。我已經記不清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只記得我來的時候和走的時候樣子,中間的治病過程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我有些同情這家人的遭遇,但是又怕姥姥不高興我的參與,用商量的口氣說:“你們家怎么了?遇到了什么麻煩?”
那人聽到我的問話,神情有些激動的看向我。其實不管我能不能幫上忙,在他看來我的問話就是一次希望。他嗓音顫抖的說:“樹,我們不小心砍了神樹,它要報復我們……”
神樹,我們這里是一種并不常見的樹,長的有些像槐樹,但是枝葉分叉較早,而且其結的種子有些像蕓豆,和皂莢樹很像,卻又不一樣。傳說,這是一種神樹,只要砍伐它們的人全部都是一家人一起受到懲罰。母親和我說過,在我們村,有一家人就是因為砍伐了神樹,全家老小全部都瘋了,老人和小孩沒多久就死了,剩余的人都瘋瘋癲癲的離開了,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或許在某個地方要飯,你在大街上看到的瘋子或許是他們。到現在,他們家還空著。我小的時候和同學一起去過他們家,黑黝黝的一片,長滿了草,沒人敢收拾。
姥姥似乎對他們這種破壞神樹的人并沒有過多的同情,臉色很臭。聽到我問話,兩眼瞪著我。我尷尬的笑笑說:“對不起,我不懂這個?!?
老人聽到后,臉上掛滿了失望,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消失了。他哀求的看著姥姥,想要得到姥姥的一些回應。
姥姥一動不動的站著,低頭深思了一下,扭頭看看我,猶豫道:“跟我一起去看看吧,或許你能幫上忙,也算是積了一份福德。”
我立馬點頭答應,迅速的下床,跟著姥姥去了那個人的家,對于這種未知的事情。我通常都是比較感興趣。在路上姥姥告訴我,他家姓陳,他的兒子叫陳德,有一個孫子才五歲,兒媳是外村人,她的家境很不好,也不也不會嫁到姥姥村里??成駱涞木褪顷惖?,現在的年輕人讀過書的,都不會如此迷信,所以他當時沒有聽姥姥的話,一個人硬是砍倒了神樹。老人的老伴身體一直都不利索,在神樹砍到之后就更不好了,經常三更半夜的起來跪到神樹前。
陳老伯的家很破舊,新房子還沒有完工,建了一半就擱置在了那里。舊房子很小,有的地方已經破了。陳大娘正在拉著他的小孫子。他的小孫子一個勁的往一個方向跑,陳大娘死死的拽著他,好像有些拉不住,身體搖搖欲墜的。
陳老伯見此,慌忙走過去抱起了孩子。抱怨陳大娘道:“你怎么又帶著他出來了?兒媳婦呢?怎么也不過來看著他?!?
陳大娘面露委屈和無奈的囔囔道:“是小輝自己要出來的,我怎么拉都拉不住,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輝一直都往那個地方跑,誰拉的住呀。兒媳婦她,她在收拾小輝和她的東西,說要帶小輝回娘家……”
陳老伯聽到兒媳要走的話,先是一愣,隨后說道:“走了也好,只要能逃過這一劫,保住了小輝的命,走了沒關系。”
姥姥看著小輝,消瘦蠟黃,兩只眼睛泛著空洞呆滯,似是無魂,又似是被迷了魂。姥姥用左手摸摸小輝的腦袋,感嘆道:“本來多好的一個孩子,現在怎么瘦成了這樣。哎,造孽呀。”
我看向小輝一直怔怔的看著的方向,白茫茫的一片白霧,看不清里面真實的情況。那里應該就是神樹所在的位置,位在新建房子的窗下。這哪是什么神樹,神樹還有害人的嗎?
濃濃的白霧中,晃蕩著一個黑影子,時而靠近,時而遠離。我看不太清楚,向前走了幾步。等到影子更近一些的時候,我看到了小輝哭泣的臉。他伸著手,想要逃出白霧的范圍,可是每一次碰到白霧的邊緣就被抓了回去。我慌忙跑過去,伸手抓住就要被拉回去的小輝的手。那邊的拉力很大,小輝哭的很厲害,那一聲聲的慘叫聲,揪著我的心。我有些害怕,不知道該怎么辦,怎么拽都拽不出來,小輝被拉的很疼,哭的越來越慘。我上前一步,拉住了小輝的臂膀,這樣就可以減少小輝的痛苦了。一股強大的吸力,突然吸住了我。想要往回撤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
這個時候,脖子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我回頭看到了姥姥嚴厲的臉,嚇得我一下子松開了手,那股吸力也消失了。不知道為什么,對姥姥我有一種由衷的恐懼,特別是在她的生氣的時候,我總是無所適從。
姥姥拉著臉,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低下頭不敢看她的臉,斜著眼睛看著剛才小輝消失的位置,低聲道:“我看到了小輝被困在了白霧中,想要把他拉出來,但是,吸力太大了,我拉不出來?!?
姥姥“嗯”了一聲,說:“這就對了?!?
陳老伯和陳大娘的臉色滿是差異和恐慌,顫顫巍巍的問道:“你說什么?什么小輝?小輝明明在我懷里,哪有什么白霧?你不要亂說呀。”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跑到了新建房屋的窗下,剛才濃濃的白霧也不見了。我并沒有陰陽眼,根本就看不到魂魄。難道剛才又產生了幻覺?可是為什么如此的真實?剛才的吸力又是從哪來的?
姥姥轉身對老夫婦道:“小輝的魂丟了,應該是被神樹掠了去。小月剛才看到的是小輝的魂魄,他被神樹困著,出不來?!?
陳老伯一聽,身體有些站立不穩,陳大娘則直接坐到了地上,老淚縱橫。兩位老人邊哭邊求姥姥:“和大娘,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們家小輝。我們家是一代單傳,求求你……”
姥姥嘆了口氣,道:“哎,雖然我這次可以把小輝的魂魄召回來,但是,以后呢?說不定哪一天就又被神樹抓了去。它的力量太強大,我斗不過?!?
兩個老人突然都看向了我,滿眼赤紅,撲到了我跟前。抬著頭,死盯著我說道:“求求你,你一定可以就小輝的是不是?你看的到的是不是?求求你……”
兩個老人的情緒已經失去了控制,如果我不答應,我感覺他們就會上來撕了我。我嚇得大氣不喘,后退了一步,整個人都貼到了窗戶上,一種刺骨的冰涼從背后傳來,就像是來自地獄的那種冰涼。
姥姥上前一步擋在了我前面,呵斥道:“你們自己犯下的錯,誰也救不了你們。小月幫不上忙,她現在自己都還幫不了,更別提幫你們了?!?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后面冰涼的感覺才慢慢消退。姥姥移開的時候,陳老伯抱著小輝,和陳大娘顫顫巍巍的向屋里走著。兩個老人的背影充滿了無奈和落寞。
姥姥回頭看著我,嫌棄的說:“你怎么就這么不詳,兩位老人都差點被你害的入了魔?!?
我有些微愣,他們剛才的情況是入魔?赤紅的雙眼,呆滯的表情,充滿欲望的臉。我有些后怕的問:“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沒有做呀?”
姥姥白了我一眼,無比厭煩的說:“你自己說說,從小到大你身邊的人哪一個有好下場的?他們第一次見你就差點被你引入魔道。你還認為自己不是不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