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詩人的夢里,也在小說家的心里。
也許,是因為,人多的地方就有故事。
每個人坐火車,都希望發生一場美麗的故事,來一次美麗的邂逅。
木子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車廂里的人把一個小男孩圍了以來,小男孩的臉上依稀可見巴掌印。
一個中年婦女滔滔不絕的叱罵著:“王八蛋,小小年紀不學好,竟偷到老娘的頭上……”
旁邊圍著的人也跟著罵,紛紛起哄,甚至有人叫到:“打死他,打死他!”
木子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才是多大點的孩子,你就要打死他。
列車員姍姍來遲,仿佛就是為了讓小男孩多挨幾巴掌。
列車員看起來年紀不大,大約二十多歲,是個很帥的小伙子,他說道:“好了,再打就真的打死了,你們都好好看看,自己丟了什么東西沒有。”
中年婦女說道:“這小混蛋,一動手就被我發現了,我剛才已經搜了他全身,沒發現什么。”
眾人也說沒丟什么。列車員將哭泣的小男孩帶走了,木子敏不放心,跟了過去。
看到列車員將小男孩關進了廁所,用專門的東西鎖好了,就走到餐車吃宵夜去了。
木子敏洗了把臉,走到剛才那個列車員旁邊,說道:“你怎么能將那么小的孩子鎖在廁所呢?”
“跟你有什么關系?別影響我吃飯。”
“你還有沒有一點公德心,誰沒犯過錯,誰都是需要原諒。”
“你跟那小孩有什么關系?是不是同伙!”
“不管是不是,你都不該將小孩一個人關進廁所!”
“那好啊,你可以去陪他。”
列車員輕描淡寫的將木子敏關進了廁所,小男孩蜷縮在一團哭泣。
木子敏想到口袋里有些吃的,便都拿了出來,小男孩也不客氣,直接就拿著吃。
但是他被打了這么久,一點力氣也沒有,木子敏幫他撕開包裝袋,讓他慢點吃。
小男孩像是幾天沒有吃飯似得,吃的一到他手上給沒了,沒一會便噎著了,直接打開廁所里洗手的水龍頭,大口喝了起來。
木子敏趕緊把他拉了過來,說道:“這里的水臟,不能喝。”
火車上的每寸地方都價值千金,所以廁所都很小,小男孩雙手還在捧水喝,一點也不管木子敏的勸阻。拉扯時,不少水落到了木子敏的衣服上,打濕了他的褲子。
火車是有縫隙的,不時有冷風吹來,現在是十一月份,有點涼,但是他的心更涼。
等小男孩吃完了,伸出瘦瘦的鷹爪般的手,木子敏搖搖頭,示意沒有了。
小男孩抬起頭打量起木子敏來,突然笑了,木子敏問道:“你笑什么?”
“大哥哥像個天神!”
木子敏鼻子一酸,差點哭出聲來。
木子敏用紙巾蘸水幫小男孩小心翼翼的擦臉,因為他的臉上一點肉都沒有,皮包著骨頭。比獲獎的攝影師照片上的非洲難民還慘,因為非洲不發達吃不飽飯嗎,可是中國能說不發達,可是能說吃不飽飯嗎?
“痛嗎?”
“不痛,吃飽了就不痛了。”
木子敏將外套披在小男孩身上,背了起來,說道:“看你眼睛那么腫,靠著睡一會吧。睡好了我們聊聊天號碼?”
“嗯。”
小男孩睡了沒多久就醒了,用單薄的衣服擦拭著睡覺時留在木子敏衣服上的哈喇子。
木子敏說道:“沒事,哥哥不怕臟,你再睡會吧。”
“我睡飽了,這是我睡得最美的一覺了,我夢到好多好多好吃的……”
小男孩說了好久,可是他只是睡了一會而已,木子敏真希望自己是個有錢人,能夠幫小男孩實現這么廉價而美好的愿望。
“大哥哥,你怎么也被關起來了,他們欺負你了么?”
“沒有,我是冒充你的同行,進來陪你的。”
“才不是,我一眼就看出大哥哥不是小偷,大哥哥是天神,是干凈的天神。”
木子敏笑著說道:“你說大哥哥是天神,那大哥哥就是天神了,那大哥哥是那個天神呢,是孫悟空呢,還是豬八戒呢?”
“都不是,大哥哥是最厲害的。”
跟小男孩玩了一會,木子敏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媽呢?”
“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耗子,我沒爹沒媽。”
就在這時,列車員把廁所打開了,很抱歉的說道:“我們剛才檢查了你的行李,才知道你是個學生,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你可以出來了。”
“那他呢?”
“他不行,別看他年紀小,他可是慣偷,我都見過好幾次了。”
“你們不放他出來,就繼續把我關著好了。”
列車員為難的說道:“這樣吧,火車再過一個多小時就到站了,你要是敢保證他不再偷東西,我就把他放出來。”
木子敏想都沒想:“我保證!”
列車員無奈的走了,丟下一句:“現在的大學生,真他媽書呆子。”
木子敏把小男孩帶到餐車,為他點了一份早餐,自己卻什么也沒有吃。
小男孩吃了一半發現木子敏沒吃,便問道:“大哥哥,你怎么不吃?”
“大哥哥不餓。”
“騙子,大哥哥不吃我也不吃。”
木子敏只好說道:“大哥哥減肥呢,你快吃,聽話啊。”
剛好又碰到那個列車員也來吃早餐,木子敏對小男孩說道:“你慢慢吃,要全部吃完,不準浪費,大哥哥馬上回來。”
列車員似乎早就知道木子敏要找他,把他帶到兩節車廂鏈接處,點了一根煙說道:“哥們,我勸你最好還是少管閑事的好,有些事你根本管不了。”
“不去試試又怎么會知道呢?你知不知道這是團伙犯罪。”
“當然知道,火車上的事我比你清楚。像這樣的小男孩不在少數,大多數都是孤兒,被幾個黑社會集中在一起,讓他們做扒手、乞討之類的。”
“怎么可能有這么多孤兒?”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死人,而且越是貧窮的地方孤兒越多,死的人也越多,只是不被人知道而已。”
“你們難道就不想想辦法嗎?這些孩子要是放任不管,將來長大了怎么辦?”
“那你想怎么樣?”
“這些孩子應該進孤兒院,受到有關部門的照顧,電視上不都報道過這樣的事嗎,你們只要將知道的告知給當地警察,難道他們會放任不管嗎?”
“你電視看多了吧,孤兒院?在電視里應該不多見吧,因為在現實生活中也少見。當地警察?你就別指望了,這些孩子又不是一兩個,當地警察難道不知道,媒體沒曝光,他們才懶得管。我又不是沒試過,只不過當一腔熱血換來兩個字,那就是幼稚。”
列車員抽了一根煙就接著抽下一根煙,說道:“其實我以前也是個憤青,見好多事都看不順。比如說火車上的推銷員,比如站票,等等。那時就覺得火車就不應該賣站票,搞得又臟又吵,還跟硬座一個價格。但是后來別人說,那些買站票的又沒誰強迫他們買是不。我說那是沒辦法啊,那些買站票的哪一個不是底層人民,他們如果有急事,活著買不到票,誰愿意站著,我們這樣做跟趁火打劫有什么區別。別人告訴我,趁火打劫也是別人愿意的,你管的著嗎。跟我一屆的大學同學都升遷了,我也是不得不改啊……”
一聲長長的鳴笛,像老人深深的嘆息,火車終于到了終點站。
木子敏回到用餐的車廂時,已經沒了小男孩的蹤跡,只見白色的餐紙上有一個笑臉,說著謝謝。
木子敏想到:也好,我什么也幫不了你,希望你,算了,好好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