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友蘭回家后，天越發陰沉了。雨桐回家路上，風越刮越大，塵沙飛揚。車到家門口時，隨風飄來了雨點，林雨桐趕緊上樓，心沉重起來。進屋打開收音機一聽，今晚上有十級偏北大風，要經過我市，請市民做好防范準備。

林雨桐心想，去年刮臺風的時候，王桂花一人跑走散了。直到三天后，才在佘山腳下發現了她，這次臺風也很強烈，確實要防范好，再不能讓她出事了。想到這里，林雨桐拿起雨衣和傘。急忙下樓，發動小車，向北邊開去。此時，雨漸漸下大了，風也大了。雨刮器似乎不靈敏了，雨順著玻璃直往下淌，視線模糊了……

黃秋葵七寶診療所，是林雨桐歸國以后創辦的，主要是當時七寶地區青少年病患多，鎮政府為方便群眾，希望辦一個自閉癥所。適逢教友推薦，加上沈潔串聯，林雨桐就在七寶辦了自閉癥分所，好在房租便宜。后來，青少年大都痊愈了，鎮上又讓她收留老年癡呆癥病人。王桂花是孤老，其丈夫早年在抗美援朝中犧牲，靠侄兒生活。侄兒現在三十多歲，還沒有結婚，在街道承包打包托運站。王桂花住在鎮上的老屋。十多年前，就得了老年癡呆癥。遇到下雨，容易發病，一個人喜歡亂走亂跑，有時會躲在稻田里，或躲在人家的柴房里，甚至在廁所里過夜，雨桐開始不愿收留。三年前，鎮政府婦女主任帶著王桂花的侄兒王衛東來見林雨桐。婦女主任說，鎮政府領導擔心王桂花沒人照料，會出事，深怕會給別人惹上麻煩，損傷別人家庭。當林雨桐聽說她是抗美援朝的家屬時，改變了主意，同意給她治病。在場的王衛東和顧惠欣都覺得很奇怪。

七寶診所，在七寶教堂的旁邊。后面有一條小河。河對面是一片稻田。最近干旱，地面龜裂。小河河水不深，最深處只有一米。過去，夏天常常有孩子來游泳，但后來有小孩溺水，從此，再沒有人游水。但近幾年，這里的水受污染，越來越黑了，夏天還有腐魚腥味。林雨桐今天有些擔心，根據王桂花發病的記錄來看，王桂花發病似乎有規律可查。林雨桐看過她以前的病歷，她的發病史有十年了，而且，一般都在每年的夏天，而不是春天。大都在雨天。有兩次是在臺風季節，掉進河里。非常巧的是都掉進了教堂后面的河里，而春、秋、東三季病情基本穩定，而鎮衛生所確定她是老年癡呆癥似乎依據不足，僅僅根據她發病詭異，平常癡癡呆呆，就認為她是癡呆癥，說明觀察還不仔細。去年掉進河里后引起了林雨桐的注意。

經過近一年的觀察，林雨桐基本斷定王桂花屬于歐美醫學界所說的是一種屬于精神分裂癥中的“瞬間恐懼癥。”雨桐在她常用藥外，加了“舒樂安定片”，發現她有好轉，病情穩定。但是，今天開始的二天“海燕”臺風，來勢猛，風速大，說不定容易造成她害怕，增加恐懼。因此，雨桐預感今天不妙，放心不下；所以，下午碰頭會一結束，馬上開快車，希望盡快趕到，但是雨太大，視線模糊，車速明顯減弱。

風在呼呼地吹，雨嘩嘩地下著，屋頂溝槽里的水，順著瓦片里的縫隙滲進水來，直往下淌。盧銀娣拿來了臉盆，但很快就滿了，結果拿來了三個臉盆，一個鉛桶，依然沒用，需要不斷的調換。王桂花龜縮在墻角，哆哆嗦嗦。嘴里不停地念著什么。盧銀娣在旁邊不停地勸慰，“王桂花啊，你不要嚇我，風馬上會止，雨馬上會停，林醫生馬上回來，你不要害怕。”

“林醫生回來？”王桂花問道。

“回來。”盧銀娣答道。

“真的？”王桂花說道。

“真的。”盧銀娣說道。

水溢滿了。盧銀娣下樓倒水。這時，王桂花突然沖下樓去。“快，來人啊，王桂花跑了。”盧銀娣大聲喊道。樓下的兩個阿姨和盧銀娣三人一起追了出去。

今天下午，系里召開大會，請社科院研究員作“醫療體制和城鎮醫保改革”報告。坐在靠窗位置的顧惠欣心神不寧。從窗口望出去，大青葉子被風無情的摧殘，簌簌往下掉，雨欣就感到今天不妙了。因為她也從王桂花的病史記錄里看到，王桂花有陰雨天發病的病例。且有兩次掉進河里。去年剛掉入過。所以，雨桐老師反復叮嚀，注意觀察。報告一結束，顧雨欣馬上打手機，沒人接；打家里，也沒人接；打友蘭伯伯家，說早已回去了。那肯定是去了七寶。惠欣馬上出校門，坐出租，趕往七寶。過漕河涇，塞車。雨欣只得下車等疏道。

“顧醫生，你怎么在這里啊。”有人在與顧惠欣打招呼。

“呀，你不是王衛東嗎？你也怎么會在這里呢？”顧惠欣說道。

“我去七寶，看姑姑。”王衛東說道。

“我也去七寶，看桂花阿姨。”顧惠欣說道

“你坐出租來的？”王衛東問道。

“是的。”顧惠欣說道。

“太感動了。你坐我車走吧。現在堵車。我們繞后面岔路走。”王衛東說道。

“這車是越野車？是你的？”顧惠欣說道。

“是的。現在不搞托運了。成立快遞公司了。”王衛東說道。

“那真不錯。你怎么想到要去七寶？”顧惠欣說道。

“我有一種預感，可能今天會出事？”王衛東說道。

“為什么呢？為什么下雨天要往河里跑呢？受到過什么刺激沒有？”顧惠欣說道。

“我猜想，大概是姑姑過去的事。”王衛東說道。

“什么過去的事？”顧惠欣似乎有些不明白。

“七寶這里是我們的老家。姑姑是嫁到泗涇鎮的。以前姑姑有一個兒子。后來，我姑父在朝鮮戰場犧牲后不久，姑姑的兒子，也是我的表弟，在泗涇的一條小河里，摸魚蝦而溺水死了。她可能受了刺激，意識控制不住自己，每年要發病，要往河里去。七寶是兒子出事以后搬回來的。不過，她意識清醒的時候，幾次有輕生的念頭。”王衛東說道。

“你為什么不早說呢？”顧惠欣說道。

“醫院也沒有問我。況且事情過去很久了，也沒有朝這方面想。再說以前醫生說懷疑她是老年癡呆癥，我還以為她是的。直到林醫生一直在問她的病歷，我才開始懷疑，最近才悟出來的。”王衛東說道。

“怪不得林老師說她不屬于癡呆癥，而是瞬間恐懼癥。再說，她有輕生的念頭，那要注意啊。那么，我們要加快了。”顧惠欣說道。

風雨肆虐，車速減弱。好不容易到達了鎮東頭。但車逐漸陷入泥沼，最后走不動了。雨桐只能打開車門，深一腳淺一腳努力向前走。走上小石橋時，聽見了盧銀娣的喊聲，知道出事了，馬上脫了沾滿泥漿的鞋，向河邊沖去……

越野車在泥漿石子路上發揮作用。王衛東踩著油門努力向前。行駛到鎮東頭的時候，發現了藍色皇冠車陷在泥沼里。王衛東和顧惠欣此時也跳下來了車，脫了鞋。走過青石板路的拐角，上了小石橋。王衛東一看，“顧醫生，你看她們在河邊，”循著聲音，顧惠欣發現王桂花坐在泥漿水里嚎啕大哭，“衛東是她們，我們快去。”

二人趕到河邊，盧銀娣就嚷了起來，“你們來的正好，趕快把王阿姨拽起來！”

一位做飯阿姨說：“幸虧林醫生來的及時，把王阿姨從水里拖了上來，否則我們三人勸她沒用。”

“姑姑，你不要怕，林醫生、顧醫生都來了，你快起來，大家都為你淋濕了。”王衛東一邊說，一邊把王桂花拽了起來了。

大家好不容易把王桂花拽回診所的時候，風依然刮著，雨小了，但大家個個成了落湯雞……

王衛東望著林醫生和顧醫生兩人渾身上下濕透的樣子，心里由衷地升起了深深的敬意：“兩位醫生，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