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天邊似乎有火燒云,紅彤一片。林雨桐下意識壓低了擋風遮陽玻璃,避免強烈的陽光刺傷眼睛。藍色皇冠車駛過蘇州新區、昆山,進入太倉以后,車輛逐步增多,只能緩緩行走。一路上,都是巨幅廣告、標語。除了海寧的皮草廣告外,幾乎清一色都是房地產廣告,令人目不暇接。特別是中央加大各省市基礎設施建設以來,上海要開發綠色崇明生態環境,增開地鐵13號線、14號線,可能會覆蓋
周邊地區,延伸到昆山、太倉一帶,故周邊地區房價霎時暴漲,鋪天蓋地的廣告自然是不言而喻。
“看來,這個房地產是降不下溫了。”林友蘭自言自語地說道。
“爸爸,還降什么溫?!我婆婆泗涇鎮房價還在漲,近來已買到1萬2了,老百姓是買不起了。不過,莫叔是買對了,他的房子是復式的,185平米,現在要五六百萬了。”林秋美嚷道。
“是莘莊宏基凱麗新苑的房子?”林雨桐插話。
“是的,當初,莫叔也曾勸我們買的。”林秋美繼續說道。
“爸爸,動遷辦打來電話,下星期三要開第三次會議,征求意見,同意可當場簽約。”林秋茹插言道。
“我今天已經征求過你媽媽她們的意見了,看來她們并沒有表示反對,所以,等秋葵回來后再與他們簽約吧,反正誤不了事,秋葵很快就回來了。”林友蘭說道。
“倘若等林秋葵回來,恐怕來不及了吧。”秋美有些著急。
“不急,最后截止時間是9月30日,秋葵月中旬就回來了,我們家有沒有大矛盾,大家又好商量,用不著太著急的。”林友蘭似乎并不著急。
“秋美,把保險帶扣好,車馬上要過檢查站了。”林雨桐提醒秋美和大家。
車過檢查站后,開始進入市區。車廂內暫時沉默。林雨桐的腦子里在過濾白天教友公墓的情景。
林雨桐他們一行到達蘇州西山教友公墓剛過十點。雨桐她們發現,環境又有了新的變化。公墓在西山的半山腰。四周蒼松翠柏,灌木蔥郁。長條形墓區,重重疊疊、整齊劃一、肅然寂靜,偶爾鴉噪。墓區的前面有一個銅質的十字架。穿過十字架,在墓區的西南角,她們找到了三位知識女性的墓牌。長方形的黑色大理石上,工工整整地鐫刻著她們的名字。
林友蘭先獻上百合花后,開始禱告。大家鞠躬默哀。忍不住抽泣起來。林秋美、林秋茹也忍不住哭了起來。林友蘭忍住悲哀,在烈日下,劃著十字,佇立良久,不肯離去……
林雨桐緊握著方向盤,降低速度,向前行駛著。可腦子里總是閃現林友蘭劃著十字的鏡頭。油然產生著敬意。但有時也會閃現媽媽的墓碑,雖然想從墓碑名字上尋找媽媽的影子,但總會轉換成玉葵媽媽的影子,因為自己從來就沒有見到過媽媽。只有在老屋的懷恩紀念室見到過媽媽的畫像,那是友蘭哥憑借媽媽與黃玉葵媽媽的合影臨摹的。媽媽是懷著自己辛勞過度而逝的,的確太苦了。
此刻,秋如的腦海里也在閃現著白天教友公墓的影子,但占據著心頭的仍然是雅萍媽媽的音容笑貌。多少年過去了,雅萍媽媽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影子總是抹不掉的。雅萍媽媽對自己視如己出,太愛自己了。小時候總是把自己帶在身邊。每天接送自己去幼兒園,買各種小人書給自己,還有許多新衣服和糖果。上小學時,雅萍媽媽還帶自己去了福建,看望了爺爺奶奶,還去了父母親的墓,祭掃了父母,所以,每當林友蘭爸爸帶自己到蘇州教友公墓來,自己總感到雅萍媽媽的影子在自己的頭腦中晃悠,音容笑貌常常會在夢中出現,可是今天現在老是閃現自己在福建教會被雅萍媽媽領走那天的情景。自己龜縮在小屋墻角,是雅萍媽媽親切的笑容吸引了她,最終跟雅萍媽媽走的。
此刻,秋美的腦海是比較復雜的。腦子里是黃玉葵奶奶和雅萍媽媽的影子,特別是每當到了教友公墓,當初,玉葵奶奶和雅萍媽媽把自己從江西萍鄉帶回上海,坐在火車上的情景恐怕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也是自己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出遠門。沒有玉葵奶奶和雅萍媽媽,自己恐怕早成了孤兒了。父親過世了,母親又改嫁了,不要自己了。特別是母親離開那天,自己死死抱住母親的腳,但是母親還是頭也沒回,無情的走了,從此就再也沒見過面,據說餓死在外頭了。所以,自己是對玉葵奶奶和雅萍媽媽、友蘭爸爸非常感恩的,每次到教友公墓,心情都是非常沉重的。但是今天,滿腦子不是教友公墓,而更多的是林友蘭的影子和對動遷的態度。平常林友蘭是比較性急的,屬直性脾氣。但,這次似乎不一樣了,林友蘭始終沒表態,也不著急。林秋美幾次來家,試著探摸友蘭意圖,但沒有具體方案,究竟是要房呢?還是要經濟補償?心理診所還要不要辦?友蘭都沒明確態度。說是等林秋葵回來定。從新民的視頻回復看,似乎不辦診療所了,可以拿現房,或經濟補償,對林秋美來說,光明面大,但老爺子私下對秋茹說,不管雨桐要不要林家的房產,她對林家的貢獻和對診療所的投資,林家不能虧了她。這樣一來,情況變得有些復雜。包括剛才在車上說的話,似乎并不著急。好像胸有成竹。可是今天在公墓上,爸爸的態度非常虔誠,真好像在征求媽媽她們的意見。可是爸爸到底是什么心態呢?林秋美百思不得其解。
此刻,林友蘭在閉目養神。今天似乎有點累了。早上很早起來了。吃過早飯,秋美來了。而秋茹昨晚上沒回去。一早出門,再加上高架堵車,出市區走了一個多小時。天氣又非常炎熱,這幾天持續高溫,秋老虎作怪,老年人出門是受罪。但林友蘭覺得沒白來,因為他仿佛感受到媽媽、姚姨和雅萍是支持自己的,他感到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在激勵自己。他的眼前似乎也飄蕩著雅萍的影子。雅萍是在秋葵、秋茹上山下鄉的第三年去世的。那天,他正在學校上課,吳媽打來了電話,等他趕到仁濟醫院時,雅萍已不行了。莫荃告訴他是大面積心肌梗塞。非常遺憾的是沒有留下遺言。從此以后,每當林友蘭遇到困難時,眼前總會浮現鄭雅萍的影子。而今天雅萍的影子是帶著微笑的,可見,妻子雅萍似乎在暗示自己,要堅持住。不知不覺車已經到了陜南新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