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在上面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就是為了這幾個密密麻麻的……金黃色葡萄球菌和鏈球菌的切片？！”

季簡年回憶了一下下午在咖啡廳聽到的她給助理打的電話，說出了這兩個詞，很小很小接近透明的皮膚組織，和中學時候生物書上電鏡照片差不多的細菌，他看著只覺得索然無味。

“我在上面折騰了一個小時超弦理論，是為了讓你看一眼，才停下我的思路去做那個切片的好伐。”

詩意淡然回答，聲線很平穩。

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來一下，賞給季少一個眼角。

季簡年沒有料到她會這么回答，有些受寵若驚起來，他抬眼看著女子微微駝起的忙碌背影，目光很柔軟。

他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她，她就這樣安安靜靜做著自己的事情，聽得到墻上掛鐘滴滴答答的聲響，也聽得到馬克筆在白板上寫急了之后尾音略帶刺耳的摩擦，好像也聽得到時間流逝的聲音。

此時此刻，季簡年好像有一種錯覺。

一種自己和詩意相識相愛相戀結婚很久很久地錯覺，老夫老妻，地老天荒的錯覺……

就這樣靜靜地看了好久，他才把自己的眼睛重新放在顯微鏡的目鏡上，是兩只眼睛同時睜著的，就像是小學自然課中學生物的實驗課一樣，一面觀察，還要一面在旁邊記錄紙上按照打出來的形狀數量等格式寫下來。

把這些都坐好之后，他打開手機度娘，顯微鏡應該怎么收起來……

接著按照步驟，動作有些生疏地收好。

他看著女子纖瘦的背影，突然很想抱抱她，他悄然走到她身后，手伸到半空中的時候卻猶豫了。

頓了頓，他轉身，背著手來到書桌前的沙發上，坐好，姿態優雅地翹著二郎腿，專注地看著詩意。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打量的視線，詩意微微側身，他的視線也微微側著。

詩意轉回來，他的視線也跟著轉了回來。

這么來來回回好幾下之后，詩意“啪”的一聲把筆扔在白板槽里，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秀氣翻了一個白眼。

她重重擦掉自己寫下的最后一個無窮號，轉過頭，毫無生氣地看著男子，看著男子好像是期待的眼神，冷然問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在這里看著我，我不習慣，寫不下去！”

她的語速有些快，被打斷了思路有點煩躁，沒能掩飾住，朝著季簡年就脫口而出。

季簡年被吼得一愣一愣的，深邃的眸子里倒映著詩意的影子，他沒有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好幾秒之后，季簡年斂了斂神色，賠著一點笑意：“我以為你想要和我分享一下那個在我們手上共同培養出來的細菌切片。”

詩意聳了聳肩，淡然答道“我只是為了履行給你看的承諾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在這兒呆了這么久，做飯洗碗是打擾到你了，我應該早一點跟著上來，自覺讓你給我看一眼就離開，對嗎？”

說這話的時候，季簡年的語氣很平靜，俊臉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只是頭頂暖黃的燈光灑在他漂亮的眼眸，讓詩意把他睫毛微微的顫動看得很清楚。

一顫一顫，好像她的睫毛也跟著顫了起來。

她幾乎是踩著他的疑問詞就回答了出來，“對！”

很果斷，也很果決。

根本沒有一絲猶豫。

季簡年笑，輕笑，笑得禮貌而得體，他站起身來，微微朝詩意點頭致意，告別道：“那我就先回家了，再見。”

說罷，他亦沒有一絲猶豫就轉身離去。

瀟灑而從容。

詩意長吁了一口氣，強壓制住自己心里莫名其妙的激素分泌，再次拿起馬克筆開始演算。

可是，她看著最后自己寫的那個公式，一連看了好幾次，注意力都始終集中不起來。

終于，在季簡年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門口的時候，她出聲叫住了他，“我送你下去吧。”

說罷，詩意快速起身去了一旁的衛生間。

不過兩三分鐘，出來的時候，臉上的黑框眼鏡已經不見了，頭發也梳得柔柔順順。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兩個人一路無言。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季簡年折身去了廚房，出來的時候，手上拎著一包今天晚餐剩下來的垃圾。

詩意遠遠地朝那里面看了一眼，廚房又變回了他來之前的光潔如新，出于對他這種良好禮節的回敬也好，處于方才在樓上情緒有不好的歉意也罷，她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可以自己扔。”

季簡年卻安撫她一般地笑了笑，“沒關系，我順便就帶出去了，不要讓你麻煩了。”

詩意倒也坦然，想了想，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兒，應道：“嗯，那你帶出去吧。”

季簡年：“…………”

詩意替他拿了西裝外套搭在男子的手臂上，站定在他的跟前。

季簡年接過去的時候，手不小心蹭到了女子的柔荑，他看著詩意好像觸電一樣彈回去的時候，有些無奈地調笑道：“是不是又要叫助理買消毒液酒精來洗手了？”

詩意驚魂未定地指了指客廳的一角的儲物柜下方，努了努嘴，“下午買的還沒有用，正好一起了，為什么要重新買？”

季簡年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無奈扶額。

詩意卻突然看著季簡年，嘟囔了一句“你好像提醒了我”。

接著，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Lucy，明天叫人來我家里做一個大掃除吧……”

季簡年聽她這么說著，好像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太陽穴的青筋突突突突地跳著。

而下一秒，詩意就應證了他的猜想。

“家里來了一個客人，好多東西都碰過了，所以……”

后面的一大堆季簡年根本就沒有心思聽下去了，眼里只有面前的女子，一本正經的陳述。

兩個人是正對著的，詩意剛好到季簡年下巴的位置，他這樣看下去，正巧看到她的頭頂，然后微垂的睫毛在眼窩處投下扇形的剪影，仿佛蝶翼。

雖然有一點輕微的眼袋，可是絲毫不影響她漂亮的小臉，五官精致。

季簡年就這樣深深地凝視著，和記憶里那個小小的身影，眉毛，眼睛，鼻子，唇，一點一點重合起來。

詩意掛了電話之后，正好對上季簡年這么深邃的目光，似乎包含了千言萬語，又復雜無比，一眼望進去，好像要將自己吞沒了一般。

最后，季簡年依舊是深深地凝視著她，凝視著。

他問：“詩意，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