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呆的間隙,云姐過來催我:“發什么呆呢?趕緊的啊。”
在她身后慢慢地挪著步子,云姐敲開許戈辦公室的門,我真希望此刻能逃走,云姐好像看出我的想法似的,催我:“進來啊。”
硬著頭皮,我就進去了。許戈一臉的平靜,沒有暴風雨,真是好跡象。
云姐擺出洗耳恭聽狀,許戈發話了。
“因為跟平臺商具體合作方式還沒完全定下來,所以新媒體這塊的業務可能要延后幾個月。”
“嗯。”云姐應道。
“這段時間周道你先跟著云兒做雜志的一些事吧,那邊人手一直也不夠,等合作平臺確定,技術到位后,再展開新媒體部門的工作。”
這回是我和云姐一起“嗯”。
“云兒,你先出去一下。”云姐說“好。”露出難以捉摸的表情,從我身邊走過去。
本來剛放下的心,因為許戈要和我單獨談,又懸起。氣氛很尷尬,在云姐走后,我倆沉默了數秒。我心里給自己打氣,要是讓去給張茹道歉,絕不!
“現在我差不多能猜出個大概,你為什么扮孕婦去參加張茹婚禮了。”所以,我是不會給張茹道歉的,這是我的潛臺詞,繼續看著許戈。他坐在老板椅上,我倆中間隔著一張很大的紅木辦公桌。他看我沒有說話的意思,隨手點起一根煙,換了個坐的姿勢,接著說道:“看來是你前男友接盤了。”
“接盤?張茹?什么意思?”我覺得這件事里許戈也有些猛料,八卦心作祟,從剛才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木然表情一下“活”了過來。
許戈并沒回答我這個問題,話鋒一轉:“我和張茹領導關系夠好,這個客戶不會丟。”他好像看出我在擔心什么,所以聽到這話我松了口氣。
“你跟云兒好好商量下,把你那天開會說的雜志的問題再梳理一遍,看下一步怎么調整。”
“好,那沒事我先忙去啦。”發現不用重新再找工作,我一下子變得干勁十足。
回到座位上,椅子還沒坐熱,云姐就把我叫到小會議室。
“許總都跟你說什么了?”一副大奶質問小三的語氣。
我只好成全云姐:“說你特別有能力,讓我在跟你做雜志的這段時間好好向你學習。”滿嘴跑火車這種事,姐也不是一天兩天干了。
沒想到云姐態度一下子360度大轉變:“真的呀?他當面從不夸我的。”
馬屁面前,人人短路,云姐對我態度緩和了些,但或許是我的錯覺:“周道啊,我覺得你有點太鋒芒畢露了,整個內容部都不太喜歡你呢,不過我這個人呢,只看個人工作能力。現在公司正處在發展階段,晉升機會很多,你好好干,我肯定會提拔你的。”
我趕緊說:“我能力一般,說話一直不招人待見,大家不喜歡我也正常。”
“嗯,職場這個事呢……哎呀……你懂的,以后對雜志有什么看法,開會的時候,尤其是當許總面,就別說了,有什么問題你直接向我提就好了,懂了嗎?”
她在這正語重心長地給我洗腦呢,那邊于洋就推開小會議室的門,對云姐說:“云姐,小馬和田恬吵起來了!”
10
我和云姐還沒走到內容部辦公區,就傳來小馬粗重的聲音和田恬的女高音。云姐一個箭步沖過去:“你們誰再喊一句,誰今天就來我這兒辦離職手續。”
世界一下子就清靜了。
“小馬,你跟我來小會議室。”云姐叫小馬。
我剛坐下,就在QQ上問于洋:“什么情況啊,快來八卦八卦。”
“李小萌找小馬調整版面,小馬嫌她內容多,讓刪字,刪來刪去都說不合適,最后告訴李小萌,這個版面要1569個字,讓李小萌一個字不能多,一個字不能少。把李小萌惹急了,估計是求田恬幫忙,人家一下就給弄好了,根本不需要刪字、加字的,然后田恬就說了句:排版是為了凸顯內容。限制字數那是填字游戲。被小馬聽到了,就不干了。”
“小馬實在是太能折騰編輯了,再這樣下去我覺得他懸。”我在QQ上分析著。
“但是他跟云姐好啊。”
“云姐怎么一會兒跟王子墨好,一會兒跟小馬好的啊,到底跟誰好啊?”
于洋分析得頭頭是道:“這倆男同事,她都好,你沒發現咱部門但凡漂亮點的姑娘,她都懶得多說話嗎?”
“到現在為止我覺得她最懶得多說話的人,是我啊,難道說明我是部門里姿色對她威脅最大的嗎?”
“你是說話最不留情面的,有幾個像你這樣批評雜志的啊?對了,張茹和云姐認識,而且關系不賴。”于洋作為部門行政,對我來說成了小道消息批發部。
“你怎么知道的?”
“經常通電話,原來就聽過張茹的名字,你上次參加完活動出事后我就想起來了。”
“那就是說,我被叫去參加活動有可能是云姐故意安排的?”
“很有這個可能啊。”
“那叫夏天天是干什么呢?”我覺得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
“可能是云姐不想單獨跟你一起去,而且這樣太明顯,找個夏天天就化解了啊。”
“于洋,你可以啊,分析能力很強嘛。”
“必須感謝我大愛的柯南啊!”
11
云姐把雜志改版方案交給我,讓做好后下周一部門開例會時和大家一起商討。這已經是周五下午了,時間緊迫,為了自己會上吹過的牛,一下午埋頭找資料,忙得上廁所尿個尿,都嫌尿的速度慢了,正打算做不完晚上加班的時候,于洋來叫我說:“走啊。”
“我加會兒班啊,要不弄不完了。”
“加什么班啊?今天云姐臨時決定部門聚餐了,在群里說的,你沒看到嗎?”
“呃……”其實我是懶得看他們說什么,給偷偷屏蔽了。
聚餐選在公司旁邊一個湘菜館子的包間里,大家剛坐下,云姐就開始講話了:“咱部門最近來了不少新員工,互相都不熟悉,今天趁著周五,大家出來吃個飯,放松一下!”
小馬他們開始起哄,云姐又發話:“菜上沒上不重要,重要的是酒先上了。”這時候小馬屁顛屁顛地跑著催服務員上酒,自己也拎著兩瓶啤酒放到桌上。開瓶、滿上、大家同舉杯,干!
酒過三巡,小馬開始當著所有人的面跟云姐表忠心了:“云姐,你說我歲數也不小了,見識過的女人也不少,但是像你這樣集才能與相貌于一身的,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你就是我的女神。來,女神,我們干一個。”
我和于洋對視一笑,我腦海中閃現出小馬對于洋說“你才是我的真愛”的搞笑場景。
但云姐很吃這一套,被小馬這么一哄,樂得嘴都沒合過。
王子墨也不甘示弱:“云姐,你坦白下,到底有沒有男朋友,我到底有沒有機會了,我這日思夜想的,您也不給個準信兒。啥也不說了,我先自己干一個,你隨意。”
在小馬和王子墨的左右夾擊下,其他姑娘們根本插不上話,基本就是云姐和王子墨、小馬他們三人的舞臺,我們其他人就是觀眾,還不讓拍手鼓掌。
“云姐,咱吃完之后啥行程啊?”王子墨問道。
小馬立刻接道:“必須不能散啊,玩就得玩痛快了,前面有家錢柜,咱去K歌吧,云姐?”
我以為云姐喝得都成這樣了,肯定會打道回府,沒想到她立刻讓于洋預訂包間,然后一臉雀躍地說:“我再邀請一個神秘嘉賓出席。”
“云姐,你也太殘忍了吧,把姐夫這么赤裸裸地叫過來,你考慮過我作為備胎的感受嗎?”王子墨故意擺出受傷狀,惹得大家哈哈笑。
昨天晚上小寧大戰出差男,我本來就沒睡幾個小時,加上剛才又喝了幾杯,現在我已經是困到坐在椅子上都能睡著的節奏了。
我悄悄地跟旁邊的于洋說:“我昨晚沒睡好,有點堅持不住了,一會兒我不去唱了。”
“不行,咬牙也得忍著啊。你這本來就被扣了不合群的帽子了,第一次聚餐你還不參加完整了,人家更說你了。”
“唉……”我嘆口氣,真是人窮志短啊。
一行人,就這么浩浩蕩蕩、東倒西歪地到了錢柜。之后,其中一個麥克風王子墨到場后就沒撒過手,另外一個麥克風不是云姐,就是小馬。剩下我、于洋,包括夏天天、田恬、李小萌、艾雅在內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沒事看表,盼望著趕快散場。
他們三個人的演唱會開了一會兒,云姐突然關掉音樂,用麥克風說:“神秘人物馬上就要到了。”
“那我們要不要列隊歡迎姐夫呀?”夏天天一句話,說了我們都想說的。
云姐笑容曖昧:“不是姐夫啦,來了你們就知道了。”
正說著,包廂門被推開,許戈進來了。
12
感覺屋里所有人都從剛才萎靡不振的情緒里,變得精神了不少。許戈剛坐下,就被大家連哄帶騙獻歌一首。單身、多金、有學識的老板,如同女員工的精神福利,這絕對不假,許戈的出現,讓每個姑娘從剛才根本懶得拿麥克風變得都躍躍欲試,想一展歌喉。
當然必須先來的是云姐的《風中有朵雨做的云》,唱得如泣如訴,但是這歌容易暴露年紀。接著是李小萌的《沒那么簡單》,雖然不如黃小琥唱得那么渾厚有力,但也別有一番風味,并且算是暗示給大家,姐沒男友,可追喲。夏天天唱了一首《眼淚》,唱得讓人很著急,一會兒跟不上調子,一會兒跟不上詞兒,好不容易詞兒和曲兒都跟上了,還完全沒調,如果不看字幕,你無法想象這是范曉萱那首《眼淚》,都當是一首剛出的誰都不會的新歌呢,但勝在她極其認真地演唱和自信的臺風……只能寫到這兒的原因是,接下來再唱的個個都是不好不壞的KTV水準,沒什么讓人驚艷到好聽或者難聽的。
對,你猜得沒錯,我先是靠著沙發聽大家唱歌,腦海里全是“沒事兒睡吧,燈光這么暗你閉著眼睛也沒人發現”,后來就把腦袋靠在于洋肩膀上,再后來干脆半個身子側躺在沙發上,把腿搭在沙發邊上,睡著了。
我是被云姐、夏天天、于洋圍著一起給搖醒的,睡得香到嘴上還有口水,云姐一臉嫌棄地遞給我一張面巾紙,讓我擦擦。
睡得云里霧里,一時半會兒都沒反應過來身處何地。
“你要再不醒來,我們都打算叫救護車了。”于洋關心地說。
我撓撓頭,連話都不想說,就被于洋架起來。
“許總送咱們回家,你家住哪兒呢?”云姐問。
“積水潭。”
夏天天催促:“咱趕緊下去吧,許總把車開到KTV門口等咱們了。”
坐到車上,許戈就說:“你們快自報家門。我設計最合理的路線方案。”
云姐坐在副駕駛,有點嬌滴滴地說:“我家不用報了吧?”然后,扭過頭歪著腦袋問許戈,一臉天真無邪。
許戈沒回話。
夏天天就說:“我家住安貞。”
“我家和平里。周道家住積水潭。”于洋說完自己的,不忘把我家住哪兒也說了。
“那先送最困的人吧。”
大家齊刷刷地望向我。
“周道,你是有多困啊,都能睡得口水流滿臉?”云姐這么說完,夏天天、于洋,又向我行注目禮。
“除了流口水,你沒發現別的嗎?”我問云姐。
云姐不知我何意,遲疑了一下,說:“還有什么別的啊?”
“我還打呼嚕呢!”
云姐那套社會精英形象的人生哲學,在我這里一點兒都不好使,我就是困得睡著了流口水,還打呼嚕呢,怎么的吧!
然后,偷瞄了一眼在開車的許戈,他從后視鏡望向我,充滿笑意。
本來說送到我家胡同就好,云姐堅持要送到我家門口,并說:“作為部門負責人,姑娘的安全我都得負責好了,今天必須把你們送到家,看到你們每個人家的燈亮起來才行。”
車正好能開到我家樓下大門,我跟大家說了“拜拜”,下了車就找感應門的鑰匙,咦?包的側兜里沒有,情況有點不妙,蹲到門口,把包放地上,從里到外翻了個遍也沒有,隱約想起昨天開了門把鑰匙放客廳,早上走得急,沒帶。
這時候于洋的聲音從車里傳出來:“周道,怎么了?”
還沒等我回呢,夏天天就搶答:“估計是沒帶鑰匙。”
我回頭有點尷尬地對她們說:“你們先走吧,我給家里人打電話,讓她們下來給我開門。”
但是,車還是一動不動,我覺得壓力大,趕緊給小寧打電話,得知因為是周五,她下班后直接坐動車回天津老家了。又打給超人,她下午接到單位緊急任務出差了,現在人在上海,明天下午的飛機回來。
就看到前面的車窗搖下來,傳來許戈的聲音:“你先上車吧。”
13
剛才還貼心地要看我們每個姑娘家燈亮起的云姐沒好氣地說:“周道,怎么什么事情到你這兒就‘結果總是始料未及’了呢?”
于洋替我打抱不平:“忘帶鑰匙很正常啊,我都經常忘帶,不過我老公最近出差回來了,要是他不在,可以帶周道回去住。”
我說:“不用不用,我正跟一個朋友聯系呢,說好去她那兒借住一晚。”
“實在不行找個酒店住一晚上也行。”夏天天提議道。
“那得要身份證吧,你今天出門帶了嗎?”云姐問。
“我平時不把身份證帶身上,一旦弄丟了,補辦起來太麻煩。”
“哼,哼,那現在就不麻煩?!”她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地從我忘帶鑰匙,聊到身份證和夏天天回去補辦身份證以及如何弄假身份證等事兒的過程中,送完了于洋和夏天天。
“周道,你朋友家在哪兒啊,讓許總先送你。”云姐替許戈安排著。
“先送你回去吧。”一直沒說話的許戈,突然發話了。
儼然許戈對云姐家的路線輕車熟路,云姐還沒想出更好的先送我去朋友家的理由,她就被送到家了,悻悻然地下車跟我和許戈說再見,車開動了還站在原地擺手,一副情深深雨蒙蒙離別車站的深情感。
云姐下車后,許戈就說:“跟你朋友說你不去了。”
“那我睡大馬路啊?”
“去我家。”許戈回答短促,但一副不容置疑的語氣。
“不要,你開到櫻花西街吧,我朋友家在那兒。”
“反正你現在已經麻煩我了,那就可我這一個人麻煩吧。”
我很小聲地說:“不要,太尷尬了。”
“又不是第一次。”一想到那個讓人吐血的第一次我都不敢直視許戈,像是默認了一樣,我倆就全陷入沉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