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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夜盡無明·七十一·誓死不從

解憂并沒有忘,嚴松至晉國與夏朝邊境,快要過關時,常阿四背著包裹,沿途驛站加急,將人截停,說:“在下奉瑯琊公主之命,特將一物,交予閣下。”

等夏王拿到此物,又是十天后了。

流華殿里,嚴松面見王上,一面弈棋,一面講的滔滔不絕口干舌燥,卻見對面君王毫無回應,直至提及包裹,君王沉了嗓音:“她給孤送禮?”君王已經全無心思下棋,棋子一扔:“呈上來。”

待鄒璲取來,君王親自拆開,里頭有一大一小兩個盒子,小盒子是祝他生辰的小物件,大的是稱王之禮,還有一封信,信中賀他應符受命,破制稱王,也祝他生辰如意,萬壽無疆。

夏王頗有意外,贊嘆她的字獨具一格,正要打開,鄒璲忙說:“盒子之重不同尋常,這里頭莫不是有機關,是否要請花少俠來瞧瞧?”

他得罪過她多次,少時初見便要殺她,去年還把她抓了,當成暖床侍女,這口氣,她怕是咽不下,肯定不會好心送禮,怕不是真有機關一箭封喉?

花忍來了,剛把茱萸公主接回來的夏大公子也來了,棄瑕也圖湊個熱鬧,幾人圍著那大盒子溜達,確認就是普通盒子,一開之后,眾人無不驚奇震撼。

花忍說:“巧奪天工。”

嚴松說:“精雕玉琢。”

棄瑕說:“價值不菲。”

鄒璲說:“當真舍得。”

夏天無收起金扇,沒說話。

這只匣子,由金絲楠木雕刻,泛著琥珀光澤,其方方正正,四角分明,角上有珠寶金片修飾,四面分別雕刻祥云五禽,其紋路細膩,還有鏤空之感,正上面的圓盤中,伏著一條含珠金龍。

南宮祤沿著復雜的紋路摸去,栩栩如生的飛禽走獸仿若在他指腹游走,暗想,天下能有這般手藝的人,應該不多,碰到底座機擴,他微微一頓,才知可以旋轉,但就是不知怎么打開。

嚴松說:“莫非是考驗王上?”

棄瑕說:“這瑯琊公主,送禮同解密,真是有趣啊,要不,直接破了。”

花忍說:“別,我怕爺心疼。”

覺察君王沉著的臉色,嚴松忙笑著說:“此物貴重,微臣也心疼。”

夏天無不屑一顧。

棄瑕心中不解,說:“不過,她為何要給二哥送禮?”

夏天無一陣冷笑,說:“自然是討好王上,拉近關系,你們別忘了,她可是東海前朝公主。”

棄瑕說:“難道她要造反,希望我夏朝助一臂之力?”

“她與皇帝關系不同尋常,常常近在身側,真要造反,何必舍近求遠,”嚴松琢磨了下,說:“臣總覺那女子能隨時抹皇帝脖子,可皇帝似從不防范未然,且還允她開府,送她錢山,臣第一次見皇帝對一個女子如此癡情。”

那女子如何想法,幾人摸不透,但見自家君王似擰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眉色,夏大公子卻摸透了,當天便跟茱萸說,她四哥得了個漂亮寶盒。

有多漂亮呢?

小姑娘好奇得緊,偷摸去了流華殿,那盒子果然美如天物,長在她心坎上,小公主兩眼冒光,當面要四哥肯定小氣不給,小公主決定順手牽羊。

彼時夜里,夏朝君王翻來覆去睡不著,滿腦子全是嚴松那些的話,這會兒,腦海中自動浮現了那紅衣女子奔騰馳騁引領數千烈馬還回眸一望的場景。

她居然還說他不年輕了!

他更是睡不著,哪里不年輕?

再想起那些男寵傳聞,他從床上爬起靜坐,又想起她送他的生辰禮,他又頭疼,小盒子里只有一株干枯的草,他只知這草名莠,問幾人有沒有別的說法,嚴松皺眉,花忍支吾,夏大公子閉嘴。

只有棄瑕說:“鄉下人叫這狗尾巴,在外行軍打仗,最是常……二哥,那女人是不是故意罵你是狗?”沒腦子的棄瑕終于反應過來,破口說:“豈有此理!叫我遇到她,定給二哥你討回公道!”

睡不著時,南宮祤出來走動,恰見自家妹妹抱著那盒子開溜,他心口提到嗓子,突然就吼了:“你干什么?”

茱萸一驚,寶盒從手中掉落,南宮祤的心登時也跟著掉,就在寶盒快觸地時,茱萸一反應,抬腳一頂,寶盒又回她手里,只不過這一踢,把一角上的寶貝珠子踢沒了,滾到了他腳邊。

如此一驚一乍,南宮祤差點想死,生怕自家妹妹毛手毛腳摔得稀碎,吞咽了下吐沫,小心翼翼說:“你別再動了,把東西放回去。”

“四哥~”

茱萸一個激靈,往前走了兩步。

一見妹妹抱著寶盒過來撒嬌求他諒解,萬一腳底有個差池,盒子難保,南宮祤更不放心了,平常的玉瓷他倒忍了,這個東西碎了那就真沒了,他抬手阻止,一激動,嗓音有點大:“別動!放下!”

茱萸果真呆呆不動了,從未見四哥發火,定是闖了彌天大禍,茱萸躡手躡腳,把寶盒物歸原位,在他責怪前開溜:“四哥,我明天再來看你哈。”

茱萸一走,南宮祤撿起腳邊那顆珠子,可裝不回去了。

因那一腳,寶盒成了殘缺一角,因此也松動,只見突出來一根榫卯,他試探性地將其拆掉,一陣搗鼓,一炷香后,寶盒被拆卸成了方方正正的九塊碎片,他又摸索著把碎片拼接,終于組成九宮格。

拼完之后,他凝住了神色。

這是一張地圖。

不同絹帛所畫的圖紙,這是一座有立體層次的地圖,大好河山淋漓盡致,有川流不息的長須河,有深不見底的海域,有一望無際的沙漠,有永恒綿延的山脈,仿若天下山河的縮小雕刻版。

還有金碧輝煌的金陵……

他摸著一刀一式雕刻出來的溝壑壁紋,最終落在那座代表金陵的小宮殿上。

金陵,燈火千門,萬國衣冠。

那個女子,仿佛知道他要什么,他答應皇甫衍攻奴桑,付出代價讓代渠應允借道,又在借道返途控制渠城,是為了能更接近金陵,鄲陽離金陵不算太遠,但中間有太多天然屏障,北伐無力,唯有從西往東,順應地勢,才能直取。

代渠不死,夏朝便永遠只能待在偏遠南蠻之地,他不像皇甫衍,生來就有那樣的身份,每一步他都要精心謀劃,他想往上封頂,太想要進一步……

等他冷靜下來,又覺得忽視了諸多問題,這寶盒并非陳年舊物,而是新做不久,如此精致之物,沒一年半載完不成,她動用了什么樣的能力?是請誰做的?再而,這立體圖是怎樣測繪出來的?

一想她竟然送他這么貴重的物件,一方面,他有一兩分竊喜。

也許,那女子一直是記得他吧。

另一方面,她又借機罵他,在她眼里,他不會是個好人。

而如今,那女子開府選官鑄幣,哪一件不是驚天動地,她與他印象中天真善良的模樣,漸漸不一樣了。

惆悵完,他又發現了一個更大的問題,寶盒一拆,他再也還原不回去了。

南宮祤:“……”

她絕對是在挑釁!

………………

高驪使團也將回國,解憂出了城門,在山谷送別燕嫆,贈了她一只晶瑩剔透的碧玉短蕭。

玉簫由翠玉所制,并非真蕭,只一掌長,兩端鑲嵌鎏金紋,一端墜了流蘇,若是從一端抽開,就是一把刺,可用來扎人,它能吹出來哨聲,可用來馴馬,平常也可掛在腰上當配飾,總之用途多樣,這個小玩意有了不虧。

燕嫆回贈一個胭脂盒,解憂一看蠻熟,正是冬草堂獨家秘制的蕓蔻膠。

此物價值不菲,近來在金陵貴層風靡,可惜制作不易,存量幾盒,當聽及燕嫆所花價錢,解憂心中跳了跳,說:“冬草堂怕不是個黑店吧?”

燕嫆覺得貴點正常,說:“為你花錢,又不是什么不值得的事,這個小玉簫我很喜歡,它比蕓蔻膠更加珍貴。”燕嫆見過她腕上傷痕,說:“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都要對自己好一點。”

這樣的真心,解憂真怕辜負,聊完許久,才說:“這一別,便是相逢不知期,唯有遙祝珍重。”

清風山谷里,燕嫆微笑說:“你也是啊,解憂,雖然只是短短相逢,可每一次你都讓我刮目相看,讓我欽佩,我覺得好高興,這世上,居然還有這么勇敢的女子,解憂,你能給我寫信嗎,即便相隔千里,看到信,就像見了一面,長這么大,我都沒收過這么遠的信呢。”

解憂說:“好,我給你寫信。”

燕嫆說:“一言為定。”

燕流丹在一旁默默聽著,這倆女子湊一塊有說不完的話,生怕她倆又繼續挑起話題,他打斷:“時辰不早了。”

這才終于惜別。

燕嫆請醫看病之事,藺之儒沒隱瞞,上報了皇帝,皇帝決定派遣人出使高驪,讓藺之儒跟隨。

目送燕嫆等人離去,藺之儒的馬車便緊緩跟上來,在解憂面前停住,她并不理睬,仿若還在為上回的事生氣。

藺之儒到現在也沒明白。

她氣什么?

公主的心思,猜不了一點。

見她不睬,藺之儒只好放下簾子,馬車繼續往前,可過了會兒,她快馬追了上來,勒著小野馬,滴滴答答的在他馬車周圍晃來晃去。

晉國使臣帶人先行,林子里只剩三人,藺之儒又把簾子掀起,聽她問:“他只讓你去瞧病,有沒有別的吩咐?比如治病時做點手腳,讓高驪王暴斃而亡。”

“公主多慮了,”沙苑沉眉說:“晉國與高驪關系并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再且,行醫殺人,于醫家是大忌,若真如此做,以后還有誰敢求藥問醫。”

解憂問:“你們多久回來?”

“少則兩三月,多則半載,此次前往高驪,并非全然為高驪王診病,公主可知,少爺此生理想,便是走遍河川,嘗遍百草,將畢生所學醫術發揚光大,高驪雖是苦寒之地,卻有諸多難尋的藥材,也有諸多難治隱疾,若是此去,能在高驪建一處醫堂,那是更不錯的了。”

說及這些惠濟蒼生的事,沙苑似乎有一股強大的信念,解憂若有所思,轉頭問車內的藺之儒:“你去過夏朝?”

見他點頭,解憂想,夏朝那邊的醫堂早已遍地開花,那位夏王也并不阻止,似乎還挺歡迎神醫前去行醫濟世。

又問:“你和夏王私下見過?”

藺之儒只在數年前見過一次,那時,她也在,除此再無交集,正要搖頭,他突地凝住,目光里有所思,當年她不知那人身份,而今,她也許已經知道了。

他與夏王私下做交易,在她眼中,只怕是里通別國求榮謀利。

“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奇怪,”解憂不懷疑藺之儒對晉國的忠心,至于是否有私心,她管不著,坐下馬兒晃了一下,她悠然說:“那位夏王,他很在意我。”

沙苑愕然:“在意?”

解憂提及去年在夏營之事,略過了差點成為夏王暖床侍女那一段,說:“那次,他提過一嘴梟鷹羽,我想不通,他為何知道的比我還清楚。”

兩人瞬時震驚了。

她第一次提梟鷹羽,似不把這當秘密,梟鷹羽與晉國皇甫家勢如水火,皇帝一直在致力于鏟除那些人,而藺之儒秉承父志,在這件事上出力不少。

而今,連夏王也知道梟鷹羽。

解憂說:“除非……”

沙苑一陣緊張:“除非什么?”

解憂也皺了眉:“梟鷹羽那幫反賊在晉國待不下去,逃去了別的地方落腳安生,夏朝,正是個不錯的選擇,他們肯定和夏王直接接觸了,怪不得,夏王手底下那幫人說要把我搶過去。”

她把梟鷹羽叫反賊……

按理,她是梟鷹羽一直保護的對象,是那群人賴以存活的精神領袖。

夏王還想搶她……

消化完這些個震撼的消息,藺之儒又沉默了許久,看了眼沙苑,后者懵然,梟鷹羽的人散落各處,藏匿之所,他真不知道,沙苑咽了下吐沫,說:“如此大事,公主可有告知圣上?”

解憂在馬背上悠閑地反問他倆:“告訴你們,和告訴他,難道有區別?”

沙苑竟無言以對。

如若藺之儒跟皇帝是一條心,那就沒區別,如有異心,那就很復雜了,她這番話,要么在試探藺之儒,要么是故意離間這對君臣。

公主的心思,誰也別猜。

“當然沒區別。”沙苑很快說:“那幫人妄想復朝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垂死掙扎,其實不管是東海,或是晉國,只要百姓安居樂業,誰做皇帝都一樣,公主能認清這一點,認他們是反賊,我與少爺也放下了心,若日后他們與公主聯系,公主切勿上當,被其迷惑,至于夏朝那邊,少爺會盡快讓人密切關注。”

解憂‘嗯’著點了頭,轉身看藺之儒,又說回了正事:“此次你去高驪,是燕嫆請你,她有一顆孝心,想醫好她父王,無論如何,請你盡力。”

在立場上,高驪王一死,高驪必定要亂,到時無暇顧及北疆,那邊會更加亂成一鍋粥,晉國再趁機攪一攪,北疆那塊肥沃的腹地,就可取之。

可作為朋友,解憂不愿辜負真心。

見藺之儒點完頭,解憂還想要說點什么,醞釀了片刻,說:“我聽聞,高驪大將軍凌霄私下有銀花之好。”

沙苑奇怪:“什么?”

解憂從佩囊里取了一物,拋了出去,她說:“給你家少爺。”

待沙苑接住,仔細一瞧,這是一把小刀,刀鞘做的倒是精巧,且只兩指寬巴掌大,貼身藏匿幾乎不會被發現,沙苑不解問:“這是做什么?”

解憂挑看著藺之儒那張絕色無雙的臉,說:“真到了無法抗拒的地步,你,誓死不從吧。”

“…………”

“…………”

“咳,咳,”沙苑恍然有悟,刀子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寧死也要保住自己的清白,止住齷齪的念頭,他自信地說:“公主,我還沒死呢。”

有他在,絕不會有此事發生。

解憂卻想,那可不一定,武功再厲害,也擋不住千軍萬馬,更何況王宮等級森嚴,若是醫治時不讓沙苑跟隨,藺之儒手無縛雞之力,能有什么辦法?

有上次為例,她是真不放心,漂亮的男人也需要保護好自己,何況是出遠門,他也是喜歡到處跑。

“你也許不會殺人,但高驪王未必不能死在你這雙手上,連冬草堂每年都有兩回醫鬧,何況你這次醫的是別國國君。”沉默了下,解憂看著二人說:“若真出了大事,燕嫆做不了主,你們私下去找燕流丹,有我三分面子,他會幫你們。”

聽及燕流丹,藺之儒斂了高眉秀目,公主與燕嫆有手帕之交,并無問題,只是卻與燕流丹這個三王子走得這么近,便讓人捉摸不透了,且聽這語氣,一點不像普通朋友。沙苑也是忽一皺,說:“公主與高驪三王子,私下有聯系?”

………………

五天過去,慕晴這邊報名者不多,衛大那頭卻是爆火,親衛月銀多,自然往那竄,但親衛要求也多,不收無家無父無母無子女的流民,大家去那邊碰完運氣被篩下來,才勉強到慕晴這邊來。

喻憷在瑯琊府門前溜達,慕晴記完冊,一抬頭見了他。

他說:“慕姑娘,這么忙?”

“喻將軍。”她客氣打招呼:“將軍可是來府上見公主?”

喻憷壓根不是來見那位公主的,也不回答她,說:“你要招多少人?招夠了么?要不要本將軍幫忙?”說著,不顧她阻攔,拿起案上冊子瞧了起來,臉色發起了愁,說:“還差這么多。”

慕晴看他:“喻將軍,請還我。”

他還了她,卻不松手,慕晴只道他這世家子弟向來輕浮。

喻憷不以為然,說:“又回了這瑯琊府,也不知往后是什么日子,對了,你存我那的金子,還要不要了,怎不見你來取?存久了,我可要收保管費。”

當日晚上,慕晴去了喻府,不把金子取回,他這人只怕要糾纏不休,喻憷請她喝茶,遲遲不給,讓她次日再來,她又來了,他還是如此反復。

慕晴對他一直很客氣:“喻將軍,請你不要以玩弄我為樂。”

喻憷很清楚她是什么樣的人,她與別的女子不一樣,她本身就是個在刀尖舔血的殺手,跟了皇帝之后,才終于洗心革面,惹急了她,一刀出手就能把人弄死,她是看在他身份上才給幾分顏面。

慕晴取完金子,喻憷送她出府,在院子里,他忽然說:“慕姑娘,你記不記得,當初先救你的人是我,不是他。”

這個疑問在他心里很久很久了,而慕晴說:“我記得,喻將軍。”

喻憷一陣悸動:“你肯承認了。”

慕晴轉身回頭看他。

她是孤女,被人當殺手養著,那次任務失敗,被人追殺,她狼狽至極無路可逃,藏進灌叢,卻被在河邊的一個少年瞧見,他順手給那堆人指了個反方向。

她謝過之后,回去復命,任務失敗身份暴露,沒想前主子反而追殺她,她再一次無路可逃,又遇見了那個少年,他又一次出手相救,誰知不敵眾人,反要他身邊另一個紫衣少年來救。

起初,那位紫衣少年只是路過,并不在意陌生人的死活,見喻憷插手,才勉強管了,紫衣少年一亮身份,那群人便不敢再動手,她謝過這兩位少年,獨自離去,卻還是被抓了回去,就在前主子要弄死她時,那紫衣少年忽然出現,其身份高貴,便是前主子也不得不低頭。

紫衣少年給了她兩個選擇。

第一,跟了他走。

第二,殺了她的前主子。

她清楚這個紫衣少年是誰,跟了他走是如何結果,她不會知道,但她知道,一旦選了第二種,離死也不遠了。

她給自己選了第三種,她被折磨得滿身鮮血,站也站不住,還沒橫刀自刎,紫衣少年阻止了她。

他似乎笑了一下:“加上這次,我救了你三次,救命之恩,你該如何還?”

自此,她有了新主子。

慕晴知道,新主子是看重她不叛主的性子,跟了新主子后,她很久不怎么殺人了,主要任務是保護新主子的心上人,畢竟主子手底下全是男子,許是有她一個女子,會方便些吧。

第三次見喻憷,她已入了佛柳衛,他問她還記不記他。

她有了新身份,不想與過往有牽扯,想也沒想就回:“不記得。”

喻憷不信,一有機會就纏她,問她到底記不記得,慕晴不厭其煩,索性就說:“喻將軍,你認錯人了。”

盡管如此,他還是不要臉皮的糾纏,最是喜歡借著身份逗弄她,慕晴能避則避,不能避則客客氣氣,從來不發火,越是如此,他便越是上勁。

她來了喻府三次,才把這百兩黃金拿到手,慕晴轉了身,反手把黃金給他,說:“救命之恩,我記得,喻將軍,今日我還你黃金百兩,夠不夠?”

他說:“不夠。”

慕晴:“喻將軍想要多少?”

他說:“我不要黃金,我要人。”

這語氣十分的決絕。

慕晴亦是凝住,冷聲說:“喻將軍,請你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她一點沒覺得他很認真,糾纏這么久,他毫無進展,喻憷搖了搖頭,說:“真想知道,到底什么樣的男子才能打動你,我到底哪里不好?”

慕晴說:“喻將軍,你很好。”

喻憷說:“那你喜歡嗎?”

頭一回被人如此追問,慕晴愣住半久,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言語。

喻憷說:“只要你說一聲喜歡,我可以立即去求圣上賜婚。”

聽到賜婚,慕晴恍然醒悟,登時就說:“我不喜歡。”

雖然早知如此,喻憷還是不死心,說:“你是不是有心上人?”

慕晴想了蠻久。

喻憷說:“是他嗎?”

慕晴抬起眼眸,說:“天色不早,我該回了,百兩黃金已給,喻將軍,你我之間,從此不欠。”

………………

解憂忙得死去活來,大半個月里見了無數人,首先是昭平公主真送了六人過來,她照單全收,給予各人官職。

其次,衛大與慕晴共招了四百來人,府衛有男有女,進了府便要開始訓練,解憂劃了西院做校練場,可兵器遲遲不見下來,她親自去了兵部武庫,一番交涉,庫部主事最多只能給一百五十,包含弩弓茅箭甲,以及馬匹二十,加上幾輛儀仗車駕,再多怎么也給不了。

主事敦敦勸說:“公主,您別為難微臣了,實在只這么多,你就算殺了微臣,也拿不出來啊,昭平府份例亦是如此,再多了,怕要說養私兵,圖謀不軌,這事一鬧大,對公主您也不好。”

公主開府,明明是等同親王的頭銜,卻領著比郡王還低一等的待遇,她不肯干,主事也不肯,要么有上級蓋印手諭,要么有皇帝旨意,否則就不能多拿武器。

主事說:“昭平府府衛兵器眾多,那都是昭平公主自己貼錢所置,圣上睜只眼閉只眼由著昭平公主,這事也鬧得慌,公主,臣只是微末小官,只管發放,這數量多少,非微臣能決定,臣若私自開庫,那是殺頭大罪,臣上有老下有小……”

主事一臉苦苦哀求,打出了感情牌,希望她能就此放過。

…………

再次,瑯琊府要擴建北院,建一座泉池,工匠已經到位,解憂給出了圖紙,好在北院對面那塊是私家別院,聽聞公主府要買地,痛快的給了。

瑯琊府招收了多名歌舞姬,在回廊下站著聽規矩,謨安講的嚴肅認真:“入了府,你們只管本本分分做事,少不了你們吃穿用度,近來有諸多謠言風雨,無論你們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在公主面前提起。”

眾人齊齊應聲。

解憂在另一面回廊路過,眼角的余光掃過一人,她生生停住腳步,轉頭看對面回廊。

最末尾抱琴的琴師聽得無所事事,硬站了快半個時辰,他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里,稍稍挪了挪腿,實在無聊,他想撥琴,又怕弄出聲響,改為擦琴,琴木都快被他摸得金光油亮。

直至注意到對面有目光,他扭了頭去看,這一見,他唇角間張揚到最大,像是突然見到喜歡的人,毫無心計在在廊下露出春風回暖的笑。

謨安見了,咳嗽兩聲,才讓少年回頭,等謨安見那邊站著的是公主,忙叫眾人側身行禮。

那少年又轉身看她,在一眾低下的臉龐里,獨獨他微笑般抬高兩分面頰,顯得他與眾不同。

解憂暗想。

有這樣清澈笑容的少年,那張面具下會怎樣國色天香。

………………

然后,便是鳳恒繡坊的當家親自上府同她談生意,恒連君從少當家成了家主,比起那位氣勢逼人卻退居幕后養老的恒夫人,恒連君卻頗有幾分溫良和藹。

恒家經營布料繡坊,行商之事自然要和皇室人做,只有皇家貴人才能穿得起名貴衣料,也愿意花錢用最頂級的繡花,尤其這位公主開府,府中人量劇增,簡直就是天降大單,這么好的發財機會,恒連君不愿意讓給別人。

解憂把價壓了又壓,恒連君心中滴血,一個擁有銅山的人,還這么小氣,面上仍是微笑:“公主,同為女子,都不容易,您要是這么壓,真要白送了。”

解憂說:“你們商人,嘴上都這么說,要是不掙錢,為何還干這行?”

恒連君說不過她,同意了解憂提出的價,幾乎咬牙切齒:“成交!”

解憂叫來衛二,同恒連君認識,衛二使得一手峨嵋刺,拿起繡花針也是絕活,但設計出來的衣裳花花綠綠,解憂不太滿意,望二人交流心得。

恒連君揣摩片刻,說:“公主想要什么樣的衣裳,我好有個方向。”

解憂只一個要求:“不分男女。”

臨走時,恒連君忽然問:“公主身邊那位繡娘姐姐呢,怎么不見她?”

恒連君還記得琉璃,也記得琉璃那副繡圖,時常惜嘆,還想再較高下。

恒家家主一走,蝶蘭近她身側,一臉支支吾吾,蝶蘭招攬了數位婢女,今日有一人前來報名,比較獨特。

解憂問:“誰讓你這么驚慌?”

蝶蘭咬唇說:“公主,是琉璃。”

琉璃沒有聽從她的話好好待在龍海,龍海王見了她一次,說:“琉璃啊,你做的很好了,你若是在此落腳,我會給你一筆銀子,你再找個夫婿嫁了,安安穩穩過完這一生,也是美事了,可你若是回去,我與你再無瓜葛,從此,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了,但你要想清楚,天下人有多少人夢寐以求,想過這樣尋常布衣的日子。”

琉璃執意要回金陵,要回公主身邊,想為自己贖罪,她辜負了公主的信任,公主救過她很多次,在太后手中救過她,在皇帝手里救過她,后來在在奴桑,公主只身一人前往北庭,把她交給了少正修魚照顧,臨行前,公主懇切的對少正修魚說:“汗王,我沒有機會回晉國了,若有機會,請你讓琉璃回晉國吧。”

公主為了她,次次都是拼命,這么好的公主,是她辜負了。

琉璃帶了盤纏,騎了一匹馬,奔回金陵,路上卻被賊子盯住,她拼死逃生,馬也丟了,只得一路步行,盤纏漸漸用光,行了一月,才終于回了金陵,琉璃一身粗衣裝扮,與乞丐無異,聽聞瑯琊府的事跡,又知在招婢女,便去了府門前,把蝶蘭嚇了個正著。

蝶蘭囁嚅:“公主,收還是不收?”

琉璃與公主一同長大,形如姐妹,上回還舍生取義,蝶蘭不敢擅自做主,誰知公主說:“蝶蘭,現在你是我最貼身之人,這些小事,你看著辦吧。”

蝶蘭受寵若驚,府里人如今都對她畢恭畢敬,好不容易混到這個地位,不愿有人來分寵,便打發走了琉璃。

…………

再然后,陳牧一個人在酒樓吃酒,才喝了兩杯,便看見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主角坐他對面,似乎終于有機會逮到他獨自一人,才來相見。

在輩分上,他得隨妻叫姑姑,在身份上,他也不敢造次,緩緩起身移案,恭敬行了一禮:“公主。”

“不必客氣,”解憂看著他:“聽說春獵時,皇帝賞賜了你們夫妻一對雙鹿珮,你怎沒有戴?”

“勞公主掛念這小事,”陳牧說:“雙鹿珮是圣上所賜,彌足珍貴,臣不敢佩著招搖過市。”

解憂話不多說,把那枚撿到的雙鹿佩丟他手里,冷聲說:“陳將軍,你箭術高超,我領教了。”

“不敢。”陳牧接過玉珮,反而說:“臣親眼見公主射殺花豹,又殺野彘,還把徐中尉閆將軍二人玩弄于鼓掌,公主第一,當之無愧,臣不敢比。”

她擅用弩,這武器本身就殺傷力強,弄死兩只野獸不算什么,而陳牧用弓,百步穿楊,堪比神弩。

解憂說:“我與你,無冤無仇。”

陳牧面無表情的說:“公主自回來后,處處春風得意,多的是人看不慣,臣勸公主,莫要太張揚。”

………………

常阿四快馬回來,解憂在街巷一角接見,結清了尾款,她可以欠蘇子的錢,給徐驄賒賬,在冬草堂白吃白喝,但絕不能欠常阿四,一行有一行的規矩。

常阿四見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秘密送貨不是奇怪事,鏢局只拿錢辦事,從不過問包裹里是什么,解憂指名讓她親自送,不可出差錯,起初常阿四沒在意,心想只是給人送個貨而已,誰知一路打聽,才知嚴松是夏朝使臣,越想心里沒底,頓時想到一系列賣國通敵的事。

可這單已接,沒了回頭路,常阿四心里有些許擔憂,開玩笑的說:“公主,您不會滅我口吧?”

解憂說:“也許呢。”

常阿四笑了:“干這行最危險,以為我們掙得多,其實都是拿命換錢。”

解憂說:“辛苦了,常姐姐,往后,我還能找你吧?”

“哪里辛苦,”常阿四聽到這聲姐姐,莫名覺得害怕,以往她叫得單純,肯定就應了,而如今,都是成年人了,哪有什么朋友,不是我用你,就是你用我,怕自己當面拒絕,這女子真要滅口,笑著說:“日后還需倚仗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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