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千尋外公出殯的那天她看到媽媽穿著一身白色孝服跪在地上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一直哭一直哭。除了媽媽、阿姨、舅舅,所有來的人都是一直哭一直哭,哭的最嚴重的是外婆。記憶中的外婆是脾氣很不好的,所以謝千尋和她也不敢和她太親近,小的時候待在外婆家里都是因為有外公的護著,現在外公去世了,沒有人再包容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了。
想到這里謝千尋也捂著嘴不停地哭,自己沒有參加過幾場葬禮,只因為覺得害怕,現在輪到自己身上就覺得所有的葬禮上悲傷比害怕更多一些。
舒夏、齊星、蘇斜都來了,他們站在謝千尋的身邊也是沉默不語。以前謝千尋總是不明白為什么蘇斜的話可以那少,而現在,她發現當自己真的難過的時候,是完全不會把悲傷說出口的。
大悲無言,大愛無聲。
尸體被放進焚化爐,外公的臉迅速消失在這整個世界之上。
謝千尋想起自己更小的時候,還不懂什么是偷或者搶。只記得當時自己看到表姐特別好看的發夾,隨手便拿到手里帶在頭上,后來所有人都指定是她偷了表姐的發夾,連媽媽也在不停的罵她不懂事。只有外公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辯解一切,他說小孩子不懂事是在所難免的。外公的話是沒有人敢忤逆的,所以從那以后,每每謝千尋犯錯外公都會在旁邊幫她洗脫罪名。這個依賴一直持續到現在,現在外公走了,再也沒有人站在自己身邊了。
外公,抱歉,我連你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實在是特別不孝。我再也不是當年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再也不會只依賴你了,再也不會給你帶來各種麻煩了,再也不會亂拿你的眼鏡了,再也不會亂翻你收藏的書籍了,再也不會讓你為我做這做那了,再也不會亂生你的氣了,再也不會偷拿你釣來的魚去玩了,再也不會了。外公,你要在天堂過得幸福,你也要相信我早已經長大,要對我放下心來,放下一切,走好。
——2007年·謝千尋
火光隱隱泛出紅色,熱度在瞬間增加。煙囪里開始飛出黑色的塵埃,暮色里那個高高的煙囪顯得格外地凄涼、悲愴。蘇斜抬起頭的時候突然想到幾年前自己外公去世的時候,尸體也是這么送進焚化爐的,許多個人圍滿了原本安靜的院子,無法忘記的是那滿院子的白花圈和頭頂隔絕一切生命的焚化爐。這個塵埃的出入口,不知道帶走了多少人的傷心和思念。
齊星也是一樣,這樣的場面在所難免會想到陳洛。
每一個人都會經歷生死,誰都逃不過,也預測不得,也許下一個躺在里面的人,會是我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也說不定。而我們所能做的就是有生之年好好的活著,每天都要當成是最后一天在過,這樣的話即使某一天死去的話也不會有太多遺憾。
——2007年·齊星
一整天謝千尋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太好的,雖然齊星他們一直在身邊安慰她,但其實那些安慰的話語謝千尋都沒太聽進去。
齊星參加完葬禮已經晚上八點了,酒吧還要她的演唱所以和謝千尋說了一聲就迅速趕回去了,“Missing”酒吧到夜晚十二點才會打烊。齊星一路還在擔心謝千尋,雖然臨走的時候自己交代好蘇斜幫她看好謝千尋,但心里還是有太多放心不下。而待在葬禮上的時候她又隱隱擔心酒吧的生意,齊星莫名的搖搖頭,麻煩事實在是太多了。
可是這些煩惱在齊星走到“Missing”門口的一瞬間像是整個身體都被掏空了一般,自己失去了所有感知,那種感覺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像是自己只是一個孤寂的靈魂。
齊星看到凌恒拉著一個女孩子的手走出“Missing”的時候,內心竟然像是大海上波濤洶涌的海嘯,刮著狂暴的旋風,久久不能平靜。算起來連續好多個日子都沒有見到他了,她曾一度以為這個人徹底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而消失的時候每次她都不愿意去承認。
眼前是凌恒錯愕驚慌的臉,英俊的五官顯出慌亂而驚訝的神色,在昏黃的暮色里,依然那么清晰。在表情變化的瞬間,他拉著女孩子的手飛速地放開,另一只手里喝剩下的酒瓶碎了一地。
女孩子一瞬間覺察一氣奇異地轉變,先是抬起頭望著像是瞬間石化的凌恒,然后順著凌恒一動不動的眼神,看到了站在他前方不遠處的齊星,這張臉像極了她在凌恒家里見過的女孩子的照片。雖然只是一個轉身的側臉,但是依然不會輕易的去忘記,凌亂的長發,面無表情的臉,以及一副盛氣凌人的姿態,有一種別樣的美。
齊星在看到那兩只緊握的雙手放開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喜悅感,甚至帶著一股深深的絕望。她甚至覺得有點可笑,凌恒,你覺得在這樣的時候放開了手又怎么樣呢,會有任何的不同嗎?在面對面的尷尬里,你這樣放開手,又算是什么呢?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的人這么快就有了新歡,男人,果然都不可信。齊星心里裝的特別慶幸,還好自己沒被他的花言巧語所欺騙。
可是這些想法都還徘徊在齊星的腦海里的時候,在這些想法都還在內心深處激烈的翻涌的時候,又發生了另外一個簡單的動作,而這個動作,在齊星的眼前像是電影里經常出現的慢速特寫鏡頭,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沖撞著齊星的中樞神經,就要破裂一樣。
而在那個慢帶鏡頭里,凌恒的手重新緩慢地抬起來,摸索到女孩子的手,然后更加用力地握起來,堅定地再也沒有放開。像是示威一樣的,像是故意一樣,所有的畫面齊星都看在眼里,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心口在隱隱作痛,有誰突然向自己丟了一把刀子過來。
世界在那一刻回歸黑暗。而記憶里那個細心為自己纏繞方巾的人,在這一刻,死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一千個畫面在腦海里來回滾動。
然后突然在年華里消失而去,只剩下一片殘缺的記憶碎片,被遺棄在某一個狹長的空間里,像沙漏一樣一點一點的流逝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