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兩個世界之間“神祗”的相似之處，對宗教學識有著淺薄了解的安德烈有自己的想法。

不管是魔界還是嘉蘭迪雅，幾乎所有原住民們普遍的觀念就是神造就了世人——諸神創造了整個世界，而后在世界的基礎上創造了各種生命以及智慧種族，讓原本荒涼寂靜的荒蕪世界漸漸的變得繁華。

而來自前世的經驗卻告訴安德烈，大地和海洋的形成都只是行星上一種自然而然的“巧合”而已，正是這種巧合才造就了可供生命繁衍的環境以及生命本身。天空、大地、海洋以及熔巖都可以用科學的觀念來解釋它們。至于魔界的深淵以及重云，很有可能只是一種迥異于人們所知的行星環境，而它剛好也能夠承載生命的繁衍而已。

深淵之子更為認同的那個可能，即智慧生命的出現反過來“造就”了神靈。前世的那個世界幾乎所有的宗教以及信仰都是由凡人所編造出來的，雖然那個世界同樣有不少人相信神創造世人的傳說，可實際上考古科學所得出的結論卻與那些神話傳說中的故事完全相悖。凡人被證實是由靈長目動物進化而來的。所謂的“神靈”以及宗教事實上都是由凡人所創造和傳播開來的。

和那個早已被各種科學體系所統治的世界有所不同，嘉蘭迪雅和魔界最初的智慧種族的確有可能是由神靈所賦予了生命。至少安德烈自己就是由這種不可捉摸的奇妙力量孕育出來的，精靈和魔族所篤信的初代血脈分別是由女神嘉蘭迪雅以及深淵意志所創造的神話很有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實！

前世的經驗以及今世的親身體驗都告訴安德烈，無論是神創造人，還是人造就神都是有可能的。可事實究竟是怎樣的？這簡直就是一個雞生蛋、蛋生雞一般無解的問題，最初的精靈們在那個時候也沒有留下文字記載的歷史，后世關于這個神創造人的神話記載也有可能是以訛傳訛的結果，其真實性令人質疑。除非神靈愿意親自現身并且如實的回答這個問題，否則這根本就是一個無解之題。

而兩個世界“神靈”之間差異的由來，安德烈覺得直接詢問博學的老德魯伊不失為一個最為效率的辦法。

“所謂的神格，其實就是指神靈化身所擁有的‘人格’。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神靈都有著包容萬象的多面性，像大地女神嘉蘭迪雅和深淵意志這樣的偉大意志就是其中最廣為人知的存在。大地之上每一個人無論是生長、繁衍還是死亡都被神靈們所注視著，萬物的法則之中有許多生機盎然的部分，同樣也不缺少殘酷無情的一面，而這些都只是組成偉大神靈的其中一部分。承載著這些磅礴意識和無序情感的神靈的思想則是凡人所無法揣測的偉大存在。”

“神靈的化身是神靈偉大意志中最被人所熟知和認同的形象。其實最初的大地之神嘉蘭迪雅和現在的深淵意志沒有多大區別，只是視其為母神加以崇拜的吾等精靈最初就將那片伴隨著我們發展繁榮的大地想象為一名博愛、仁慈而又寬厚的偉大女性。”

“我們用自己貧乏的想象力，參照族中最美麗的女性來為女神塑造神像。而隨著女神一次次在祭典和傳達神諭時借由神像降臨凡間，女神的化身和她的神像相互的干涉影響，最終女神在凡間行走時的形象定型為一位有著棕色的及腰長發、碧綠眼眸，像精靈一般卻又比任何精靈都要寬容、美好的女子。只是女神降臨的時候大多通過神像或者她的另一化身，精靈們的母樹——‘世界之樹’。能夠覲見女神神力化身的人也只有史詩中的聊聊幾位傳奇英雄。”

“不論是女神的身為女子的形態，還是她的神像以及世界樹，這些都是女神的化身之一，她們都承載著女神的部分神識，她們就是女神神格的表現，是我們心目中女神最具體的形象，是整個大地上的所有生靈最為向往的浩瀚偉力。”

“魔界深淵也有著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只是對于深淵意志的理解或許每一個人都不太一樣。深淵意志在魔族們的心中更沒有其具體的被人們所廣泛承認的形象，他更像是一種磅礴的混沌力量的體現，這也就是說深淵意志還不具備完整的化身和神格，雖然他毫無疑問的是整個魔界最強大的神靈之一。”

瑪瑟里恩的回答從另一個側面印證了世人造就宗教的過程，或許嘉蘭迪雅早在精靈誕生之前就擁有了自己的意志，但是精靈成就女神凝聚神格的歷史卻是他們自己都承認的。

作為為深淵之子解惑答疑的回報，安德烈同樣也要回答老德魯伊的問題。瑪瑟里恩對于安德拉芮，或者說對于安德烈的疑惑同樣讓他感到心緒不寧。

“安德烈殿下，您的部族馴養狼犬是為了狩獵與警戒，沼行鳥也可以充當怯魔們的坐騎，可是您養那些灰鵝和鴨又是為了什么呢？”

深淵之子以為精靈長者會跟他討論一些什么深奧的哲學問題，或者是安德拉芮特產的制作思路，沒想到他卻問了一個乍一聽似乎很傻的問題。

“尊敬的長者，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十分明顯么？安德拉芮飼養它們只能是當做食物來源啊！”

在深淵之子回答之前，瑪瑟里恩心里其實已經有了這樣的猜想，他真正想知道的是安德拉芮領袖對于他們所飼養的肉畜的真實態度。

“您的族人與它們朝夕相處，即使它們并沒有多少智慧和復雜的情感，但是您認為您的族人能夠心安理得的只是將它們當做單純的食物來源么？”

這個問題的答案因人而異，在另一個世界中有些人將寵物當做自己的孩子一般養在床上，也不乏一些為了“仗義”而屠狗的莽夫。從老精靈激烈的語氣中，安德烈可以聽出，他似乎更希望自己傾向于前者。

“您知道，在魔族的傳統中，食用死去敵人或者同伴的尸體都是一種十分常見的行為。有一點您說得很對，我想族中的大部分人還是將它們當做吉祥物喜歡要來得更多一些，在沒有面臨諸如饑荒這種萬不得已的情況，我們是不會宰殺它們充當食物的。”深淵之子略一思考，就做出了他認為合適得回答，只是這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不經意間就確立了一個流傳百世仍然未曾改變過的悠久傳統。“當它們壽終正寢的時候，安德拉芮將為它們舉行祭奠，然后像對待死去的族人一樣，讓它們的靈魂在已然回歸深淵大地之后，生命能夠在我們的軀體中繼續傳承下去。”

“獸人之中也流傳著與之相似的習俗，可是他們飼養的牲畜大多都是像沼行鳥這樣能夠為部族的發展帶來便利的力畜，以及利于狩獵和生產的動物伙伴。您的部族飼養這些鴨子和鵝只是為了在它們死后作為部族的食物，這樣的話殿下您不會覺得投入了太多的經歷最終卻得不償失嗎？”

“當然不只是這樣。那灰鵝媽媽在短短的兩個月里已經下了第二窩蛋了。我想它們已經開始改變原本在發情期才生育的天然習性。它們所生的蛋今后將會是安德拉芮穩定的肉食來源。”

“您覺得這樣的做法難道同直接宰殺它們食用有很大區別么！？”瑪瑟里恩的這句話已經算的上是誅心之言，不過安德烈并沒有生氣，因為他腦子里已經有了回答精靈長者這直指人心問題的“正確”答案。

“聽說精靈能夠讓年份足夠久遠的古樹真正的“活”過來，成為正面對抗強敵的強大依靠。”安德烈緩緩的走向營地門口那顆足足要三四個人才可以環抱的大樹，嘉蘭迪雅明媚的陽光穿過郁郁蔥蔥的繁茂樹冠，在青綠色的草地上投下稀疏斑駁的光影。

“那只是單純的將它們喚醒而已，歷經無數風雨的古樹早已擁有遠比凡人更為強大的靈魂，德魯伊們的作為只是讓其暫時的擺脫了恒古不變的翡翠夢境、能夠邁開自己的步伐，以自己的眼睛去見證這個世界的繁榮。”深淵之子引開話題沒有正面回答德魯伊的提問，這并未讓瑪瑟里恩生出什么特別的想法，有的時候不愿意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就已經說明了他在這個問題上其實是沒有底氣的。

也就是說，很可能安德拉芮的領主在潛意識中也認為這種做法其實是錯誤的、不道德的。雖然精靈長者并不了解魔族所謂的“道德”標準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

“精靈們的主食大多數都是果實和種子對吧。不知道瑪瑟里恩長者您是否認為果實和種子同樣擁有能夠長成為參天大樹的無限可能？”

“這！？……是沒錯，可是果實和種子還未曾歷經風雨以及時光的磨礪從而誕生出擁有情感和智慧的靈魂……”

“我認為蛋的生命形態和種子、果實是基本一致的，它們都擁有成為鮮活生命的可能性，只是剛剛脫離母體的鵝蛋同樣不具備哪怕擁有一絲情感的靈魂——它們甚至都不會呼吸！我覺得雛鳥的靈魂應當是在孵化的過程中才開始逐漸形成的。”關于靈魂的理論深淵之子自然不會比年長的德魯伊了解得更多，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借鑒異世界關于的孵化過程的知識來偷換概念。

“……您說得很對，但是您覺得這樣作就不會傷害到灰鵝作為母親所擁有的母性么？”異世界的知識理論竟然讓精通生命倫理的德魯伊幾乎無法辯駁，最后只能打出感情牌來試圖挽回自己近乎崩潰瓦解的論調。

“不，熟悉萬物繁衍的您應該知道，野生的雛鳥即使被孵化出來，其中的大部分也很難長大成年。我的部族為它們提供了安全有效庇護，并且能夠保證被孵化出來的大多數生命都能夠順利的長大。作為回報，食用它們一部分還未曾孕育出真實生命的蛋，應當算不上過分。更何況，若是不對它們的數量進行一定程度的限制，它們的繁衍速度將會遠遠超出附近這片土地所能承載的極限。”

瑪瑟里恩突然無奈的發現，精靈們培育果樹的習俗幾乎和深淵之子所說的中將鵝蛋作為食物的行為幾乎太多本質上的區別。如此，他已經完全的喪失了繼續問責深淵之子的立場。精靈們種植并食用植物的果實的習俗由來已久。自己每天都在作這樣的事情，他又有什么立場去阻止安德拉芮飼養家禽并食用禽蛋？

無奈的嘆了口氣，瑪瑟里恩只覺得眼前這位殿下的智慧果然深不可測，自己三言兩語就差點被他說得信仰動搖……

老德魯伊已經決定，自己要像安德拉芮的年輕領袖一樣，回去給村中的老家伙們也上這么一堂顛覆價值觀的生命倫理課，就像安德烈對自己所作的一樣，給他們幾百年來都未曾動搖過的道德觀和價值觀進行一次有效而徹底的災后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