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的地點被定在了剛剛完工的大地神殿最為寬敞的祈禱間。六排兩列長椅足可以坐下上百人，座椅的對面就是女神嘉蘭迪雅高達三層半樓的巨大神圣雕像。

讓作為女神泛信者的布蘭德也不由的為此駐足許久，直到頭戴血色荊棘的安德烈宣布審判即將開始，所有人請就近入座。他才如同回過神來一般結束了對這宏偉神像的仰望。

深淵之子對于前世的法庭之類的東西缺乏細致的了解，所以在安德拉芮他有著自己似是而非的一套做法。只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第一次開庭居然是為了這樣一件讓人哭笑不得的事兒。

如果這事放在安德烈記憶之中的那個世界，即便作為當事人的三名年輕人都擁有水準以上的容貌、顏值爆表，可如果他們的身份并非什么引人注目的公眾人物的話，也很難在信息噴涌的大潮之中激起任何一丁點兒浪花。

可當你面對著在座的精靈們那群情激奮的嚴肅表情，作為法庭中最有發言權的那一個，安德烈只能表示壓力不小就是了。

“那么先請訴訟人就當時發生的事情向被告人提出指控。”安德烈看向年輕的奧利恩·長風，他是卡特里恩·長風的孫子，同時也是一名正在修行之中的德魯伊。站在他身邊的是他的法律顧問亞瑞特，承擔著類似于原告律師一般的職責。

“我的當事人對于被告人艾倫·巴克在安德拉芮的公共澡堂之中對他的愛人雷妮莎進行侵犯一事做出非常嚴肅的指控。”雖然并沒有什么規矩可循，但至少跟安德烈學了整整一個月之久的年輕游俠說起話來還是像那么回事的。

“那么請訴訟人就當時你所看到的情況作出簡單的表述。”

“……最近的這幾天我覺得蕾妮莎對我的態度同以前相比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但是我當時并沒有多想……昨天我抽空去澡堂找她的時候發現她的助手怯魔何塞表情有些慌亂，于是我鬼使神差的就跑到澡堂的里面……然后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并且打開了單間的那扇門，于是我看到了這個混蛋和蕾妮莎渾身赤裸的糾纏在一起！”

對于一名涉世未深的精靈來說，在眾人面前描述這樣的情境實在是太難為他了。可他作為一名擁有道德潔癖的精靈，顯然是咽不下這一口惡氣的！于是年輕的德魯伊一張略顯青澀的俊臉憋得通紅。

“作為檢控官，我對訴訟人你進入澡堂內部尋找蕾妮莎的行為表示疑問。大家都知道這種行為是絕對稱不上禮貌，可是你當時為什么會采取這種做法呢？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做回答，因為這或許涉及到你的私人隱秘，只是我覺得誠實的回答能夠有助于大家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安德烈幾乎沒有顧忌年輕精靈臉面，因為原本這兒就是一個不應該講究情面的嚴肅場合。

“……因為我和蕾妮莎在里面做過同樣的事情。”奧利恩臉色如同煙花的光彩一樣迅速的變化著，幾經掙扎，最后還是給出了在安德烈意料之中的答案。

然而這個回答卻引起了陪審席絕多數人的驚異和嘩然。他們主要是精靈和小部分矮人，在這些人的道德倫理之中，婚前品嘗禁果絕對稱不上是一種道德的行為，特別是當事人未來將會成為一名受人尊敬德魯伊的時候。

雖然陪審席之中的魔族在事情爆發之后大多已經心里有數，可當場聽見年輕精靈自己承認事實而沒有感到驚訝的也就只有曾經看見過他們出入浴室的兩名人類了。

“請大家保持肅靜……訴訟人的情況大家都已經清楚了，那么下面請被告人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辯護。”

“我沒有侵犯她！我們和蕾妮莎是真心相愛的！我沒有！……”年輕的人類因為可能承擔的刑罰而顯得格外激動，于是在得到了發言的權利之后顯得有些竭嘶底里。在他看來，這兒既然是完全屬于魔族和精靈的地盤。那么自己的罪名只怕是很難跑掉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蕾妮莎會因為心軟而為他辯解幾句。

“請保持冷靜，被告人！”安德烈示意年輕人類身邊的顧問卡珊德拉安撫好過于激動的被告人，可疑神疑鬼的人類卻認為高大的蛇魔不過是監管他、不讓他逃跑和這幫異族沆瀣一氣的看守。

但是因為艾倫的力量完全無法同高大的蛇魔相抗衡，最后還是被迫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艾倫·巴克，你所要作的是為你的行為作出有效的辯護，而不是一直發出那些意義重復的叫喊。”

然后作為法律顧問的卡珊德拉就低下頭在年輕人類的耳邊低聲的說了些什么。

“我請求讓蕾妮莎上臺作證！大人！她能證明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而不是什么充滿污蔑的侵犯！”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在經過思考以后聽信了蛇魔的建議，理智又重新回到了年輕人類的身上。

“請蕾妮莎到前面來。”安德烈向陪審團之中的角魔示意，讓他們引導當事人之一的蕾妮莎到臺前來。

“被告人聲稱自己同你是真心相愛的，對此作為當事人的你有什么看法？”

魅魔站在前排接受著人群目光的審視，雖然她自己并不覺得自己的遭遇有什么難以啟齒的地方，但精靈們苛刻的目光仍然給了她不小的壓力。更重要的是，即使她對于大多數人的看法沒有什么可在意的，但也會在乎臺前某個人對她的看法。

“請如實相告，蕾妮莎。你的證詞將決定他所要面對的命運。”安德烈就事論事的說道。

“……談不上相愛吧。”年輕的魅魔顯得有些猶豫，被告人卻變得臉色鐵青。

“我只是有點喜歡他而已。”雷妮莎補充道。

“我可以將你的話理解為你并沒有遭受任何的強迫和暴力么？”

“是的，殿下。”

此言一出，在座的精靈幾乎都在一瞬之間就全都炸鍋了！他們激動而又默契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因為這個嚴肅而又新奇的場合而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口才好。

按照事先所宣布的規矩，沒有需要他們證詞的時候確實是輪不到他們說話的。

“那么對于訴訟人稱呼你為‘愛人’，你又有什么看法。”

“我是喜歡奧利恩的，他是一個善良而又純潔的好人。”

“也就是說你在這段時間內分別與兩人維持著同樣親密的關系，是么？”看著無意之中就順手發出了好人卡的新晉魅魔，安德烈的臉色顯得頗為古怪。

“是的，殿下。”

卡特里恩覺得自己的老臉都沒地方擺了，不管怎么說，他的孫子稱呼一名擁有如此態度和感情觀念的女子為“愛人”，他總歸擺脫不了教導無方的責任。

“請各位保持安靜！”安德烈平靜的看著那群似乎被不可明言的罪惡所侵蝕，怒目相向的精靈，他明白如果想要這場鬧劇平穩的收尾，那么他就必須說服這群擁有道德潔癖的長耳朵們。

“訴訟人，奧利恩先生。蕾妮莎對于和你之間的關系表述與你所說的似乎存在著某種差異，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的？”

“我們連那種事情都作了，難道這還稱不上相愛么！？”面對祖父恨不得“大義滅親”的嚴厲目光以及精靈同胞們的低聲議論，年輕的精靈面色赤紅的申訴道。

“那么被告人你呢？”

“我、我堅信自己對蕾妮莎的愛，這是命運所安排的一見鐘情！”

“你這個無恥的騙子！”臉皮薄得如同被浸濕的白紙一般，奧利恩覺得自己簡直都要炸了。

“請先冷靜下來，奧利恩先生！艾倫到底是不是騙子一會所有的陪審成員自有判斷。”安德烈稍微頓了頓，“那么現在擺在我們面前的是這樣一個問題。三位當事人對感情的理解有著非常明顯的分歧。”

“蕾妮莎對于兩位當事人的感情僅限于喜歡的程度，而兩位當事人卻認為他們都與蕾妮莎是相愛的。先不提是否有人說謊，首先大家必要要明白。我們魔族對于感情的理解和嘉蘭迪雅的大多數民族是完全不同的。”

“首先，在我們的社會中缺少類似‘夫妻’這樣的概念。只要覺得對方還不錯，就可以與其發生親密的關系，我想這就是蕾妮莎所謂的‘喜歡’。”

“可是精靈對于感情的嚴肅和一絲不茍同樣也是眾所周知的。”安德烈緩步走到了年輕的魅魔身邊，“蕾妮莎，你在與奧利恩以及艾倫來往之前明白精靈們對于‘愛人’以及‘妻子’的態度么？”

面對深淵之子的質問，蕾妮莎臉色蒼白。

“請如實的回答我的問題。”

“是的，我明白。殿下。”

“也就是說你在明知道奧利恩是非常認真的、抱著想要決定自己一生伴侶想法的時候，你卻沒有切身的考慮過對方的感受而采取了自己對于感情的那一套標準是么？”

“我沒有不考慮奧利恩的感受！殿下，只是……”察覺到尊貴的殿下都采取間接的方式以嚴厲的口吻指責她的做法，年輕的魅魔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對于所有安德拉芮的成員來說，深淵之子安德烈·格薩雷斯就是他們的精神支柱，所有追隨著安德烈穿越沼澤最終抵達嘉蘭迪雅的魔族都相信只要遵循殿下的教誨，他們就必然會過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只是什么？”

“只是……”

“只是經不起誘惑對么？”安德烈從懷中掏出了一些記錄，“我這兒有幾份證詞能夠證實艾倫·巴克將他這段時間內大部分的收入都用在了給你買各種小禮物之上。”

雖然作為公正仲裁的安德烈親自搜查證據似乎會產生一些立場上的問題，可安德拉芮的領主原本就沒有將法庭設立成一個可以被資本和狡辯所左右的機構，這里的一切都需要實事求是！作為被告艾倫當然也擁有為自己辯解的權利，可前提得是他真的發自內心得覺得自己是同魅魔相愛的，不應該是為了脫罪才特意擺出來的姿態！

“事情并不是這樣的！殿下！”年輕魅魔覺得如果還不為自己辯解，她都要成為所有異族眼中的眾矢之的了。甚至連本應作為她后盾的殿下都在嚴厲的質疑她的行為！

“那么到底是怎樣的呢？”

“艾倫說他喜歡我，他愿意為了我留下來……他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的故事，那些故事吸引了我，讓我一時動搖做出了本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那么艾倫先生，你真的承諾過愿意為了蕾妮莎而留在安德拉芮么？”

“是的，我在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種想法！”

“那么，你將自己的這種想法告訴過除了蕾妮莎之外的其他人么？”

“我……沒有。”

“這讓人覺得很奇怪，艾倫先生，身為與布蘭德先生擁有明確雇傭關系的護衛，你在做出這種決定之前難道不應該先跟自己的雇主商量一下嗎？”

“我還沒有來得及，先生。”被告席上的人類低著頭，仿佛眾人的視線和身后的女神神像會射出刺傷他眼睛的灼熱光芒，讓他不敢直面他人的目光。

這回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個年輕人類在心虛。

“那么你的那些故事呢？方便在這兒告訴大家么？我必須提醒你，艾倫先生，聽說過你那些故事的蕾妮莎人此時就在這兒。”安德烈不覺得這個人類會蠢到在這種事情上說謊，可為了保證精靈們接近爆炸的怒火不再上漲，他為了保險起見還是畫蛇添足的囑咐了一句。

“……我的父親是一名強大的戰士，他曾經在巨龍的手下逃得性命，并且帶回來一些屬于龍族的寶藏……”

“其中就有你送給蕾妮莎的一塊經過細膩打磨、擁有悠久歷史和傳說的美麗黑曜石對么？”

“對的！就是這樣！”

“可是‘山丘之眼’的工匠卻告訴我，那塊石頭是你以一個銀盾的價格在他們手上買到的。”

年輕人類蒼白的臉上一瞬間就掛滿了豆大的汗珠。

“我就不明白到底是誰給你的自信，讓你拿安德拉芮的商品當做‘巨龍的寶物’拿去送人！需要我傳喚證人上來對峙么？”說謊哄騙自己的追隨者已經是讓安德烈非常氣憤的行為了，更可氣的是如此漏洞百出、毫無技術含量的謊言他麾下這名進階時間還不長，似乎有些忘乎所以的魅魔就這么簡單的信了！！

麾下要全都是這種光有容貌、連基本的是非辨別能力都不具備的如同花瓶一般的貨色，老子以后要靠什么來在這片大陸上立足啊？要如何在對魔族懷有仇恨和戒備的異族之間爭取自己的國際地位啊？要怎樣在未來魔界再次入侵的戰亂之中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最終征服整個嘉蘭迪雅啊！？……呃，深淵之子表示順著情緒自己的火氣有些上頭，最后那一個想法是不作數的。

被檢察官揭穿謊言的艾倫·巴克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還有一個問題，艾倫先生。你說你對蕾妮莎一見鐘情，那么在開始追求她之前你知道她在同奧利恩保持著親密的關系么？”

“我……不知道，是的我不知道。”年輕的人類在這個關鍵時刻似乎沒有犯糊涂，他暗自猜想知情和不知情所判罰的罪狀肯定輕重不一。

“布蘭德先生。”安德烈呼喚著人群之中的年輕商人。

“我想他應該是知道的，各位先生。那天我和我的護衛一起看見蕾妮莎和奧利恩親密的同進同出，并且我還特意囑咐過他們不要去作一些無謂的、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的事情。”終于有了撇清自己的機會，人類商人十分果斷的將自己的“豬隊友”給出賣了。

“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艾倫先生？”

坐在被告席上的年輕人類已經在不可抑制的渾身顫抖了，他沒有想到作為老板的布蘭德居然會當著眾多異族的面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給出賣了！

艾倫如同精神崩潰一般的咬著自己的手指甲，卻沒有想過當他的雇主一再強調讓他們不要多事的時候，他是用怎樣的實際行動來回答自己的雇主的。

“那么事情大家應該已經非常清楚了。”安德烈話鋒一轉，“艾倫·巴克為了追求蕾妮莎編造了不止一個謊言，這是毫無疑問的欺騙行為。可是關于欺騙‘感情’的處罰在我們的法律當中是沒有明確定義的，我知道所有的精靈都將它看做金錢也無法衡量的珍貴之物。可是我們同樣也應該考慮到被騙的當事人到底擁有怎樣的看法。”

“那么，蕾妮莎。你要對艾倫·巴克的欺騙行為作出指控嗎？”

年輕的魅魔看著曾經信誓旦旦的人類沉默了許久，而后者腦袋幾乎都要低到了桌子底下，完全沒有回應魅魔的目光的跡象。

“我不愿意指控他，殿下。”蕾妮莎的眼神十分的平靜，“感情它對于精靈來說或許是無價的，但是對于我來說卻沒有那樣的珍貴。何況這原本就是我自找的……”

“最后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奧利恩先生你。”

鬧劇上演到這一步，年輕的精靈也已經意識到了問題到底出在哪里，因此他稚嫩而又英俊臉上，無法形容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復雜。

“在與蕾妮莎來往、一直到今天出庭之前，你對魔族于感情的想法以及傳統有過仔細的了解嗎？”

“我未曾深入的了解過，殿下。”年輕的德魯伊羞愧的低下了頭，他以為自己是愛對方的，到頭來卻對他的“愛人”最基本的情感觀念都缺乏最低程度的了解。

“那么對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其中的細節各位陪審員想必都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

安德烈百無聊賴的做出了最后總結，他也不想自己的“第一次”居然因為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而糾結，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至少得讓它的影響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吧！

對于深淵之子來說，沒有約束好部下，讓他們真正發自內心的尊重精靈的傳統道德，這是屬于他作為領袖的一個失誤。

而年輕精靈的錯誤則是被魅魔的美貌和年輕的沖動給沖昏了頭腦，未曾真正冷靜的經營這一段感情。

至于已經狀若癲狂的被告人？安德烈可以肯定自己不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狗屁倒灶的事兒了，對于這樣的家伙他實在是沒有什么好說的。如果是在那一個充滿飲食男女、金迷紙醉的世界里，你情我愿的事兒也算不上什么大過。

只是對于這種毫無顧忌的挖他人墻腳并且壓根就沒有打算珍惜的人，在道德層面上深淵之子是非常討厭這種人的。

“下面是由所有陪審人員進行表態的最終審判時間……”

PS:今天這一章改呀改的，差不多改了大概有大半個鐘頭吧？總體效果還算滿意~~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