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蜀地告平，全軍凱旋，涼州牧竇融，上表稱賀，有詔令融與五郡太守，一同入朝。融遂與武威太守梁統(tǒng)、張掖太守史苞、酒泉太守辛彤、敦煌太守竺曾、金城太守庫鈞，奉詔入都。既抵闕下，即繳上安豐侯涼州牧印綬。光武帝賜還侯印，即日召見，賞賜恩寵，無與倫比。尋拜融為冀州牧，融辭不就任。適大司空李通，因病去職，由揚(yáng)武將軍馬成，暫行代理，未盡勝任，乃進(jìn)融為大司空；并授梁統(tǒng)為大中大夫。涼冀二州，另行簡員鎮(zhèn)守。好在隴蜀已平，西北無事，只有盧芳偽稱劉文伯，連結(jié)匈奴烏桓，常為邊患。屢見前文。驃騎大將軍杜茂等，奉詔往討，歷久未平，芳部將隨昱留守九原，陰通漢軍，欲脅芳降漢。芳與十余騎逃入匈奴，昱即詣闕請降，得拜五原太守，封鐫胡侯。后至建武十六年間，芳復(fù)入居高柳，遣使奉上降書。光武帝乃立芳為代王，令他和輯匈奴。芳申請入朝，奉詔批準(zhǔn)。及芳南至昌平，又遇朝使傳諭，叫他折回。芳不免疑懼，仍背漢投胡，既而病死。自是函夏無塵，全國統(tǒng)一。光武帝增封功臣，得三百六十五人，外戚封侯，計四十五人，惟宗室諸王，卻為了將軍朱祐計議，反降封為公侯。如趙王良，由廣陽徙封。齊王章、即劉縯長子。魯王興，縯子過繼劉仲，均見前。三人統(tǒng)稱為公。長沙王興、真定王德、即劉楊子。河間王邵、中山王茂四人，俱景帝后裔。統(tǒng)稱為侯。更封孔子后裔孔安為宋公，周公后裔姬常為衛(wèi)公，此外宗室封侯，共一百三十七人。光武帝久在兵間，厭心武事，且知天下疲耗，益欲息肩，自隴蜀平定后，非遇急警，不復(fù)言兵。皇太子強(qiáng)，年已十余，有時侍側(cè)，問及攻戰(zhàn)方略，光武帝正色道：“從前衛(wèi)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事非爾所宜問呢！”此實一權(quán)宜之語，并非至訓(xùn)。鄧禹賈復(fù)，知帝欲偃武修文，不愿功臣擁眾京師，乃投戈講道，修明儒學(xué)。耿弇等亦繳還大將軍印綬，并以列侯就第。朱祐嘗薦賈復(fù)端重，可為宰相，光武帝置諸不答。惟移封鄧禹為高密侯，使食四縣。賈復(fù)為膠東侯，使食六縣。李通已封固始侯，位兼勛戚，因得與鄧禹賈復(fù)，參議國家大事，恩遇從隆。其余功臣數(shù)百人，不過給與廩祿，令他安享太平，不復(fù)重用。保全功臣，莫如此策。至若朝廷宴會，輒召功臣集飲，濟(jì)濟(jì)盈堂，無不守禮。光武帝當(dāng)大宴時，歷問群臣道：“卿等若不得遇朕，果有何為？”鄧禹起答道：“臣嘗學(xué)問，可做一文學(xué)掾吏。”光武帝笑道：“這也未免太謙了！卿志行修整，可官功曹。”及問至馬武，武答言：“臣粗具膂力，可為守尉，督捕盜賊。”光武帝又笑說道：“且自己不為盜賊，做個亭長罷了！”武平素嗜酒，任氣使性，常在御前折辱同列，故光武帝隨事加誡，略示裁抑。但功臣稍有過失，帝必曲為優(yōu)容，所有遠(yuǎn)方進(jìn)貢珍甘，亦嘗先賜列侯，不少慳吝。故功臣皆懷德畏威，不生怨望，安上全下，比那高祖時代，迥然不同。這是光武帝的識量過人，故有是良法美意，卓越古今。應(yīng)該稱揚(yáng)。
獨(dú)驃騎大將軍杜茂，尚留守北方，備御匈奴。光武帝不欲勞兵，特使吳漢等北往，督徙邊民，盡入內(nèi)地，但諭茂繕治城障，阻住胡烽。茂令兵士屯田筑堡，毋敢少疏。會因軍吏冤殺無辜，遂致連帶免官，減削食邑，由修侯降為參蘧鄉(xiāng)侯，另命蜀郡太守張堪為騎都尉，使他往領(lǐng)茂營。匈奴聞茂去職，乘隙進(jìn)攻，兵至高柳，被張堪督兵邀擊，大破胡兵，飛章告捷。光武帝因令茂為漁陽太守，兼轄軍民。茂賞善罰惡，公正無私，吏士并樂為用。匈奴以高柳被挫，再圖報復(fù)，竟發(fā)萬騎入漁陽。才入境內(nèi)，即有數(shù)千健卒，當(dāng)頭截住，仿佛與長城相似，絲毫不能動搖。再加張堪領(lǐng)著后隊，鳴鼓繼進(jìn)，銳厲無前，把胡騎沖得七零八落。匈奴將帥，連忙奔還，十成中已喪失了四五成，從此畏堪如神，不敢近塞。堪乃勸民耕稼，特就狐奴地方，開稻田八千余頃，不到數(shù)年，桑麻菽麥，偏地芃芃。百姓踴躍作歌道：“桑無附枝，麥穗兩歧；張公為政，樂不可支！”總計堪守郡八載，戶口蕃庶，物阜民康。光武帝欲征堪內(nèi)用，堪竟病逝，有詔褒揚(yáng)政績，賜帛百匹。堪字君游，系南陽郡宛縣人，少時已有志操，號為圣童，入蜀時不私秋毫，布被終身。中興循吏，杜詩以外，要算張堪。贊美循吏，借以風(fēng)世。
沛郡太守韓歆，亦剛直有聲，建武十三年間，大司徒侯霸病逝，特擢歆為大司徒。歆就職后，每好直言，嘗在帝前指天畫地，不少隱諱。光武帝未免動怒，歆仍不少改，在任二年，坐被譴歸。未幾又頒詔申責(zé)，歆憤激自殺，子嬰亦死。都人士替他呼冤，為帝所聞，乃追賜錢谷，具禮安葬。遇主如光武，且以直言賈禍，遑問他人。后來歐陽歙戴涉，相繼為大司徒，俱坐罪論死，光武帝亦稍稍嚴(yán)急了。最錯誤的是廢后一事，為光武帝平生大累。事在建武十七年間。光武帝既立郭氏為皇后，嫡子強(qiáng)為皇太子，相安有年，見十二回。郭后復(fù)生子四人，一名輔，一名康，一名延，一名焉。陰貴人亦生五子，長名陽，次名蒼，次名荊，又次名衡，名京。尚有一子名英，為許美人所出。許美人無寵，當(dāng)夕甚稀，故只生一男。就中總算這位陰貴人，最得寵愛，光武帝有時出征，嘗命陰貴人隨行。陰貴人初次生男，曾在元氏縣中分娩，彼時從征彭寵，適當(dāng)有娠，故在行轅中產(chǎn)兒，取名為陽，兩頰甚豐，至十歲時能通《春秋》，光武帝目為奇童。奪嫡之兆，已寓于此。建武十五年，大司馬吳漢等，上書請封皇子，三奏乃許。使大司空竇融告廟，封皇子輔為右翊公，英為楚公，陽為東海公，康為濟(jì)南公，蒼為東平公，延為淮陽公，荊為山陽公，衡為臨淮公，焉為左翊公，京為瑯琊公。這是因年序封，故與上文敘次不同。諸子受封，才及月余，有詔令天下州郡，檢核墾田戶口。刺史太守，依詔施行，次第奏報。獨(dú)陳留吏牘中夾入一紙，上書二語云：“潁川弘農(nóng)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光武帝瞧著，問所從來，吏人謂由長壽街上拾取，誤夾牘中。這是因光武好讖引惹出來。光武帝因疑生怒，頓有慍色。東海公陽，年才十二，適侍帝后，便乘間進(jìn)言道：“河南帝城，必多近臣，南陽帝鄉(xiāng)，必多近親；田宅逾制，不便細(xì)問，故有是言！”光武帝大悟，再使虎賁將窮詰吏人，吏人無從隱蔽，所對如東海公語。光武乃更遣謁者巡行河南南陽，糾察長吏，實地鉤考，免得徇私。但自此愛陽有加，自悔立儲太早，不得使陽為冢嗣。天下事不宜生心，一有芥蒂，免不得形諸詞色。郭皇后暗中窺透，當(dāng)然懷嫌，因此對著帝前，往往冷嘲熱諷，語帶蹊蹺。光武帝積不能容，遂致夫妻反目，動有違言。到了十七年冬月，竟突然下詔道：
皇后懷勢怨懟，數(shù)違教令，不能撫循他子，訓(xùn)長異室。
宮闈之內(nèi)，若見鷹鹯，既無關(guān)睢之德，而有呂霍之風(fēng)，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戴涉，時涉尚未坐罪。宗正劉吉，持節(jié)往諭，其上皇后璽綬。陰貴人鄉(xiāng)里良家，歸自微賤，自我不見，于今三年。兩句援引《詩經(jīng)》，為追憶之詞。宜奉宗廟為天下母。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壽稱慶，特頒詔以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