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策又看了看旁邊的魯敬,這才勉強地點了點頭,不過卻喚了隨身的小廝思源來,讓他趕車從岳箏母子回去。
岳箏知道再拒絕就太刻意了,況且她又不至于瞞著自己的住處,也沒說什么就同意了。
北策把思源拉到一邊交待了幾句話,才讓他去將馬車趕來。而他則坐了魯敬的馬車,一路心不在焉的去了書院。
思源趕著馬車過來,對岳箏顯得很是恭敬,“奶奶您是回家還是再逛會兒?”小伙子可能不知道怎么確切的稱呼她,“奶奶”兩個字說的有些不自然。
岳箏要買的東西基本上也都買的差不多了,笑著對他說道:“先去柳巷的柳家停車鋪子,再去青石巷的戚記米鋪。”
現在已經申時了,未免劉大伯的牛車一直在柳家停車鋪等著,還是先去那里說一聲比較好。
思源干脆地應了聲,又麻利地接過岳箏手中零七零八的東西,放在車內,一個轉身又把小曲兒抱了上去。
岳箏沒用他扶,就已經從另一邊上了車。
小家伙一改剛才在北策面前的低沉,滴溜溜的黑葡萄一般的眼珠轉來轉去。岳箏才剛坐好,他就一下子跨到娘親身旁,半偎在娘親的懷中,稚嫩的聲音興致勃勃的:“娘,馬車都是這個樣子嗎?咱們路上看見的馬車,也都是這個樣子,對不對?”
岳箏笑著摸了摸他的小腦瓜,道:“基本上都是這個樣子,不過也有很多馬車比小叔叔的這輛要好呢。”
小家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知想到什么有些低落地垂下了腦袋。
前世里因著太妃的照顧,岳箏也見識過不少上好的東西。而這輛馬車比他們清晨來時見的那輛還要差些,也就是一般人家使用的。
這個時候的莫家,還是不太顯赫的。若她記得沒錯,莫家是在下年春天的絲紗品鑒大會之后,才步入金川上層社會。
齊若蘭的國色天香絲繡也是在那次品鑒大會上轟動了整個金川城,品鑒大會結束沒幾天,她就被太妃邀進了王府。所以才有了后來太妃得知她之前的遭遇,作了和事佬讓莫北軒再次娶了她。
她那時能救太妃也不過機緣巧合,就是后來在王府太妃很喜歡她,她也沒想過利用這一層關系再次得到莫北軒的關注。當時的她沒有一天是不想起因病去世的兒子的,可是那天在王府見到齊若蘭,她的心就像又活了一般,再次想到莫北軒。
那個溫和的謙謙君子,可為什么就是對她那么冰冷?齊若蘭為什么能讓他那么溫柔地呵護?她想起了曾經遠遠望見的,莫北軒對齊若蘭溫聲細語的模樣,就像面前的是稀世珍寶一般。而她呢,新婚之夜就被他晾在新房中。
所以太妃要給她做主時,她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卻沒想到,他對她竟能那般心狠?
岳箏驀地握緊了雙手,手指關節處泛著不正常的白色。
獨守空房的凄涼。
痛了一夜生下曲兒時的無助。
婆婆和小姑不斷的冷嘲熱諷和辱罵。
痛喊著流到那個孩兒時的絕望。
在莫家的日子不能回想,她本以為這一世只要有曲兒就好了。可當前世的種種活生生地在記憶中被剝開時,才發現心里的惱恨竟是那么多。
“娘”,她的不正常的臉色嚇得小莫曲有些不敢近前,晃了晃她的手臂怯生生地道:“娘親,你怎么了?”
小家伙的聲音里遮掩不住的是恐懼,就是以前娘親打他時也沒有這么可怕的臉色。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娘親對他的好就這么一下子沒有了。
岳箏從翻騰的心緒中回神,看見兒子眼中滿是怯色,忙調整心情,緩了臉色,將小家伙拉到懷中輕柔道:“娘親沒事,只是一下子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真的嗎?”小莫曲的聲音還有些惶惶的不安。
這個小家伙,真是被自己嚇壞了吧,自己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呢。
岳箏苦澀地笑了笑,將懷中小小的身子緊了緊,堅定地保證道:“當然了,娘親再也不會像以前那么對曲兒了。”
小莫曲只是緊緊地倚在母親的懷中,一時間也不說話了。
沒過多久,外面思源的聲音傳來:“奶奶,柳家停車鋪到了。”說著勒停了馬車。
岳箏讓曲兒在車里等著,便掀開車簾下來。
看了眼一身灰不灰白不白小廝裝扮的思源,她笑著對他說了聲:“在這里等會兒,我去說句話就來。”
不是她對這個小廝客氣,更是一種因前世記憶的感激。她二嫁莫家不到一個月,策兒就去了京城盛川求學。卻將他的這個小廝留在了莫家,她知道策兒留下思源,就是為了照顧她。
而思源不僅是忠心的,也是心善的,她在莫家的日子還真的多虧了他那在內院打雜的娘的照顧。后來她流產被趕到川郊的莊子上休養時,思源還曾要給在京城求學的策兒送信去。
只是被莫家的人發現,思源受了五十杖,他們一家子也被莫家給轉賣到最南邊的荒蠻之地了。
她知道了心中又愧又感激,也曾派紅兒去打探他們的消息。只是那時已輾轉聽說思源的爹娘都死在了轉賣的途中,只剩了思源一個被賣到了南海沿子。
岳箏當時已是身無長物,只讓紅兒探聽他們的消息就將身上的積蓄花了大半,到了也沒有贖了思源回來。
倒是思源,見他家少爺吩咐他要親自送家的這位夫人如此的和顏悅色,心中一下子平添了許多好感。雖然這位夫人的穿著樸素到寒摻,思源心中卻生不起半點的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