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昆侖，山頂上積滿萬年不化的雪，在夕陽下折射出道道白光。昆侖雪山四周終年寒冷如冬，時常大雪紛飛，山腳下便是一片人跡罕至的茫茫雪原。

此刻，一望無垠的雪原上，有兩個黑影在艱難地向前移動。

十一夜騎著早已疲憊不堪的馬在齊腰深的雪里跋涉，一只手還牽著另一匹馬，馬背上駝著昏迷不醒的姬滿。

十多天過去了，她日夜兼程奔赴昆侖，入雪山境內后，人煙逐漸稀疏，一開始還能遇見幾個牧民，后來便一個人影也見不到了。那些牧民告訴她，他們的祖輩曾經見過守山人，然而這幾十年來，守山人都不曾經出現過，他們甚至不知道守山人是否存在，又或者只是個傳說。在傳說中，守山人住在雪山深處，和雪狼虎豹為伍。

寒風像利刃一樣劃過皮膚，帶走僅剩的溫度。十一夜伸手摸了摸姬滿的臉，只見他眉毛已然結了冰，渾身如冰雕。

十一夜眺望著蒼茫雪原，不遠處，橫七豎八散落著幾根動物的骸骨，說明這兒有雪狼出沒。她拔出銀針劍，極快地在自己的馬尾巴上劃了幾刀，大概是凍得麻木了，那馬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十一夜抹下劍上的血，迎著風灑在風中。新鮮的馬血的味道融在寒風里，向四處飄去。沒過多久，風中便傳來了一兩聲狼的嚎叫。兩匹灰白色雜毛相間的雪狼并排出現在雪原上，它們邊走邊嗅，朝這邊而來。

十一夜將剩下的血抹在自己身上，跳下馬，躺在雪地里。冰冷的雪水透過衣服滲透進來，寒意刺骨。過了一會兒，那兩匹狼便猶猶豫豫地湊到了十一夜身邊，警惕地圍著她打轉。

十一夜睜開眼，一躍而起，刷刷兩劍，當場砍掉了那兩頭狼的腦袋！十一夜嫻熟地將那兩頭狼開膛破肚，剝下體型較壯的大狼的狼皮，先給姬滿披上了。然后，如法炮制，給自己也做了一個狼皮披風。

忙完這一切，天色已暗，寒風愈發呼嘯。十一夜又在附近挖了一個可容納兩人的雪洞，將姬滿放進洞里平躺著，安置好了兩匹馬，才鉆回洞里歇息。

雪狼的皮確實暖和，可以稍微抵御這夜間的寒風。姬滿的臉色依然蒼白，氣息愈發微弱，仿佛生命一點點從他身上流失。

十一夜憂心忡忡地看著他，腦海里回想起了初見赤練師時的話：“只有人血才能抑制石化之癥！”姬滿當初是不屑，也不愿意飲人血的吧。

可是，如今，他快要死了！沒有時間猶豫了，不管結果如何，都要一試。十一夜在自己手腕上輕輕劃了一劍，湊到他的唇邊。

鮮紅的血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滴滴地浸濕了他慘白的嘴唇。

半個時辰后，十一夜放下袖子，見姬滿臉色稍微有了點血色，不復以前的蒼白了，心中稍微寬慰了些。她輕輕地靠在他胸膛上，用自己的身體給他暖身子。

他的胸膛堅硬而冰冷，真的像石頭一樣。十一夜想起在地底洞窟里初次見到他的情形，那個時候她便以為他是一尊雕像。在地底深淵里，在日復一日的黑暗和寂寞寒冷中，他是怎么度過的呢。

寒風呼嘯中，十一夜靜靜地枕在他胸前，感受著他微弱的心跳。

忽然之間，她耳邊傳來一個聲音，趕緊坐起來，只見姬滿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見她的面容，眼神突然間明亮了起來，難掩驚喜：“十一夜，是你？”

十一夜微笑著點點頭：“是我。”

姬滿有些恍然，聲音有些哽咽：“我以為……我以為你跟著赫連昌意走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回來了。”十一夜嘆息道。

姬滿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仿佛要將她的眉眼刻進心里，嘴角忍不住浮現出笑容：“太好了！”他掙扎著要起來，卻發現渾身不能動彈。

“該死的石化癥。”他長嘆一聲，神情滿是懊惱。

“我們現在在昆侖雪山，如果運氣好的話能見到守山人。”十一夜簡短地解釋道。

“昆侖雪山？”

他的目光掠過周圍的雪洞和十一夜身上的狼皮，望向黑夜中的雪原，一時間怔住了。良久，他望向十一夜，眼神柔得能化開春水：“你一個人帶我來的？”

十一夜頷首道：“百里長官說你身患絕癥的事不宜外傳，所以我便一個人帶你上昆侖，百里長官在后方周旋。”

昆侖雪山，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她一個弱女子帶著病重之軀千里跋涉，該是多么艱辛。姬滿心中生起萬般柔情和感激，恨不能立馬將她攬入懷中，無奈這身體不聽使喚。

他嘆了口氣，喃喃道：“如果不是因為你和赫連昌意私奔，我怎么會怒氣攻心，傷心過度，導致石化之癥復發呢。”

十一夜有些詫異，心里有種異樣的感覺，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惶恐：“是因為我？”

“嗯。”姬滿似乎篤定要讓她擔起驚擾龍體的責任。

她認真地解釋道：“我并沒有要和他私奔，只是送他一程。雖然我劫獄料到你會生氣，但沒想到會導致絕癥復發。”

姬滿見她認真的模樣，心旌蕩漾，再次又暗自使勁了一番，出了一額頭汗，身體依然動不了分毫。

“你又不舒服了？”十一夜關切地問道。

姬滿挑起眉毛，無奈地道：“我身上冷。”

十一夜將他身上的狼皮裹緊了些，牢牢地把他包住，目光清澈：“現在還冷嗎？”

姬滿眼神狡黠：“現在更冷了。”

十一夜刷地將自己身上的狼皮接下來，蓋到他身上。

姬滿長嘆一聲，這天下還有比她更不解風情的女子嗎。

他正色道：“十一夜，我以天子的身份命令你，躺到我身邊來，抱著我。”這大概是他天子生涯里最匪夷所思的一道命令了吧。

十一夜臉色一紅，她豈能不知道姬滿話里的意思，方才她趁他昏迷躺在他胸口就像做賊一樣，此刻又怎么好意思主動往他身邊靠。不過，既然他發話了，那就沒有顧慮了。

十一夜輕輕鉆進去狼皮里，貼著他的身體側躺了下來，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一邊。

姬滿又開口了，似乎帶著不滿：“說好的抱著我呢。”

十一夜無奈，又將左手放到他腰間。他的身體依然冰冷，但是隱約能感受到漸漸開始發熱了。十一夜恍然如在夢中，此情此景，便是以前在夢里也不曾出現過吧。

耳邊傳來姬滿滿足的嘆息，十一夜微微側頭，便對上了一雙熾熱又深情的眸子，仿佛火焰一般，燃燒了她的臉龐。她的心劇烈跳動起來，一個大膽的念頭像洪水一般迸發出來，轉瞬奔騰地不可收拾。

她猛地翻身伏在姬滿身上，吻向他的嘴唇。冰冷又帶著些許鮮血的味道，那是她自己的血。姬滿只是稍一愣，便狂喜地熱烈回應她。寒冷的雪洞里，也綻放了盎然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