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個穿淺灰色衣裳，三十來歲的妾室問葉氏：“你既然不是老爺?shù)耐馐遥蔷烤故钦l？”

不知是錯覺還是怎地，容藍雪總覺得這妾室看向葉氏的目光，很有些閃爍。不過她的話，正猶如一塊石子，激起了千層浪，妾室們紛紛向葉氏發(fā)問，語氣十分不善。

容藍雪見葉氏被圍攻，正欲大吼一聲，好讓她們安靜些，卻聽見自她們進來就一直沒出聲的江氏，輕輕咳了兩聲。

那咳嗽的聲音極小，但眾妾室卻在瞬間安靜下來，挨個站好，把頭垂了下去，似在惶恐不該搶在江氏前頭說話一般。

江氏曲起手指，朝冰盆輕叩兩下，道：“都退下罷，此事待我問過她們后再作計較。”

她的語氣十分地平和，沒有絲毫命令的意味，但卻沒有一個妾室敢反駁她的意見，不論是先前幸災(zāi)樂禍的水晶梳篦，還是仗著懷孕充好人的黃鸝聲兒，都恭恭敬敬地行過禮，魚貫退下了。

此人倒真有些主母風范，即便是站在對立立場上的容藍雪，也不由得在心內(nèi)贊嘆了一聲。

葉氏則有些發(fā)怵，這些姨娘們這樣聽這個江氏的話，那她肯定是生了兒子的，相較之下，只養(yǎng)下個女兒的自己，馬上就相形見拙了。

在眾妾室七嘴八舌地責難葉氏的時候，江氏就已經(jīng)平復了心境，此時，正靜靜地打量葉氏和容藍雪，動作既不露骨，亦不加掩飾，好似面前的這兩人，天生就比她矮一截，天生就該供她打量似的。

“坐。”

許久，就當容藍雪雙腿發(fā)酸，欲拂袖走人之時，江氏端起茶盞，不緊不慢地啜了一口，吐出一個坐字。

容藍雪正猶豫要不要繼續(xù)在此受氣，就見葉氏已然坐下了，她只得也跟著坐下。她本來還猜測江氏會用甚么手段來對付她們，卻沒想到，她竟讓小丫鬟端上了茶點，然后輕言細語地問道：“這位葉大嫂，你方才說你從容家村來？”

葉氏見她面色和藹，漸漸放松了緊張的心情，笑著回答道：“是，我們住在容家村，還是頭一回出這么遠的門呢。”

容天成曾說過，他就是容家村人……江氏心頭一悸，莫名生出一種恐懼感來。莫非，莫非眼前這看起來已過四十的鄉(xiāng)下婆子，真是容天成的結(jié)發(fā)妻子？那她江氏算甚么？不對，容天成同她成親時，可是把婚書拿到官府去備了案的，若他真是停妻再娶，就不怕被人告發(fā)下大獄么？

江氏自小生活在臨江縣，而臨江縣是大周朝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庶縣城，因此即便是以前沒有去官府備案的夫妻，也在新皇作出成親必備案的規(guī)定后，去官府補交了備案的錢。

所以，江氏怎么想也想不出容天成膽敢停妻再娶的緣由來，便只得暫且把這疑慮按下，微微笑著繼續(xù)問葉氏：“葉大嫂家里幾口人？”

“雪兒才剛滿月時，她爹就出門做生意去了，如今只剩下我們母女倆在家里。”葉氏老老實實地答道，并補充了一句：“她爹是孤兒，我們家沒有老人。”

這么多年都沒有和容天成住在一起？那即便是夫妻，情分也淡了。江氏稍稍定心，面帶憐惜地道：“你一個人帶著孩子這么些年，一定苦得很罷？”

葉氏聽了這話，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著道：“怎能不苦，我一個女人家，又要操持地里的，又要操持家里的，前些年雪兒又生了一場病，家里能變賣的都變賣光了。好在雪兒福大命大，不僅病好了，還幫著我賺了些錢，這才有盤纏到臨江縣來。”

可憐見的，聽這口氣，容天成竟是不曾寄過錢回去，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即便是處在對立的立場，江氏仍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不過，雖然她心里責怪的是容天成，嘴上說的卻是：“葉大嫂娘家也在容家村么，沒有幫襯幫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