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和諧的世界(1)
- 宇宙的起源(宇宙瞭望書坊)
- 李宏主編
- 4961字
- 2016-02-24 16:32:04
假如我們居住在一個永無變化的行星上,我們就無所作為,無所用心。假如我們居住在一個變幻莫測的星球上,我們就不可能理解事物,也不可能有科學這樣的東西。地球上萬物在變化,但遵循一定的模式、規(guī)則或所謂的自然法則。如果我們把一根竹竿拋到空中,這根竹竿總是要下落。如果太陽從西邊落下,它在第二天早晨總是要從東邊升起來。因此我們有可能理解事物,我們可以從事科學研究,并用科學來改善我們的生活。
人類善于理解世界,我們一向如此。我們會狩獵或生火,因為我們明白了一些事理。在電視、無線電、書籍發(fā)明之前,我們經(jīng)歷了一個歷史時期,人類存在以來的大部分時間是在這個時期里度過的。在沒有月光的夜晚,我們圍著營火的余燼,注視著天上的星星。
夜空是饒有趣味的,那里有各式各樣的圖案。你可以不假思索就想象出不同的圖畫。例如,在北方的天空上有一個圖案(即星座),看上去有點像熊,有些人把它叫做大熊星座,另一些人看到的則是完全不同的形象。當然,夜空里并不是真有這些圖畫,它們是我們自己安排的。我們是狩獵的民族。我們看到的是獵人、狗、熊和年輕的婦女以及一切引起我們興趣的東西。當17世紀的歐洲水手第一次見到南方的天空時,他們就把17世紀人們感興趣的東西放上去,如杜鵑、孔雀、望遠鏡、顯微鏡等。如果這些星座是在20世紀命名的話,我想我們就會在空中見到自行車和電冰箱星座,見到搖擺舞星座,甚至見到蘑菇云——人類寄托在群星中的一種新的希望和恐懼。
我們的祖先偶然間會見到一個非常明亮的帶著尾巴的星星從天空中一掠而過,他們把它叫做流星。但是這個名字取得不好,因為流星下落之后,原來的那些星星依然還在那里。在某些季節(jié)里有很多流星,在另一些季節(jié)里流星就很少。這里同樣也有一種規(guī)律性。
跟太陽和月亮一樣,星星總是從東邊升起來,從西邊落下去。如果它們從我們的頭頂上經(jīng)過的話,它們就要用整夜的時間跨過天空。不同的季節(jié)有不同的星座。譬如同樣的星座總是在初秋出現(xiàn),新的星座從來不會突然從東方地平線上升起來。星星有它們的規(guī)律性、可預測性和永久性,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們基本上是靠得住的。
有些星星比太陽稍早一點升起來或稍遲一點落下去,它們升落的時間和位置隨著季節(jié)的變化而不同。如果你長年累月地仔細觀察并作記錄的話,你就會預告季節(jié)的變化。你還可以通過觀察每天太陽從地平線升起的位置來估量季節(jié)。天空是一個大日歷,凡是有事業(yè)心、有能力、有辦法作記錄的人都可以使用。
我們的祖先構筑了測量季節(jié)變化的設施。在新墨西哥蔡科峽谷有一個11世紀建造的沒有屋頂?shù)拇蠖Y堂,6月21日(夏至)——一年最長的一天,一縷陽光在黎明的時候從一個窗戶射進來。最后慢慢地覆蓋了一個特設的壁龕。但是這種現(xiàn)象只有在6月21日左右才發(fā)生。我猜想那些自豪的阿納薩齊人(他們自稱“古人”)每年6月21日都聚集在大禮堂里,他們披戴著羽毛、撥浪鼓和綠松石,坐在長凳上慶祝太陽的威力。他們還監(jiān)視月亮的視運動,大禮堂里28個位置更高的壁龕可能表示月亮回到星座原來的位置上所需要的天數(shù)。這些人密切地注視著太陽、月亮和星星。根據(jù)類似的原理構筑的設施還可以在以下地方找到:柬埔寨的吳哥窟、英國的巨石陣、埃及的阿布西姆貝爾、墨西哥的奇琴伊特薩和北美的大平原。
有些被認為可以用作日歷的設施可能純屬偶然,譬如6月21日那天窗戶和壁龕的偶然性。但是有些設施則很奇妙:美國西南部的一個地方直立著三塊石板(它們是1000年前從別的地方搬來的),在巖石上刻了一條有點像星系的螺旋線,6月21日(夏至)那一天從兩塊石板的空隙透射過來的陽光分割這條螺旋線;12月21日(冬至)那一天,有兩條光線將這條螺旋線夾在中間,這是利用中午的太陽判讀天空歷書的杰作。
為什么世界各地的人都要這樣下工夫學天文呢?人們追獵隨季節(jié)轉換而遷徙的瞪羚、羚羊和野牛;水果只有在一定的季節(jié)才能采摘;發(fā)明農(nóng)業(yè)之后,人們就得按季節(jié)種植和收獲莊稼,散居游牧部落的年會必須定期召開。看天空歷的本事實際上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全世界的人都注意到,新月之后又出現(xiàn)娥眉月,日全食之后太陽又恢復了原狀,太陽在夜里令人不安地消失之后早晨又升起來。這些現(xiàn)象向我們的祖先表明,超越死亡是可能的,頭頂之天空就有永存的象征。
風在美國西南部的峽谷里呼嘯,只有我們聽到這風聲,它提醒人們注意那些善于思考的4萬代祖先。對于他們,我們幾乎一無所知,而我們的文明都建筑在他們的身上。
隨著年代的推移,人們從祖先那里學到了許多東西。對太陽、月亮和星星的位置與運動了解得越精確,人們就能夠越準確地預測狩獵、播種和收獲的時間以及召開部落會議的時間。隨著測量精密度的提高,記錄是必不可少的。可見天文學促進了觀測、促進了數(shù)學,也促進了寫作的發(fā)展。
但是相當一段時間之后,出現(xiàn)了一種荒謬的觀念,基本上是建立在經(jīng)驗基礎上的科學受到了玄學和迷信的沖擊。太陽和星星操縱季節(jié)、食物和溫暖,月亮操縱潮汐和許多動物的生活周期,甚至操縱人類的經(jīng)期——這對熱心傳宗接代的有性動物是極為重要的。在天空中還有另一種東西——我們稱作“行星”的游蕩者或徘徊者。我們的游牧祖先對行星一定感到很親切。如果不算太陽和月亮的話,你只能看到5顆行星。它們在遠方星星的襯托下運行,如果你連續(xù)觀察數(shù)月,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在星座之間進進出出,有時甚至在空中翻筋斗。空中的其他一切東西對人生都有某種實際的影響。行星的影響究竟是什么呢?
在當代西方社會里,要購買一本關于星占學的雜志——譬如從報攤上購買——是很容易的,但是要找到一本關于天文學的雜志卻難上加難。事實上,美國的每一家報刊上每天都有星占學專欄,而每周刊載一次天文學專欄的報紙則幾乎沒有。美國的星占學家人數(shù)足足是天文學家人數(shù)的10倍。聚會時,一些不知道我是科學家的人有時候問我:“你是雙子宮嗎?”(黃道12宮之一,指成功的機會),或者“你是哪一宮?”很少有人問我:“你聽說黃金是在超新星爆發(fā)的時候產(chǎn)生的嗎?”或“你認為國會什么時候會批準建造一個火星漫游車?”
星占學家認為,你誕生時行星所在的星座對你的前途有重大的影響。幾千年前就形成了這樣的觀點:行星的運行決定著國王、王朝和帝國的命運。星占學家研究行星的運動規(guī)律,并且,比如說,自問自答:“上次金星在摩羯星座上升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很可能這次會發(fā)生類似的事情。”這樣的推理難免玄虛荒唐。星占學家終于成了朝廷的專職官員。在許多國家里,除了星占學官員外,其他任何人研究天象便是犯彌天大罪,因為推翻一個政體的妙法就是預測其垮臺的時機。中國宮廷占卜星辰的欽天監(jiān)官員如果預測不精確就要被處決,因此許多星占學家將天文記錄改頭換面,使之符合后來發(fā)生的事件。星占學成了觀測、數(shù)學和觀點含糊、內(nèi)容失真的記錄的大雜燴。
但是,假如行星能夠決定國家的命運的話,它們?yōu)槭裁淳筒荒苡绊懽约好魈斓拿\呢?個人星占學大約是在2000年前從亞歷山大大帝時期的埃及發(fā)展起來的,然后擴展到希臘和羅馬社會。我們今天還可以從某些詞匯里辨認出星占學的古風,例如:disaster(災難)這個字在希臘語里的意思是“壞星”;influenza(流感)這個字在意大利語里的意思是“(星的)影響”;mazehov(運氣)這個字原是希伯來語,最后成了巴比倫語,意思是“好星座”,或依第緒語的Shlamazel,用來表示被嚴酷的不幸所折磨的人,它同樣可以上溯到巴比倫的天文學詞匯。根據(jù)普利尼的記載,有的羅馬人遭到Sideratio(“星擊”),當時人們普遍認為行星是死亡的直接因素。再考慮一下。consider(考慮)這個字:它的原意是“與行星同在”,顯然這是深思熟慮的先決條件。1632年倫敦市的死亡統(tǒng)計數(shù)字,記錄了9535個嬰幼兒疾病和“升光病”與“國王罪惡病”等怪病導致的死亡,其中有13個人死于“星癥”,比死于癌癥的人還要多。我不知道這種病到底有什么癥狀。個人星占學至今依然存在:讓我們看一看同一城市在同一天出版的兩種不同報紙的星占學專欄吧。例如,我們可以看一看1979年9月21日的《紐約郵報》和《紐約日報》。假設你是天秤宮,即生于9月23日和10月22日之間,《郵報》的星占學專欄作家認為“讓則和”,雖然這句話可能有用,但是卻有點含糊。《日報》的星占學家則認為“要嚴于律己”,這個告誡有所不同,但還是含糊。這些“預示”其實并不是什么預示,它們只不過是勸告罷了——它們說的是該做什么,而不是會發(fā)生什么。這樣的措辭帶有普遍性,對什么人都適用,而它們之間又互相矛盾,為什么它們像運動統(tǒng)計數(shù)字和股票市場報告那樣被刊載出來而不加任何解釋呢?
星占學可以用孿生子的生命來檢驗。在許多情況下孿生子中有一個在童年的時候夭折,譬如死于車禍或遭到雷擊,而另一個孿生子卻活到很大年紀。他們誕生在完全相同的地方,誕生的時間也只不過是幾分鐘之差,他們誕生的時候在星座里升起來的行星都一樣。如果星占學可行的話,為什么這樣的一對孿生子會有完全不同的命運呢?其實,星占學家對某一個特定星位的理解并不一致。經(jīng)過仔細的檢驗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如果他們除了誕生的時間和地點以外,對人們一無所知的話,他們是不可能預測人們的性格和前途的。
地球這個行星上的國旗有點古怪。美國的國旗有50個星,蘇聯(lián)和以色列各有一個,緬甸14個,格林納達和委內(nèi)瑞拉7個,中國5個,伊拉克3個,圣多美和普林西比2個,日本、烏拉圭、馬拉維和孟加拉國等都是太陽旗,巴西國旗上有一個大球,澳大利亞、西薩摩亞、新西蘭和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都是南十字星座,不丹是龍珠——地球的象征,柬埔寨是吳哥窟天文臺,印度、韓國和蒙古人民共和國則是宇宙的象征。許多社會主義國家采用星星,許多穆斯林國家采用新月。我們這個世界上的國旗幾乎有一半采用天文符號。這種現(xiàn)象是跨文化的,是無宗教派別的,也是世界性的。這種現(xiàn)象也不僅僅局限于我們的時代,從公元前3000年開始的塞繆里亞的圓筒圖章和中國革命前的道家旗幡都采用星座。毫無疑問,各個邦國都想利用上天的力量和威望,希望與宇宙建立聯(lián)系,希望自己也是名邦大國。事實證明,我們是跟宇宙聯(lián)系在一起的,但不是星占學家所聲稱的那種個人的、小規(guī)模的、虛無縹緲的聯(lián)系,而是最根本的聯(lián)系,其中包括物質(zhì)的起源、地球的可居住性、人類的進化與命運等(這些問題我們后面還要談到)。
現(xiàn)代流行的星占學來自克勞迪斯·托勒密亞斯,我們叫他托勒密,雖然他跟同姓的國王沒有關系。公元2世紀時,他在亞歷山大圖書館工作,整理巴比倫星占學傳說,所有那些關于行星在種種太陽“宮”、月“宮”或“寶瓶宮”里的星位這些神秘的東西都源自托勒密。曾有一張用希臘語寫在紙莎草紙上的托勒密時代的典型天宮圖,這張?zhí)鞂m圖標出了生于150年的一個小女孩的命運:“生于菲洛,安東尼納斯,愷撒陛下10年,費米諾思15~16日凌晨1點。太陽位于雙魚宮,木星和水星位于白羊宮,土星位于巨蟹宮,火星位于獅子宮,金星和月亮位于寶瓶宮,星占摩羯宮。”十幾個世紀以來,計算年月的方法已經(jīng)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而占星術卻沒有多大變化。托勒密的星占學著作中有這樣一段典型的話:“老土星位于東方,其庶民之外表則為黑皮膚、強健、黑發(fā)、卷發(fā)、粗壯,眼睛大小適中、體格中等、性情非常溫靜。”托勒密不但相信行為受行星和恒星的影響,而且相信體格、膚色、民族氣質(zhì)、甚至先天畸形等都受恒星的制約。在這一點上,現(xiàn)代星占學家的觀點似乎比較謹慎。
但是現(xiàn)代的星占學家已經(jīng)把歲差忘掉(托勒密對歲差還是了解的),他們忽略了大氣折射(托勒密論述過這個現(xiàn)象),他們幾乎不管什么衛(wèi)星和行星、小行星和彗星、類星體和脈沖星、爆發(fā)星系、共生星、激變星以及托勒密時代以來所發(fā)現(xiàn)的X射線源。天文學是一門科學——研究客觀宇宙;星占學是一門偽科學——沒有真憑實據(jù)地宣稱我們的日常生活受其他行星的影響。在托勒密時代,天文學與星占學之間是沒有明顯的區(qū)別的,今天卻是有區(qū)別的。作為一個天文學家,托勒密給星星命名,制定星星的亮度表,論證地球是一個球體,制定預測日食的規(guī)則,但是最重要的也許是研究行星在遠方星座的襯托下奇妙地運轉的原因。為了研究行星的運動和譯解空中的信息,他制定了一個預測模型。對天體的研究給托勒密帶來了一種極大的歡樂。“我是凡人”,他寫道:“我知道我終有一死,但是當我隨著繁星的圓周軌道暢游的時候。我的雙腳已經(jīng)離開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