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當(dāng)沁芳下了公交車,提著包向店面走來時,我正和一個司機交談,詢問他車的故障狀況,手中拿著一支燃著的香煙。她慢慢地走過來,站在我身邊,看著我們交談。當(dāng)我轉(zhuǎn)過身,看到她那美麗的面龐,以及那深切注視的神情時,我驚呆了,似乎感覺在做夢。
“沁芳,怎么是你,你怎么會來這兒?”
看到我吃驚的樣子,她先微微一笑,然后臉卻微微紅了。
我努力轉(zhuǎn)動腦子,終于,還是向老板請了假。
沿著長長地馬路向前,她幾乎什么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的走著;我卻相當(dāng)?shù)恼饎樱踔潦钦痼@了,能深切的感受到那顆跳動的心。
“沒想到找我的是你?”我終于沉不住了。
“你一定以為是她吧?”她反問,轉(zhuǎn)過身來看了看我,美麗的臉龐露出神傷。看著痛楚的她,我不自覺心情惴惴了。
她頓了頓,慘淡一笑:”最近,我總是好想你,而且不能自已。夜里想你得很了,只能緊抱被子。”
我頗受感動了,因為自己也深深的思念著一個人,那種深切的,揪心的思念,真讓人無法自拔,無法承受。我拿眼順了順她,她真切地站在那里,神色是那樣痛楚緊張,似乎在努力掙脫什么。我沒有吭聲,只默默的思考著,無疑這也是真愛,但是,我該如何選擇呢;她怎么會找自己?好久不見,不知道她還好不?哎,她的樣子也在腦海里模糊了;再看看眼前的沁芳,心中好是歉疚,有種同病相憐的戚戚然。
她掙扎了好久,才說:”我知道,你愛她。我們都串在這令人痛苦的愛情鏈條上,我們都不想放手。真不知道該不該。。”說著,臉色紅紅的她,從包中拿出一條天藍色的圍巾:”我,我織了好久才織成。嗨!我也沒有織過,從冬天織到了春天,從春天織到現(xiàn)在,才織好。可現(xiàn)在春天早過,更別說擋寒了。我心說不用給你了,你也不一定要,可卻受不了。”
我再看她時,她已是淚光點點,轉(zhuǎn)而再看那條圍巾,心中不禁吃驚了:那么一大團,毛茸茸的,比別的圍巾大好幾倍;流動的絲線是那么柔軟,仿佛流蘇,發(fā)出藍色的亮閃。我從她手中接過,放在胸前,心中暖暖的,可以真切的感受到那絲絲密密的愛意,努力使自己微微笑:”謝謝了,怪不得你織那么長時間!”
“我也真是的,織起來沒頭了,買了好幾次線,寢室的人都說我了。”看著她眼中噙著的淚花,心中更是感切,略略想想,似乎已能明白,也不覺眼含淚水。
“你咋也這情癡!”我過去,幫她擦擦眼淚:”我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吃飯學(xué)習(xí)的’活寶’了,我也能明白許多了:這么長的圍巾,三條都夠了,你一針針的織下去,心中受了多少的痛楚!要不要送來,你又經(jīng)歷多少次抉擇?真的謝謝你。”
她直直的流下眼淚,那是含著的多少委屈!
“你說的沒錯,我們都在愛情鏈的一端,不管是選擇堅守還是放棄,都是正確的。我,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總以為跟著自己的感覺不會錯,但感覺似乎一直在追求著那迷幻;總相信自己有顆真心,只要真誠努力地去追,一定會有好結(jié)果的,可到頭來不過是自己空想罷了。嗐——”我似乎在告訴自己。
好久,她說:“有一段時間,感覺好像永遠不可能再見到你了,我拿著這條圍巾,好傷心,好絕望,似乎有了死亡的感覺。”我驚詫,她的感覺會和自己的驚人相似,然而,想想,也沒有什么可驚詫的了。她頓了頓,自己側(cè)頭略略的想想,悲慘一笑:“正是這條恥辱的圍巾,讓我不死心。我想問你,當(dāng)面問問你,我該堅守還是放棄?”
我沒有回答,只怔怔的看著她比文秀更驚艷的美麗,再想想心中深深鐫刻著的名字:一個是美麗的現(xiàn)實,一個是痛苦的夢幻——我卻無法放棄痛苦。
抬頭看那云層中露出的斜陽,慢慢西墜,好是無奈,但在最后,我卻這樣說:”這圍巾,我收下,謝謝你。但這其中的。。容我好好想想,好嗎?”
她露出喜色,但隨即更加憂郁:“你說這話,給了我絲絲的希望,唉,我也能明白,你心中是放不下她的。”
我不好再說什么。
她想了想,必已想明所有的結(jié)果:“我還是會藉著這絲絲的希望,來享受心中這無盡的幸福喜悅的。”她微微一笑,似乎自己在給自己樂:”我能幫你圍上嗎?我想看看你圍上是什么樣。”
我把圍巾遞給她,她輕輕的把它抱在懷里,慢慢展開,努力不讓它拖著地。她先試著把它單條掛在我的脖子上,確是一點也不行,只好雙著;她輕輕地撫摸著讓它平整,然后遠遠地站開,看了又看,滿意的笑了;然而,當(dāng)我微微低下頭看時,竟拖著地了,她忙得跑過來,幫著擦去泥水;只見她擦了擦鼻子上微微滲出的細汗,然后轉(zhuǎn)過去臉,我卻知道她是在傷心,輕輕地扶著她的肩膀。好久,她又幫自己圍,一種樣式又一種,她總是那樣認真,那樣仔細,夕陽下,我就這樣站在層層的愛情里,內(nèi)心凄楚得享受著它的酸,它的甜,還有它含著的那絲絲無奈。
這是怎么的一天兒啊!卻又如何讓人忘懷。
那天,她又來找我了,站在道旁,看著我開著修好的破車,也非常高興。這兩個多月,她常常來看我,幾乎是每周一次,雖然話語不多,但總能讓人感受到她的情,她的愛;她的愛,我似乎伸手就能得到,卻是不能夠。店里的其他幾個伙計,看著這么美麗的姑娘,個個羨慕的不得了,都不住地向我暗示。
我把車慢慢停下,微微一笑:“似乎可以了,就是不能上道,這家伙太危險了,只能這樣活著了。”
她微微一笑:“咱倆去馬路上兜風(fēng)吧,你用這個車帶著我。”
“用它在馬路上?你咋有這想法?都提前告你不能上道了”
“就是有了嘛。沒見你看它的神情,仿佛就是在看你的文秀,我都有點眼氣了。”她半開著玩笑說。
“唉,你說啥呢?”
“還不承認?”
“女人的眼真利!”我把車門打開,讓她上來:”你不怕危險嗎?”
“你開車,我放心。”
“我不會開車。”
“我知道。”
我發(fā)動了車,輕輕地啟動了,當(dāng)它再次向前沖時,又一次弄得我手忙腳亂,她在身旁竟呵呵的笑了,沒有一絲的害怕和恐懼。
“呵——,你還能笑出來,這么個破車,我又不會開,一會兒咱倆就進溝里了。”
她不說,只看著窗外飛奔的景物,發(fā)著呆。我不好再說什么,只認真的駕駛著車,向前,再向前,沿著長長的馬路。
終于,我停下車,發(fā)起愁來,不知該怎么拐回去。
“怎么了?”她問。
我發(fā)窘道:“我不會拐彎。咱們可咋回去。”
她又呵呵笑了,但不一會兒停住了,似乎甚是感傷。
“怎么了,你,怎么突地不高興?”
她看看我:“多像咱倆的愛情啊,這么走著走著就不想向前,甚至不能向前;想要回頭,就是不會拐彎。”
我感到她話語中的絲絲凄涼,也不禁苦苦一笑:“我們該咋辦?”
“我能理解你,就像你能理解我,因為我們兩個的處境太相像了。”
我想了想:“恩。”
“你應(yīng)該去找她。”
我苦苦的搖了搖頭:“她不讓我去找她了,我也下過了保證。”
“此一時彼一時,彼一時此一時。愛一個人不是用天來度量,也不是用月;那是用年,甚至是一輩子來度量的。你決定用一輩子來愛她一個人,你就應(yīng)該去找她,而不是這樣生活在絕望痛苦之中。”
剎那,我真的感覺她能理解,理解我那絕望的傷和痛!多少個不眠的思念之夜,多少次無助的低聲哭泣,多少回絕望的艱難掙扎,多少次?這無邊的苦海中,為什么自己就放不開緊握的手。
我用手揉了揉發(fā)了脹頭,感覺甚是疲勞和無助,思想木木的,只怔怔地流下眼淚。
她看著我哭,似乎更是痛苦,但卻咬咬牙,說出這樣的話:“哭,哭也沒有用,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別給自己留下悔恨。”她頓了頓:“你們是有感情載體的,兩年多的相伴,哪能無情?說不定她正想你來著。”
這句話,微微的燃起我心中的希望,也使我下定決心。我看看她,她用眼神順順我,甚是眷戀。
“那你呢?”
“我等你。我在追你,但你也應(yīng)該有追的機會。”
“你也真傻!”
她嘴角微微一拋,露出一絲苦笑;“傻什么?人生有很多經(jīng)歷,總是你想不到的;也有很多心境,是你不能想象的,我想嘗試一下這種心境。”她再看看我,很受委屈的樣子。“說你堅強吧,其實你心里很柔弱;說你弱吧,骨子里還帶著執(zhí)著。”她又嘆了一口氣:“現(xiàn)在的你才真傻,就知道瞎傷心。你要知道人生不是自己規(guī)定出來的,也不是別人規(guī)定的,承諾更是無用。愛的面前,要按自己的心走,擺脫所有桎梏,勇敢地愛,真切的追,甚至是痛苦的放棄。”她輕輕的說著,似乎不僅僅是在告訴我,“經(jīng)歷了便是幸福。”
我似乎有聽過這么一套理論,只不過永遠沒有把它和自己聯(lián)系在一起。此時的我,在愛的面前徘徊不定,在人生的道路上猶豫不決,只是內(nèi)心深處不想放棄罷了。我這時感受到沁芳的思想深度,竟是另一種境界:平地聳起高山,驚濤偏有浮舟。
“嗯,我再想想。如果我選擇你呢?”
她微微一驚,緊緊地看著我:“這怎么可能是真的。那不會是你真心的選擇。”
“那我該怎么辦?”
“我?guī)湍惆桑 ?
“你幫我?”我頗為不解。
“我?guī)湍闳ヌ教健!彼乖幟匾恍Γ匝诓蛔∑萜萑唬骸霸蹅儼衍嚬栈厝グ桑 ?
“哦,怎么拐?”
“我也已經(jīng)想好了,你按我說的做。”
幾經(jīng)困難,終于還是把車拐了過來,我倆苦苦相視一笑,心中感覺更加親近了。
我剛要發(fā)動汽車,“等等——”她說,“我,我能在你肩膀上靠一會兒嗎?”
“恩。”
她輕輕的靠過來,不知又在想什么,只是不停地哭泣。真是這樣啊,一天能發(fā)生什么,誰會想得到?一天有什樣的心理體會,又怎能提前想像?唉——自己又有一種心理體會,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心理體會!
好久,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對著車鏡仔細地整理了好久,才輕輕的說:“走吧!”
我輕輕得掛上檔,猛地開了出去。
“我求你一件事。”
“說。”
“要是你娶不了文秀,你就得娶我。”
我看了看她,“那李建英呢?”
“我根本不愛他,所以我們沒有可能。”她白了我一眼:“我最討厭你們無謂的承諾和私下的交易。”
“哪。。”有字還沒出口,便打住了,用另一種鄭重的口吻承諾,“我答應(yīng)你。”
她卻不再說什么,只平靜的看著車窗外,那幅幅流動的畫卷。
她說她要去文秀那里看看,然后來把情況告訴我。然而她走了之后,就再也沒有消息。我竟天天的渴盼,日日的等待,夜夜的思念。有一段時間,我竟感覺她在騙我,她有什么理由去找文秀呢?然而想想,不是沒有可能,因為她是那美麗卻出人意表的沁芳!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總有極限,那天終于給她打了電話。
“喂,你好。”
“喂,我是正強。這幾天你怎么沒來啊?”
“呵呵,你還能想我啊?”
“恩,天天想,夜夜想。”感覺自己是在說謊,心窘窘的,一陣難受:“哎,你是知道的,想你,更想她。”
“呵,你就不會騙騙我。不過我知道這次你是真想我了,竟給我打電話。恩,我已經(jīng)看過她了。”
“她,她最近怎么樣?”
“我不告你了。因為告訴你又會怎樣?沒有分別。你要是真的想知道,你就應(yīng)該去找她,然后好好問問她。”
“你是咋想的?說話不算話,你不是說告訴人家了么?”我等了一會,她仍不說:“求你了,真格求你了。”
“求也沒用,我已經(jīng)決定不告訴你了。”
“怎么,你哭了。”
她沒有回答:“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你應(yīng)該想她,再想她,時刻想她,然后你就知道了,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