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王不行的消息，一個時辰的功夫就傳到了宮里去。一傳十十傳百，版本已經翻了無數遍。從壽王滅口一個小小歌姬，到壽王不能人道，五花八門的說法。

一大早的壽王病蔫蔫的來上早朝，耳朵上就頂著一個鮮明的牙印子，朝臣們紛紛猜測，是哪個狗膽包天的敢在壽王身上撒野。

消息傳進宮里的時候，正趕上散朝，膽子大的朝臣看著壽王的眼神相當隱晦。

壽王耳朵上那個明晃晃的嚙齒痕，讓人想忽略都難。平素里他的臉色就不怎么樣，今天卻顯得更加蒼白了，透著一股無力的感覺。

“看來那則傳聞是真的啊。”

“算算壽王的年紀，二十有七了。別說側妃，身邊連個暖房的丫頭都沒有，這……”

“這事兒，咱們心知肚明就好。”

“嘿嘿，也是，也是，男人嘛。”

剛出了宮，嘴碎的幾個朝臣就悄悄地議論起來了。

周沉慢慢悠悠的往外走，才抬腳沒走幾步呢，就被御前伺候的王公公截住了。

“壽王殿下，皇上請你到御書房走一趟。”王公公笑的謙卑又小心。

周沉瞥了他一眼，王公公又趕忙說道：“皇上今兒心情不錯，殿下大可放寬心。”

這御前太監總管，練得一顆八面玲瓏的心，最是會揣度人心，一個眼神兒就知道對方想表達什么。

距離御書房還有一段兒，王公公貓著腰跟在周沉的身后，周沉走得慢，他也不敢催促半分。

“昨兒個皇后娘娘在清寧宮宴請了趙氏，言語之間似乎要落實一樁婚約。”王公公細聲細語，說的含含糊糊，但是他知道壽王聽得明白。

有時候啊，在這宮中，話不能說的太明白了。

周沉的步子微微一頓，輕輕點了點頭，算是聽到了。

……

大周宣武帝坐在御座上批閱折子，他的兩鬢已經斑白，但是真龍天子的威風一點不見。

“小五，你先坐一會兒。”宣武帝聽見了動靜頭也沒抬，只是隨意的擺了擺手。

王公公立馬給下面伺候的小太監們使眼色，沒一會兒桌子上就擺滿了壽王愛吃的茶點果子。

周沉坐在那里，凝視著宣武帝，沒什么表情。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父皇英姿颯爽在圍場打獵，誰都不是他的對手。

到底是年邁了，一場大病就讓他看起來不再精神。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宣武帝把御筆朱砂丟下，王公公立刻遞上燙熱的帕子，隨后又是溫度適宜的茶水。

“小五瞧起來臉色不太好，近來可叫御醫到府上診治了？”宣武帝一眼瞧過去，眉頭微皺，似乎對壽王的身體狀況不好滿意。

“兒臣的身體一向如此，父皇您不必過慮。”周沉懶洋洋的坐在那里，對待宣武帝也不見得有多么恭敬，倒是多了幾分尋常父子的隨意親昵。

宣武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臉色微微一暗，卻沒再多說什么。

王公公察言觀色，立刻說道：“皇上，老奴剛剛從御花園經過，瞧見那花兒開的正好，想來是昨天的一場雨，讓園子里的花兒都鮮亮了。”

“哦，是嗎？”宣武帝起身招了招手，溫和的說道：“如此說來，小五，你同朕出去走走。”

王公公跟隨駕的人跟在后面，他的小徒弟低聲問道：“徒弟在皇上身邊伺候月余了，獨獨瞧著皇上對壽王殿下有三分慈愛。”

“這些話豈是你一個奴才能說的。”王公公嚴厲的橫了小徒弟一眼，又不免壓低了聲音囑咐一句，“你記著，但凡是壽王殿下的事情，多留意三分就是了。”

……

宣武帝跟周沉一路閑逛著，說的話不怎么多。

到了陶然亭，遠遠的就瞧見皇后同一位身姿嬌艷的女子在喝茶。仔細一瞧，可不是顧家嫡女，顧長華嗎？

她今日進宮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粉色的襦裙上蝶影飛舞，栩栩如生。透色的半臂松松的挽著，隱隱約約能瞧見嬌嫩的肌膚。

顧長華微微側著頭，透出一副無限賢淑的氣質，在輕笑著同皇后說話。

“顧家這個女兒，倒是生的一副好姿容。”宣武帝沒再往前走，隨意的說道：“瞧著同你挺配，做你的正妃剛好。”

“兒臣無意成婚。”周沉自嘲的笑了笑，毫不避諱的說道：“況且，顧家嫡女怎么可能嫁給一個廢人。”

這天下是父皇的，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算他不說，父皇也一清二楚。今天在御花園見到顧長華，也絕非偶然。

宣武帝不怒自威的說道：“你是朕的兒子，不許這么輕賤自己。更何況，顧家嫡女同你一早就有婚約，你們成婚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至于外面傳的那些話，你不愛聽，就讓那些人閉嘴。”

不過幾句話，句句順著周沉的意思，宣武帝對這個兒子的寵愛可見一斑。

顧家嫡女，這四個字可是值得玩兒味。

周沉似乎是漫不經心的說道：“兒臣記得，顧家可不只一個嫡女。”

顧長華是顧相續弦所出，在此之前，清和崔氏女也為他誕下一女，就算崔清病亡，那位的身份也不是輕易就能抹殺的。

“那孩子？”宣武帝凝眉，“不是說自幼身體孱弱，送到山上養病去了。王福？”

王公公立刻上前小半步，低聲回答：“皇上，這顧家嫡女當年還是您給賜的名字，雙字長生。如今算來也有二九年華了，奴才聽說，前些日子顧家已經派人將顧小姐接回府中了。”

顧長生，宣武帝自然是記得的。當初他親自賜名，崔清的女兒啊。如果不是那場大病跟著無緣道長上山去了，那孩子該是長安城最尊貴的女兒。

宣武帝猶記得崔清臨終前說過的話，此刻舊事重提，他沉默良久。

他年歲大了，不得不考慮后事了。宣武帝看著不遠處言笑晏晏的皇后跟顧長華，淡淡的說道：“過陣子請長生來賞花。”

“是，奴才這就傳下去。”王公公立刻應了。

周沉想到那一抹艷色桃花，笑了。

顧長生是嗎？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