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書不笨,這一個月的日子里,每晚安睡,卻總有睡不著的時候。她也會胡思亂想,有些事不愿意想,有些事,則想了很久,很多次。
他寵她護她,看似那段日子里對秦暮煙百般冷落,其實,又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他對她的寵愛,無非是將她推上了風口浪尖,眾矢之的,將那些原本射向秦暮煙的明槍暗箭全數擋下。
沈妃的找茬,太后的刁難,皇后的憎恨,現如今,不都是對準了她么?
秦暮煙終于是平安生下了孩子,他也終于不用再那樣的小心翼翼的護著她。
可是,為什么選上她。
“皇上,微臣有事啟奏。”粗獷豪放的聲音打斷了梨書的思緒。
帝乘兮幾不可聞的皺了眉,口氣里卻是不顯露半分:“肖愛卿,你這剛大勝歸來,不必行如此大禮。”
原來,這便是皇后的哥哥,肖武肖將軍。
剛剛打了勝仗的功臣,帝乘兮卻是有著些許的不快。
梨書看了眼肖武。
身側的寶刀還熠熠生輝。
梨書了然。只怕是這位肖將軍,功高震主,且帶刀進殿,更是極為的不敬。
“多謝皇上。”肖武利落的起身。
皇上還沒說免禮。這人,還真是,傲慢自大。
“愛卿有何事?”帝乘兮似乎是毫不在意,只是環著梨書腰側的手臂,稍稍的收緊了些。
“皇上,舍妹貴為皇后,諸多事宜,整治后庭難免有些失當之處,這勝仗歸來,微臣斗膽討個賞,望皇上免了舍妹的刑罰。”
嘶……
暗地里,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哪是討賞?分明是表明自己功勞高,皇后縱然有些失當之處,也該看在他的面子上,免了才是。
帝乘兮并不說話,淡笑執酒。
“將軍此言差矣。”反駁的聲音。
“不知丞相有何高見?”嘴上的語氣還算是客氣,臉上的表情卻是極為的不屑。
原來,那便是秦暮煙的父親,秦榮方秦丞相了。
“這賞罰分明,將軍勝仗歸來,自是該賞;至于后宮之事,前朝不應插手。皇后雖是將軍之妹,卻更是皇后,一國之母。”
肖將軍與秦丞相不和,是朝堂上眾所周知的事情。再加上這次,偏偏是皇后責罰秦妃,是以,幾乎所有人都是在看戲,并不偏幫哪一方,免得引火燒身。
“丞相護女心切,本將亦是如此。皇上,微臣立戰功,凱旋歸來,舍妹卻受到責罰,豈不是讓功臣心寒?”
戰功,凱旋,功臣。
他還真是毫不避諱。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什么意思,明擺著逼著皇上免了皇后刑罰。
“將軍的意思是,皇上的家事,還得您來做主不成?”秦丞相更是毫不客氣。
笑話,差點害死他女兒,還想就這么簡單的過去了不成?
“不敢,本將只想舍妹在后宮安穩,這樣,本將也才能在戰場上,無后顧之憂。”肖武抱拳,“求皇上成全。”
后顧之憂?
帝乘兮終于放下酒杯,梨書趕緊的接了過來,附在帝乘兮的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你別生氣。沖動是魔鬼。”
這樣的局勢,連她都看出來了。
肖武的鋒芒,簡直是耀眼。
帝乘兮似乎沒有料到梨書會這樣,稍愣了片刻,隨即淡笑:“朕允你便是。”
是回答肖武,也是回答梨書。
他若是連這點自制力都沒有,又怎么會坐上這西滄的君王?
還真是杞人憂天,不過,似乎,因著那句話,心里的不快,似乎散了些。
“多謝皇上。”
肖皇后和肖武將軍同時謝恩。
秦榮方卻是回了位置。
心里對肖家人的憎惡,難免又多了幾分。
明明是被自己的大臣刁難了,帝乘兮的心情卻好了一些,使喚著梨書端這端那。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他這是,坐山觀虎斗,坐收漁翁之利。
難怪這么簡單就答應原諒皇后了。原來是為了今日的這場戲。
他一早就猜到會有這么一幕了吧。
原來如此,她還真是,白擔心了。
他這樣的果敢睿智,哪里需要她的提醒?
她還真是杞人憂天了。
抬頭,卻看見了帝乘兮與秦暮煙的目光正在糾纏。
懷里抱著她,卻又看著另外一個女人,他不累,她都嫌累。
梨書趁著帝乘兮分神的時候,從他懷里鉆了出來,“皇上,臣妾有些不勝酒力,先行告退了。”
也沒等來回答,梨書就已經飛一般的逃出了宴會。
帝乘兮猶自愣神,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梨書已經溜出去了。
當然,他還看見,梨書順走了桌上的一壺酒。
這就是她所謂的不勝酒力?
帝乘兮揚手,身側的尉遲陌當即會意,也連忙跟了出去。
宴會上,硝煙戰火的氛圍還沒有消除,從朝堂,延至后宮。
肖明珠難以掩飾的得意之色,看著秦暮煙不太好的臉色,更是開心了幾分:“妹妹食不知味,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秦暮煙暗暗定了定心神,換上一副得體的笑容:“牢姐姐惦記,只是小彥太過頑皮,有些勞累罷了。”
肖明珠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
答非所問,這不是在諷刺她沒有孩子么?
“小孩子總是諸多事宜,妹妹要好生照看才是。”可別,活不過弱冠之年。
秦暮煙又豈非沒有聽出來她話里的意思,只是,她也不是那么就容易認輸的人:“皇后姐姐多心了,小彥有著梨妃妹妹幫著照顧,皇上也是時常照看,定然是安然無憂的。”
肖明珠變了臉色,登時就要發作,一旁的婢女卻暗暗的止住了她。
“娘娘,切莫沖動。”
下方的肖武,更是在替她暗暗使著眼色。
肖明珠心有不甘,卻只能收斂了下去。
梨書隨意的坐在一處假山的上面,旁邊的巨石隱去了她的身形。
手里執著一壺酒,端著一個小小的酒杯,慢慢的飲盡了酒杯里的好酒。已經是有些暈暈乎乎了。
第一次覺得,酒真是一個好東西。宿醉之后,無論什么都忘干凈。
“哎,你是梨嫂嫂對不對?”
嗯?一個很陌生的聲音。
梨書已經是有七八分醉意了,眼睛迷離,很努力的辨認著眼前的宮裝女子。
女子輕輕的扶起了她:“哎,梨嫂嫂,你喝醉了是不是?”
梨嫂嫂?叫她的?
嫂子?
梨書喝醉了,腦子的思考能力比平時慢了半拍。
“你是,云舞?”公主,這皇宮里的公主,應該就這么一個人吧。
帝云舞將梨書輕輕的帶下了假山:“嫂嫂也認得我?那云舞送你回去吧。”
回?回哪兒去?
“不回,我不回去。回去做什么,看他們秀恩愛?多鬧心啊。”擺明的是喝醉了。
“哎,你叫云舞,云舞是吧?來,來陪我喝酒,你看。多好喝呀,還有這么多呢!”梨書將酒壺倒了過來,約莫半壺的殘酒一股腦兒的全數濺到了身上。
帝云舞的衣衫,頓時潮濕了一大塊。
喝醉了的人,還真是,不可理喻。
“嫂嫂,你別鬧了,我送你回去。”真是失策。要不是為了躲那人,她哪至于送一個醉鬼回去呀?她帝云舞可沒這么好心。
一聽到回去兩個字,梨書就抵著一旁的假山石,死命的抱住了:“不回去,不回去。我才不要見到帝乘兮那個混蛋。”
“哎呀,嫂嫂。”帝云舞扒拉著梨書,感覺到背脊有些發涼。
定眼一看。
“呵呵,皇兄,你怎么來了?”帝云舞挪了挪手,悄悄的堵上了梨書的嘴。
當然,一個喝醉了的人,自然是沒有那么好說話。
“唔,干,干什么?帝乘兮就是天下第一的混蛋,我說錯,說錯了么我?”
帝乘兮面沉如水,周身的氣氛,足矣凍死人。
帝云舞很用力的掐了掐梨書。
梨書吃痛,驚呼:“你為什么掐我?我說錯了么?”
“哎呀,嫂嫂,你別說了。”帝云舞急的直跺腳,卻又沒辦法讓梨書閉嘴。
估計皇兄長這么大,也沒有被人這樣當面罵過吧。
“不,不要,我要說,我都,我都憋了多久了?”梨書倚著一旁的假山石,身子有些晃蕩。
“尉遲陌,將公主送回去。”帝乘兮的聲音里,繃緊了怒意。
尉遲陌絲毫沒有壓力,滿臉堆笑的“請”走了帝云舞。
沒了帝云舞的支撐,梨書晃晃悠悠的,身子直直的向前倒。
帝乘兮一個跨步,將梨書穩穩當當的接到了懷里。
滿身的酒氣。究竟是喝了多少?
梨書跌進一個熟悉的懷抱,淡淡的香味竄入腦中,很奇異的安靜了她的心神。
帝乘兮輕輕的擁著梨書,心底的燥怒慌亂也慢慢歸于平靜,懷里的溫軟讓他安心。
他以為避而不見就可以心如止水,卻原來他想多了。她總是能這樣,輕而易舉的挑起他的情緒。
一刻鐘后,便是鄰國使者的覲見,他卻跟著出來。
“那就叫帝蘇厭好了。”
“喂,你別生氣。”
“沖動是魔鬼。”
明明就在眼前,安安靜靜,耳邊,卻還都是她的聲音。
帝乘兮,你瘋了。
梨書昏昏沉沉,只覺得自己口干舌燥,喉嚨里就像是有著一團火一樣,灼熱難耐。
好難受。腦袋就像是有著千斤重一樣。
梨書撫著額頭坐了起來,一只手撐著自己的前額。
下意識的觸到自己身旁的被窩。
還殘存著微微的暖意。
梨書努力的回想,應該是,她喝醉了。是帝乘兮送她回來的?
他宿在棠梨宮了?看這樣子,該是剛走不久吧。
梨書苦笑,既然不想待,又何須來她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