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清寧夏社會與民族運動
第一節 清朝在寧夏的統治和寧夏社會矛盾
一、清政府在寧夏的統治
清王朝是滿漢地主階級聯合專政,實施大一統的專制統治。清初,隨著各地反清斗爭的平息,清政府在西北的地方統治逐步確立。清政府改變了明代寧夏的衛所制度,廢除衛所,改建郡縣。今寧夏北部設寧夏府,屬甘肅省,下轄靈州、寧夏縣、寧朔縣、平羅縣、中衛縣;寧夏南部設固原州和隆德縣,屬平涼府。
寧夏地方行政建制變化的客觀基礎在于,清朝滿洲貴族與蒙古上層結成了穩定的聯盟關系,滿蒙聯盟是清朝的基本政策。寧夏以北的蒙古族勢力已不再是中原王朝的威脅,寧夏地區的軍事意義逐漸減弱。因此,明朝在寧夏具有強烈軍事特點的衛所制度已不合于形勢。這實際上表明寧夏地區經過明代數百年的發展,已經成為穩定的農耕區域,以民戶為基礎的州縣制進一步確立。
但是,西北地區畢竟是多民族聚居之地,民族關系復雜,屢屢興起民族運動。因此,清政府特別在寧夏設駐防八旗,“設鎮守寧夏等處將軍都統”,其長官稱為“寧夏將軍”,領下屬官兵三千余人。
初期,滿營設于寧夏府城東北五里(今銀川市紅花鄉滿春村),乾隆三年(1738年)地震被毀,改建于府城西(今銀川市新城)。
綠營兵建制在寧夏設鎮,隸屬于甘肅提督衙門,而陜西提督長期駐扎固原。因此,寧夏南北所駐綠營軍隊數量較多。
清前期,寧夏社會較為穩定,清政府積極倡導農業墾殖。寧夏巡撫黃圖安在《條議寧夏積弊疏》中提出整頓兵餉、渠工、驛遞、軍訓等八項改革措施,其中“化兵為農”和“變兵為民”措施意義重大,一些兵丁轉為農民,增加了農業勞動力和提高了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寧夏地方政府亦積極恢復水利,稱“河渠為寧夏生民命脈,其事最要”
。官府組織農民,先后開鑿了大清渠、惠農渠、昌潤渠,開辟耕地萬頃。寧夏經濟得到了長足發展,經濟繁榮。文獻中記載:“中衛、靈州、平羅,地近邊,畜牧之利尤廣。其物產最著者:夏、朔之稻,靈之鹽,寧安之枸杞,香山之羊皮,中衛近又以酒稱。”
在此基礎上,寧夏的商業、交通均有所發展。而人口數量的增長尤為突出,據統計,清嘉慶年間,寧夏府戶口數達到214992戶1392815人,較之200年前超過10倍。人口空前的急劇增長,一方面反映了農業生產的發展,另一方面也給生產和社會造成了沉重的壓力,嚴重制約著經濟的發展。以手工勞動為基礎的小農經濟是十分脆弱的,它所能承擔的社會需求極為有限。因此,進入19世紀后,寧夏社會經濟發展的勢頭逐漸減緩,轉入了生產停滯和萎縮的階段。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水利設施的失修與廢弛。寧夏地區屬于中原農耕區與北方牧業區的交界處,雨量稀少,氣候干旱,其北部平原的農業依賴黃河水利灌溉,生產條件較好,種植小麥、水稻等農作物,產量比較高,為西北富庶之區。但由于落后的技術條件,各渠道均為人工開鑿的土質工程,沉沙淤積與堤岸毀壞十分普遍,需要逐年修整,而這項工程非分散的農民所能完成,它必須依靠地方政府組織才能進行。清前期,政治較有作為,于農業也有所關心,水利尚不致過分廢弛。雍正八年(1730年),寧夏水利引起雍正皇帝的關注,特詔諭稱:“寧夏地方萬民衣食之源在于大清、漢、唐三渠之水利。定例每年疏浚修理,使民田得沾灌溉。聞歷年專司之員疏忽怠玩,以致閘道堤岸逐漸損壞,時有沖決,渠身淤泥填塞,日見淺窄。而三渠之中惟唐渠為尤甚,近來其口過低,其梢過高,水勢不能逆流而上,多誤小民耕種之期……”乾隆后期也因寧夏水利往往失修,特令“嗣后每年培浚,請派府佐、州、縣春分前赴各渠點檢料物,清明動工,立夏報竣。飭道、府水利同知督辦,如有玩誤,一并參處……各渠口撥正閘水手一、廳役一,住宿防守”
。嘉慶以后,隨著寧夏地方吏治敗壞,水利不能督修,且成為污吏中飽的淵藪。嘉慶十七年(1812年)陜甘總督那彥成奏報,寧夏各渠“歷今二十余年,黃水沖刷日甚,堤岸大半潰裂,淤墊日深,民田難資灌溉,以至連年成收歉薄,民力實形拮據”。因所需經費甚多,民間難以承辦,“各渠民紛紛具呈,以民力不能修辦,懇請照例借項趕修,分年征還”
。寧夏水利二十余年無人過問,農民被迫向寧夏道臺吁請借官款修渠。鴉片戰爭之后,清政府內憂外患日亟,無暇顧及地方政治,寧夏水利便無人過問,水利的廢弛日甚一日。
災害頻仍。寧夏南部山區農業沒有水利灌溉設施,屢遭旱災;北部雖有黃河灌溉之利,農業狀況比南部較好,但也經常受霜凍、冰雹、雨澇等多種自然災害侵襲,加上黃河堤岸失修,兩岸農田常被沖毀,農業經常歉收。據《清實錄》記載,1801年至1850年的50年間,寧夏南北不同地區遭受自然災害的年份就有39個,有災年份占總時間的78%,足見災害之頻繁。今固原地區、鹽池、中衛、靈武等旱耕區遭災較多,且災害嚴重。這些地區“多半山田旱地、風高土燥,全賴雨澤慶時,禾苗始能長發。兼之地氣苦寒,秋田于夏至之前必須播種,非若他省麥收后尚可再種秋禾”
,因此春天受旱,全年遭災,而夏秋又屢有雹、霜災害,農民一年勞作,往往收成無幾。1810年,寧夏、隴東春天大旱,固原、鹽茶、隆德、中衛、花馬池等24廳州縣“夏禾均已被災,其秋禾雜糧或得雨較遲,未及補種,或雖補種,尚未長發”,而入夏后,固原、隆德、靈州、花馬池又遭冰雹襲擊,造成大災。“被旱災民缺水乏食,出走四方。”當時的陜甘總督那彥成派員勘察災情,連續向朝廷奏請撥糧款賑濟災民,并于放賑之前先在各地設粥廠以為應急。“每月開銷,大口糧五合,小口糧二合五勺”,煮粥救濟。該年10~12月放銀糧賑濟,固原、鹽茶、隆德、靈州、中衛、花馬池受賑災民共1010480人。
這樣才勉強度過了一次嚴重的災害危機。1853年,“寧朔、寧夏、靈州、平羅、中衛等州縣因夏秋暴雨,山水陡發,渠流泛溢,淹沒田禾,民房并鄉倉分儲糧石,人畜均有淹斃,復有被雹之處,情形較重”
。水、旱、雹災以外,其他災害也給人民的生產和生活造成很大危害。1852年五六月間,中衛一帶“連次地震,經……查明,居民房舍震倒二萬余間,壓斃男女大小三百余口,受傷者四百余口……居民糧食、衣物、牲畜亦多被壓沒,糊口無資”
。在缺乏社會保障的條件下,每遇災害,人民往往流離失所。
土地兼并嚴重。生產條件的破壞與自然災害,致使廣大農民日益貧困,從而給官僚、地主、商人兼并農民土地提供了機會。每遇災荒,農民“田禾未收,糧價騰貴”,不僅貧困之民典當田產,“即素有營生之戶亦苦于貴糴,度日維艱”。官僚富豪乘機巧取豪奪,大批自耕農淪為無田游民。如寧夏將軍旺沁班巴爾“倚恃將軍職任,護庇屬下人等欺壓平民,爭占地界”
。有的官吏“將(農民)畸零地畝指為隱墾私開……以致民力不支,流離潛匿”
。農業生產因此遭到嚴重損害。
二、民族矛盾的尖銳
政治腐敗是封建官僚政治不治之癥。寧夏地方政治的敗壞除封建社會一般原因之外,還有其特殊的原因。第一,清統治者視寧夏為“武備”區,而非“文治”地區。“諸凡建設,或因或創,于武備尚詳,而文治獨略。”清朝幾次用兵新疆,寧夏為軍事后備區域,征發糧草、兵夫為寧夏的主要任務。清中期以后,西北回族連續反清,進一步刺激清政府強化寧夏的軍事力量。這種特殊的社會環境造成了清朝在寧夏施政以武備為主的傳統,即重視武裝控制人民而忽略地方建設和文化事業。寧夏不僅駐軍很多,且帶兵之武將集中。北有寧夏將軍率八旗軍駐滿營和寧夏鎮總兵駐府城,南有陜西提督駐固原,而駐扎各地之中下級將領更是難以歷數。這些武將往往少文無識,清廷對他們更為縱容,因此肆意橫行,欺壓百姓,使寧夏政治惡化。第二,歷任寧夏將軍及寧夏道、府、鎮的官員大多數是滿洲貴族,而且很多是皇帝的“特簡”
官員。他們恃特殊的身份和皇帝的恩寵,大膽妄為,加劇了寧夏政治的腐敗。如道光時寧夏將軍和世泰、副都統存華被查出接受下級克扣兵丁銀餉及各項工程費用14400兩
。他們“片傳佐領于月放餉銀及馬料尾零變價內按名攤扣,又違例接受生辰、婚娶銀兩”
,而這些一、二品大員“俱系簡任”官員。
黑暗的吏治環境,造成寧夏貪污案層出不窮。乾隆時揭發甘肅貪污冒賑案,總督以下省道府州縣官因貪污被正法、流放者102人。寧夏知府、固原知州、靈州知州、平羅知縣、寧夏知縣等均屬案內之犯。至道光年間,貪污案又屢屢揭發。“固原州知州陳棟接受前任交代,倉庫兩項各虧短數萬;中衛縣知縣艾椿年接受前任交代,虧空七八萬;道光八年(1828年),楊遇春將藩庫存銀四十余萬兩,發交州縣采買谷石,該提督閱兵時,親見各州縣將預賣之項多半虧短……”
1851年,“陜西(甘)總督琦善之胞弟琦齡前在固原州、安定縣各任內,虧空甚巨,謊報完繳,率請開復,令各屬代為彌補,以致無處不虧。寧夏虧數最多……”
貪污已成為寧夏官吏的普遍作風。賦稅征收,胥吏任意上下其手。官員“辦理開墾,意在見長”,謊報田畝,“其實并無其地,民間受累無窮,地方官枉得錢糧處分”。而“發商生息,為累病民之最甚者”。官員將官銀借貸商人,坐取高息。“道府與州縣,貓鼠同眠”,其盤剝之術,連歷管錢糧的官僚亦嘆為:“變幻離奇,不可思議。”
民間資源,官府視為利源,竭力把持壟斷。寧夏水利灌溉,官府攫為己有,任意敲詐民錢。“甘肅寧夏水利同知一缺,本系冗員,書吏籍壩水攤錢,侵漁入己官吏視為利藪。而平羅縣之災下游者,水不到梢。吏胥既緣以為奸,民田復因之受累。自前道和祥將民間攤傾之錢,盡交道庫,贏余亦為獨得;廳中官吏,何肯束手旁觀而專聽道署支使,遂又有重派分肥等弊。”如此層層加派,農民生產費用不斷增加,生產積極性和再生產能力逐步喪失。
鹽業為寧夏鹽池地區百姓的重要生產行業,清朝對此項利源實行官營,設鹽捕廳于靈州惠安堡,為管理鹽業生產和專賣機構,所產之鹽由戶部分配各地“鹽引”為憑,由指定的商人行銷,當地人民不得生產和銷售食鹽。由于官府經營不善,鹽課沉重和官吏中飽,所產之鹽成本過高,鹽商往往虧損。及至清后期,鹽區百姓自行生產,私自販鹽者日益增多。私鹽與官鹽相競爭,形成“私販充斥,官鹽不能暢銷”的局面。官鹽生產難以維持,私鹽生產已成難以逆轉之勢,曾有官員鑒于此情況,奏請清廷放棄官營食鹽,許民間生產、販運,官府只需“設局收稅”,但陜甘總督及清廷戶部反對此議,堅持官辦,命令各地“文武各官嚴緝”私鹽。官府與民爭奪鹽利,嚴重地損害了寧夏鹽業的發展,私鹽被嚴禁,造成人民生產萎縮和生活貧困。
鴉片戰爭中的巨額軍事費用和對英賠款,在戰后都被轉嫁到廣大農民身上,攤入地丁賦稅一并征收。這使本已十分貧困的寧夏百姓負擔更為加重。官府壓榨,自然災害,寧夏人民在天災人禍的殘酷環境中艱難度日。那彥成曾指出當地“民鮮蓋藏,豐收之年少,歉收之年多,一遇水旱災傷,不能不籌議賑恤。辦理既多,為日又久,不肖官吏熟于其事,不恤災民之苦,轉視為牟利肥已之端”。災荒之年,官府課稅征求如故,民間無力交納,遂形成寧夏各地賦稅“積欠”的現象。逃亡人丁所欠賦稅,均攤給當地“活口包賠”,故“積欠”之額有增無減,居民“年年輸納,竟為定例”,農民不堪賠累,“致活戶亦逃,熟地亦荒,民難生聚”
。
人民流亡是對封建剝削的消極反抗,它推動社會走向動蕩,在一定程度上打亂了封建統治秩序,是階級矛盾逐步激化的表現。由于封建軍事鎮壓勢力的強大,寧夏人民還沒有形成大規模武裝斗爭的運動,但零星的反抗斗爭已經出現。道光年間,官府虛報墾荒地畝,逼民納稅,“州縣催征,鞭撲嚴急。百姓鳩聚數千人,赴藩司衙門,將農具呈繳,不愿為農,器與屋齊,喧嘩雷動,名為墾恩,其實欲與藩司為難”。1859年,“寧夏口外匪徒乘間肆擾”,往往持械反抗官兵。清廷命令寧夏鎮總兵會同阿拉善蒙古兵巡查,于各關卡嚴密稽查,“倘有內地民人私行出入,形跡可疑者,立即嚴拿審明治罪”
。這些所謂“匪徒”多是由寧夏等處流落至阿拉善旗之流民。為維護封建秩序,1852年陜甘總督舒興阿特制定辦理保甲章程八條,要求保甲編戶:“宣示教化,互相勸誠”,“各境漢奸宜協同偵緝”
。這也反映了寧夏及甘肅社會逐步走向動蕩。
階級矛盾激化的另一表現是清軍兵丁鬧事,寧夏清軍風紀敗壞,官長營私舞弊,士兵漫無紀律。“固原提督胡超克扣兵餉,署辦戲裝、置汰名糧、蓄養優伶……”士兵心懷不滿,受檢閱時行動遲緩,“校場漫無紀律”
。鴉片戰爭中,寧夏軍隊調往浙江、天津等地作戰,傷亡甚多,加上軍餉減少,士兵生活更為困難,因屢有兵丁嘩變之事,并與百姓反抗相聯絡。1856年,“寧夏等處兵丁因請餉滋鬧”
。士兵“時有出伍辭糧,陽為求餉,陰謀鼓噪之事”。這種現象已十分普遍,“該管官亦無如何”。兵將為“匪”,清廷認為:“設兵無以為養,多兵反足為害,若不及時裁冗,恐有尾大不掉之患”
,決定裁兵三分之一。
清中葉以后,在階級矛盾激化的同時,西北社會內部民族矛盾也日益發展。這一歷史變化在寧夏地區表現得十分突出,成為支配寧夏社會運動的一個基本因素。
清朝寧夏社會的一個突出變化,是回族迅速成長和壯大。元明之際,大批回回軍屯居西北,到明末清初,陜西、甘肅回民先后發動反明和反清斗爭,足以說明當時西北回民數量已十分可觀。清前期,隨著封建經濟的恢復和發展,回族人口進入了一個新的迅速增長的時期。早在乾隆十五年(1750年)廣西提督竇斌向朝廷密奏:“查固原人悍兵強,甲于全陜,附近多住回民”,表示對此深為憂慮。至19世紀,回族人口愈益發展。當時陜西以回民眾多著稱,而甘肅“回民聚族而居,倍多于陜”
。因此,有人總結回民反清原因時認為:“蓋自乾隆以來,重熙累洽,關隴腹地不 兵革者近百年。回民以生以息,戶口之蕃亦臻極盛……奸回恃其眾也,潛蓄異謀。”
用人口的眾多來解釋回族反清斗爭固然片面,但清朝西北回族人口大增是確定無疑的。
回族人口的急劇增長,反映了回族社會經濟的迅速發展。當時寧夏地區回族人民的生活水平與漢族人民基本一致,且回族更善于經商和畜牧業,形成了獨特的經濟結構。回族與其他民族,特別是和漢族人民一道,長期共處一地,共同生產活動,形成了回漢民族之間日益密切的關系。然而,回族人口的增加和社會力量的強大,引起了封建統治者的惶恐。雍正、乾隆時期,不斷有官員上奏要求加強對回族的控制,說回民“不奉正朔”,“設立禮拜、清真等寺,妄立把齋名目,違制惑眾”。這種從文化異己角度對回族的攻擊雖然屢屢發生,但富有統治經驗的清政府深知在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完全禁絕不同的宗教和習俗是不可能的。雍正曾指出:“回民之在中國,其來已久,但既為國家編氓,即皆為國家赤子也。朕臨御天下,一視同仁,豈忍令回民獨處德化之外……至回民之為一教,乃其先代相沿之土俗,亦猶中國之大,五方風氣不齊,習尚因之各異,其來已久矣。歷觀前代,亦未通行禁約,強其畫一也”
,對回族的宗教習俗采取容納的態度。當然,它的前提是回族必須服從其統治,做封建國家的“編氓”。
回族社會封建經濟的發展,推動著回族內部宗教政治關系的變化。從清朝康熙到乾隆初期,西北回族宗教門宦制度興起,從而帶來了一系列新的變化。
第一,元明以來回族社會分散的、互不統屬的教坊被聯系起來,組合為門宦教主為首的宗教組織體系。這樣,宗教組織的權力和職能也發生了根本變化,它通過宗教組織體系自上而下地貫穿到所屬的各個角落,其覆蓋范圍亦即其管理領域。
第二,各門宦所屬的回族群眾有了自己的宗教領袖和中心機構。門宦教主與以前的掌教阿訇不同,他們的權力具有絕對性,多為血緣世襲。
第三,上述兩方面的組織作用,將回族社會的宗教力量、政治力量乃至經濟力量匯集了起來,從而極大地增強了回族社會力量。這一有組織的社會力量的增長,為進行民族斗爭運動準備了條件。
門宦體系在形成過程中,爭奪教坊和教民的事件時有發生,甚至發展為復雜的政治沖突和民族矛盾。回族內部的教派斗爭,引起清政府的干預,從而使教派之爭轉化為回族與清政府的矛盾。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撒拉族、回族由教派之爭而發展為反清斗爭,三年之后,寧夏海原田五起義,清廷震驚。清政府放棄原來對回族宗教寬容的政策,認為“新教煽惑人心牢不可破,必當凈絕根株,勿留余孽”,采取禁絕新教、限制老教的政策。這一政策的轉變,大大激化了西北回族與清政府之間的矛盾和斗爭。
從蘇四十三反清到同治元年(1862年)的八十余年間,寧夏地區回族社會力量的增長和自我管理要求的出現,不僅使清政府的統治面臨新的抵抗力量而趨于困難,而且這一變化又促使一系列民族紛爭和民族矛盾的發生。清政府極力利用民間紛爭來維持其統治,使得民族關系更為復雜。
由于經濟的發展,回族中逐步形成了一批地主富豪,并不斷向宗教體系滲透。他們一方面以民族代表自居,左右著回族社會,另一方面又與其他民族的地主上層爭奪經濟利益和土地。在這種經濟利益爭奪中,回漢地主上層都極力地把它演繹為民族沖突,致使矛盾不斷擴大,造成了“間釁數開,結黨尋仇,械斗劫殺,往往而有”的局面。
無論在回族與清政府的斗爭中,還是在民族糾紛中,作為領導回民的門宦宗教組織,都不可能置身事外。特別是以寧夏地區作為中心的哲赫忍耶門宦,它因率先反清而遭清政府打擊壓制,但亦因此受到廣大回族的擁戴,其勢力在嘉慶、道光年間迅速壯大,超過了其他門宦。由于宗教活動的擴大,原來秘密傳教的狀態已不能維持。1810年,陜甘總督那彥成向朝廷報告“鹽茶、靈州等處回民又有倡復新教、念經教徒之事”。官府十分緊張,派鹽茶同知、靈州知州、寧夏鎮總兵等官員“不動聲色,嚴密查拿”,將念經阿訇牛誠功、馬養龍、馬誠等逮捕審訊,并曉諭回民“各安生業,毋得疑慮”。此時,正是清王朝統治逐步走向衰落階段。隨著對西北控制力量的進一步減弱,清政府未敢大事株連,激成變故,而是強調回族新、老教派的區別,并極力利用漢、藏、蒙諸民族地主上層力量,來遏制回族反清斗爭,從而加劇了民族矛盾。
總之,這一時期內,回族宗教勢力的興起壯大,各門宦的教爭,回族與清政府的政治沖突諸因素與民族矛盾相互催動,構成了寧夏近代社會劇烈動蕩的歷史背景和復雜的民族關系。
第二節 寧夏回族反清運動
一、回民起義的爆發
1851年太平天國革命運動爆發后,各地人民紛紛響應。太平軍掃蕩數省,定都南京,形成與清政府相對立的農民政權。農民革命震撼著清王朝的統治,清廷大為震恐。太平天國起義爆發的第二年清廷急命寧夏、甘肅各地將領“一并遴選”精壯士兵,“迅速啟程赴淮揚一帶”堵截太平軍,而寧夏本地留存之兵既多老弱,且因軍餉不繼,不斷請餉滋事。陜、甘清軍已處于兵餉兩絕的境地。可見,清政府在西北的統治力量已被大大削弱。
1862年5月,太平軍西進至陜西渭河地區和西安附近,與入陜之捻軍、四川起義軍藍大順部聯為一氣,屢敗清軍。陜甘清軍腐敗空虛,清廷急忙命令陜西大辦團練,以在籍大臣張芾為全陜督辦團練大臣,企圖效法曾國藩以團練抵制起義軍。
陜西關中地區回族聚集,人口至百余萬。官府號召民間組織團練,回漢民族中士紳皆自行組織民間武裝。回漢地主士紳各自恃團練,互相水火,進一步增加了陜西形勢的復雜和動蕩。
不久,渭南倉頭鎮回民洪興舉旗反清。接著,任武、赫明堂等亦于渭南、華縣、大荔各地發動回民武裝反清。陜西回族反清斗爭正式爆發。清政府蓄意利用民族矛盾,派漢族團練鎮壓回民軍。官府、地主從中鼓動,民族仇殺愈演愈烈。回民軍四處出擊,關中平原烽火遍地,陜西回族反清斗爭迅速走向高潮。
太平天國起義對西北各族人民的反清斗爭起了推動和促進作用。太平天國占有江南數省,清政府財源減少,加重了對西北人民的壓榨,激化了西北的階級矛盾;太平天國在軍事上取得勝利,有力地打擊了清政府軍事力量,西北清軍之空虛,為回族反清創造了條件;太平軍、捻軍之入陜則直接導致了西北政治動蕩和陜西回族反清的興起。西北的民族斗爭與國內階級斗爭相互促進、互相推動,回族人民的反抗運動與其他民族人民的斗爭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系。
陜西回族反清斗爭的爆發,給寧夏、甘肅各地廣大回族以很大影響。面對陜西團練攻擊回民軍的事實,寧夏回族迅速行動起來。1862年夏天,陜西回民軍“已有傳單到甘,且寧夏府屬之靈州有回民入境買馬、制造軍器之事”。同年9月,鹽茶廳所屬平原所(今同心縣豫旺鄉)清軍回族把總馬兆元,“布散傳帖,且稱奉上司檄,官兵刻期殲除回頭(類)”
,首先打起反清旗幟。接著固原以阿訇納三為首,鹽茶以王大桂、田成吉為首,平涼以穆生花為首,紛紛發動當地回民武裝反清,而“靈州所屬之金積堡、吳忠堡兩處回民同時倡亂,勢甚猖獗”
。同年10月,同心回民軍攻惠安堡。北部、平羅寧夏(今銀川)等處回民亦響應反清,寧夏南北均告事變。持續十年之久的寧夏回族反清斗爭爆發。
寧夏回族反清斗爭時由馬化龍及其子侄組織領導的。馬化龍所居之金積堡隸屬靈州,兩地相距僅數十里。這一帶回民大多數為哲赫忍耶門宦教眾。舉事前,這里的回民入靈州買馬制械,官府十分惶恐。靈州知州張瑞珍“曾將馬化龍傳到,諭以各安生業,勿生事端”。馬化龍答應靈州回民不與陜西回民聯系,以麻痹官府。而實際上,不僅金積堡、吳忠堡的回民反清是由馬化龍直接組織領導的,北部寧夏、平羅,南部同心、固原、平涼等地回族舉事亦與馬化龍有密切聯系。
馬化龍(1806年2月13日~1871年3月3日),靈州金積堡人,哲赫忍耶門宦第五代教主。其祖父馬達天、父親馬以德為該門宦第三、第四代教主。馬化龍承襲祖業,具有才智機謀。在他的領導下,門宦勢力迅速發展,家業鼎盛,“富甲一郡,捐有武職”
。“西寧、河、狄口外之回皆崇奉之,潛圖雄長,非一日矣。既挾巨貲,通貿易于西北各省及蒙古諸部,擅鹽、茶、馬之利,而京師齊化門外,直隸天津、黑龍江、吉林之寬城子,山西之包頭,湖北之漢口,袤延數千里,商之所至,教亦隨之。”
由于馬化龍及其家庭的巨大影響,金積堡成為寧夏回族反清運動中心。1862年秋冬,金積堡以南之同心、鹽茶等回民軍北攻靈州和惠安堡,平羅一帶回民則南下,攻府城。這一軍事方案的目的,一是向金積堡聚集,二是解除金積堡周圍的軍事壓力。這反映了寧夏回民軍受馬化龍的統一領導,形成較為嚴密的組織體系。金積堡作為哲赫忍耶門宦的道堂所在地,在反清運動中,由宗教中心變為政治中心;馬化龍由宗教領導成為回族政治斗爭領袖。回民軍在金積堡訓練軍隊,制造武器,購買馬匹,組成一支精銳的武裝。
金積堡由于“附和者日眾,幾不能容”,而作為反清中心,大規模戰事不可避免,金積堡舊城已不能適應新的情況。1863年春,馬化龍決定擴建金積堡,將舊城擴大一倍,周圍三里多,筑起堅固城墻,內設大小碉堡,外筑城郭,挖渠水環繞,以為攻守之用,命保曰:“保生寨”。這次擴建加強了金積堡的防衛能力,對寧夏回族反清斗爭起了重大作用。
1862年10月,金積堡回民軍與馬兆元部聯合圍攻靈州城。寧夏駐防滿營佐領隆阿、防御英明率旗兵往援,被回民軍設伏擊敗。12月1日,寧夏道侯云登,在署甘肅提督定安的配合下,解靈州之圍,回民軍暫退往金積堡、同心一帶。清軍企圖乘勝一舉殲滅回民軍,遂逼近金積堡。回民軍針對敵我力量懸殊,采取智取。12月8日,當清軍進至郭家橋時,突然決堤放湖溝水阻淹清軍,又乘勢發動反攻,清軍敗退靈州城。
在靈州回民起義的推動下,寧夏府北路的通昌、通貴等上下各堡回民紛紛響應。平羅回民乘勝圍攻平羅縣城,知縣長謙被擊傷,滿營佐領吉星、防御慶連和署平羅營守備郭宗魁,以及教諭包葉恒等均被擊斃。與此同時,寧夏府城亦被回民軍包圍,滿、漢二城同時告急。由于陜甘各地武備空虛,無軍馳援,清廷只得急命阿拉善親王貢桑珠爾默特,調派鄂爾多斯東西兩盟蒙古兵數千,出賀蘭山口,趨平羅、寧夏救援。
同治二年(1863年),清廷為鎮壓寧夏回民軍,特打破舊制,正式委任文職官員寧夏道侯登云兼署寧夏鎮總兵,與寧夏將軍慶昀共同負責鎮壓寧夏回民反清運動。
回民與漢族、蒙古族等民族交錯而居,長期以來形成的民族隔閡與矛盾,使回族的反清斗爭面臨著復雜的問題,交織著多種矛盾與沖突。清政府便極力利用民族矛盾來打擊回族斗爭。
回民起義后,由于寧夏武備空虛,各地存營清軍腐敗無力,不能阻止回族斗爭的迅速發展。道員侯登云看到軍隊不足用,即號召各鄉地主士紳舉辦團練。團練對于官府來說,既不需要供應餉銀,又能受官府調遣打擊回民軍;而且各村團練自保,可遍地成軍,這不僅給回族反清斗爭造成了極大的阻力,而且加深了民族矛盾,導致了大規模的民族仇殺事件發生。馬化龍等回民軍領導人認識到團練是得到官府的支持和承認的,便設法迫使官府解散團練。同治二年(1863年)初,金積、同心、平羅等處回民軍同時“受撫”,并聲稱解散教下回眾。實際上回民軍并未解散。馬化龍以“恐漢團復仇”為由,迫使官府下令解散團練。寧夏將軍慶昀將主持團練的侯登云撤職,清廷亦下令對“漢民之喜事生釁者,亦須隨事彈壓”
。這樣,寧夏地區的團練大部分被官府解散。
寧夏地區的第一次撫局,是由官府和回民軍各自策略需要而構成。官府一心企圖安撫回民軍,爭取時日,以便調軍剿洗回民軍。回民軍則旨在以撫局換得團練的解散,以求集中兵力打擊官府。1863年2月,署陜甘總督恩麟,派新任甘肅按察使楊炳锃到寧夏、靈州、金積堡地區,進行招撫活動。各地回民軍首領,如同心的周潔、平羅的馬萬選、寧夏府城的馬明起,以及金積堡的馬化龍等,均接受招撫。但各地回民軍就撫后,槍械、馬匹并未交給官府,堡寨壁壘亦未拆除,隨時都可以進行新的斗爭;清政府對回民軍的求撫,也懷有戒心。因此,命熙麟、恩麟對馬化龍就撫后的一切舉動,要隨時“查明具報”。顯而易見,雙方都各有打算,所謂“招撫”和“就撫”,都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此時,陜西回民軍白彥虎、馬正和、禹彥祿、馬生彥、崔偉、赫明堂、孫義寶,以及虎元帥(即虎麻子)等各部,已進入甘肅,聚集董志塬,號稱“十八大營”。清軍窮追不舍,調集兵力由陜入甘。馬化龍在此形勢下,決定策應陜西回民軍。他密令在甘肅的大阿訇穆生花,通過涇川、長武一帶,與陜西回民軍取得聯系,利用平涼和寧夏南部山區固原的有利環境,聚眾起義與陜西回民軍南北遙相呼應,牽制清軍北上,同時,又命本教派在云南、貴州的“熱依斯”馬進麒(云南通海起義首領),派來納尚邦到穆生花處,協助籌劃和指揮反清之事。
1863年秋,馬化龍決計打破撫局,殲滅寧夏南北清軍。他部署平羅一帶回民軍圍攻寧夏府城,金積堡、吳忠堡一帶回民攻打靈州城。12月,馬萬選、郝文典等帶領北部回民猛攻寧夏城,與清軍激戰二日,在城內回民的配合下,里應外合,于12月4日一舉攻克寧夏府城,殺卸任道員侯登云、寧夏知府呂際韶。寧夏鎮總兵豐登額等自殺。回民軍聲勢浩大,滿營雖近在咫尺,卻佯作不知而不敢救援。次日,金積堡回民軍占領了靈州城。知府鐘蘭、守備葉生蓮皆被擊斃。
回民軍南北連獲大捷,馬化龍率衛隊赴寧夏府城會晤各部首領,以作全局部署。馬化龍進城之日,“合城回漢悉跪道恭迎,見(化龍)坐大轎,擁衛多人,馳入公署,隨傳令部置一切,經數日始回金積”。靈州被占領后,馬化龍以馬占魁“聲望素符漢回信仰,乃令其知靈州事,瀕行授以六字訣,首曰:‘少殺人’……又曰:‘重農事’”
。馬占魁遵照馬化龍的指示,在靈州不誤農時地積極組織生產,恢復戰爭創傷,贏得了回漢群眾的歡迎。
回民軍攻占寧夏府城和靈州,標志著寧夏回族反清斗爭進入高潮階段。回民軍摧毀了清政府在寧夏的統治,掌握了寧夏地區的政權。金積堡北以寧夏府城和黃河為憑借,東以靈州為屏障,南以平固為前沿,西以黃河峽口為險要,形成了寧夏回民起義的核心區,金積堡基地經過一年多的斗爭終于確立了。寧夏北部回民軍勢力壯大的同時,其南部固原、鹽茶、隆德等處回民反清也迅速發展。他們和隴東平涼、清水、秦安等地的回民軍聯為一片,戰斗鋒芒直指軍事重鎮固原和平涼。
隴東回族反清最著名的首領是穆生花。他是哲赫忍耶門宦第二代教主穆憲章的侄孫、馬化龍派在隴東的“熱依斯”,具有很高的宗教地位。“穆生花與其弟穆四、穆五均為新教阿渾,行教于秦安、清水交界之蓮花城一帶,與馬化龍相首尾。”穆生花以蓮花城為基地,打出“抗清復明”的旗幟,發動了隴東回族反清斗爭。
當時,回民起義遍布于鄉村,同心一帶回民以王大桂為首,鹽茶廳回民軍領導是田成吉,固原回民軍則由阿訇納三領導。同心回民軍首先北攻惠安堡、靈州等處。其中馬兆元一支,在斗爭中與馬化龍、王大桂發生了分歧。同治元年(1862年)底,王大桂、馬化龍同時向官府求撫。王大桂被平涼鎮總兵萬年新招撫,致使王家團莊、三營、肖河城、三百戶等處回民軍或被解散,或被招撫。馬兆元不能立足于金積堡,遂南下同心。同治二年(1863年),馬兆元率3000余人至王家團莊,被王大桂騙至營壘,捕而殺之。王大桂降清和殺馬兆元,與馬化龍有密切關系。同治五年(1866年),穆圖善向清廷上奏說:“馬化龍等設計將馬兆元殺斃。”
王大桂降清雖然給回族反清斗爭帶來了一定的影響,而且原定南北合擊平涼、固原的計劃成為泡影,但各地如火如荼的回民反清仍呈現出高漲的趨勢。回民軍占領了固原南部之瓦亭,切斷了固原和平涼的交通。平涼東關回民起義,猛攻平涼城。游擊張悅等率兵由固原增援,行至白土口被回民殲滅。其他如總兵萬年新、呂元、按察使楊炳锃等,各率所部四面出擊,以挽救危在旦夕的平涼城,而固原城內則兵備十分空虛。
回民軍由四處向固原集結,城內官紳驚恐萬狀。道員萬金鏞腐朽無能,只得“傳集漢回紳耆入皇廟抱經為誓,兩不相害”。同治二年(1863年)二月十八日,農歷除夕之夜,回民軍與城內回民,里應外合,打開南門,一舉攻占固原州城。萬金鏞向回民軍乞憐求生,被回民軍槍殺。知州馬維岳投降。其他官吏亦被回民軍武裝鎮壓。
固原為隴東重鎮,陜西提督駐地,它的失陷使清廷大為震驚。清廷趕忙命令:“萬不可令賊久踞要地。”但陜西固原提督雷正綰部,此時正在主持陜西西路軍務,不能回任。“唯有速催所調延綏及歸化城蒙古等兵星速并集,以利攻剿。”署理陜甘總督恩麟調延綏鎮兵1000人,歸化城兵2000人,由陜西定邊馳赴固原。清廷還撤換陜甘總督,由熙麟代替恩麟。
攻克固原極大地鼓舞了隴東地區的回族。固原、平涼回民軍聲勢大振。蓮花城回民軍主力,也沖破清軍和團練的重重阻攔,艱苦奮戰,一路殲滅清軍和團練武裝,擊斃秦州牧托克清阿,到達平固地區。張家川回民軍攻華亭,屢敗清軍。同治二年(1863年)三月,駐扎鹽茶廳的總部萬年新部進軍固原,行至固原李旺堡被回民軍包圍,萬年新兵敗被殺。與此同時,鹽茶廳回民軍攻占廳城,殺同知裕崧等。
在一系列武裝斗爭中,回民軍取得了很大的勝利。同年3月,各路回民軍集結于平涼城下,開始了攻打平涼城的戰役。平涼城防甚嚴,新任署陜甘總督熙麟駐慶陽,就近調集軍隊,指揮平涼解圍行動。6月,以慶陽知府和英、副將任治國等為首,組成營務處,參將馬天祥、何章阿,游擊李玉忠,都司范銘等,各率兵勇奔赴平涼。清軍行至平涼四十里鋪,畏縮不前,遂被回民軍包圍。回民軍奮勇沖殺,清軍平涼解圍之舉以徹底失敗而告終。此后,清軍再沒能組織增援平涼的軍事行動。平涼城內清軍外無援兵,不得不拼死固守。戰役持續了數月之后,城內糧食斷絕。9月24日,回民軍再次轟陷平涼西南城墻,起義者蜂擁而上,與清軍展開巷戰。清軍四處逃竄,知府田增壽自殺,巴里坤鎮總兵呂元被回民軍擒獲,押至城外殺斃。
回民軍攻占固原、平涼兩城,沉重打擊了官府的軍事力量,隴東地區的回族起義達到了高潮。他們的斗爭,極大地支持了寧、靈地區回民軍和退入甘肅的陜西回民軍。
同治三年(1864年)六月,太平天國都城失守后,全國農民戰爭走向低潮,但陜甘回民反清斗爭方興未艾。清政府除集中兵力圍剿捻軍外,調動了陜甘兩省的反動武裝和抽調直隸、山東、四川、湖南、河北、河南等省清軍,企圖鎮壓回民反清斗爭。清廷以長江水師提督楊岳斌為陜甘總督,劉蓉督辦陜西軍務,都興阿督辦甘肅軍務,調遣楚軍將領雷正綰、陶茂林、曹克忠等,分任甘肅提督和總兵等職,集結西北,重點進攻隴東和寧靈回民軍。
雷正綰與陶茂林部入甘后,首先以平涼為主攻目標。同治三年(1864年)五月,在平涼的回民軍首領穆生花,命納三率平涼、固原起義軍萬余人前往阻擊迎戰,因步調不一,兵力分散,戰斗失利。回民軍“元帥”楊自明等及戰士數千人血戰陣亡。回民軍堅守城池,城外層層設卡,城上遍樹旗幟,與清軍堅持戰斗兩月有余,最后“彈盡糧絕,援軍不繼”,于是年7月,平涼失守,同時,軍事要隘瓦亭也相繼陷于敵手。
當平涼吃緊時,穆生花屢次調請北路起義軍支援,但王大桂暗與官軍合謀,乘機率所部4000余眾詐稱增援平涼,途經固原騙開城門,勾結城內外原有官員,煽動原屬王大桂舊部千余眾內外夾攻,致使回民軍將領藍天祥等八人被俘犧牲,寧夏南路軍事重鎮固原失守。隨后,隆德、靜寧兩州縣圍城之回民軍聞訊而退。寧夏南路屏障的平、固地區,在清軍的壓力下,陷于瓦解狀態。回民軍平、固失守,金積堡壓力增大。南路回民軍大部北上,龐大的物質供應增加,帶來沉重的負擔。清軍雷正綰攻陷鹽茶廳后,立即率軍北上,企圖一舉踏平金積堡。他與曹克忠率部分別由惠安堡、強家沙窩直撲金積堡,會合各軍發動總攻。
同治四年(1865年)七月二十四日,曹克忠率部扎營白沙洲。馬化龍聞訊后,派四個首領送銀1000兩,表示不與官軍為敵,并呈文約定日期,點名受降,只求官兵毋令入堡騷擾。馬化龍此舉,并非真的乞降,實乃緩和形勢,探聽官軍虛實。雷正綰認為馬化龍軟弱無力,并因糧餉已盡,急欲就食金積堡。同年7月29日,雷正綰、曹克忠兩軍聯合攻擊強家沙窩等處。強家沙窩回民軍堅守陣地,金積堡則派軍包抄增援,“勢甚兇猛”,將清軍包圍。清軍且戰且走。退軍二十里,帳篷、銀餉均丟失。后幾日,雷正綰部連續進攻,但幾乎全敗,總兵周有貴等3名悍將,均被回民軍擊斃。后雷、曹糾集全部兵力攻打金積堡東西路關卡,各路起義軍埋伏馬隊萬余人,由外圍繞道包抄;金積堡內回民軍也全部出戰,使清軍腹背受敵,死傷4000余人,清軍的軍裝、火藥、器械、馬匹均丟失殆盡。清軍供應軍需的糧道也全被阻截。于是,清軍紛紛潰逃,回民軍跟蹤追擊直至韋州。雷軍在敗退中,“潰散十余營”,所剩無幾,僅余二三百人,全軍瓦解。金積堡反擊戰的勝利,表明回民軍有強大的戰斗力,聲威大震。寧、靈地區的回民軍縱橫于靈州、中衛之間,并遠赴古浪、平番、武威等地活動。平、固一帶大部分地區重新為回民軍所有。
強家沙窩戰役的勝利,是同治元年以來西北回民反清所取得的最大的戰果。這次戰役摧毀了由陜入甘的清軍主力。加上官府餉糧斷絕,清軍兵敗之后,相繼潰變。回民軍乘機四處攻擊,西起肅州,東至陜西,北到磴口,南及隴南,烽火四起,嚴重動搖了清政府在西北的統治。
二、回民起義的政治目標
強家沙窩戰役后,清軍主力大部瓦解。固原提督雷正綰部兵潰之后,退至固原,又退平涼。“弁兵籍口無餉,奸掠燒殺。”雷部已“零落不成隊伍”
。陶茂林部潰散尤為嚴重,陶即離職。清廷以曹克忠為甘肅提督,專撫洮州回民軍。陜甘總督楊岳斌奏稱:“現在河狄之賊擾于南,平固之賊擾于東,寧靈之賊擾于北,涼肅之賊擾于西,幾于剿不勝剿,防不勝防。臣若株守省垣,則饑軍終虞坐困;若出省剿辦,則根本時虞動搖。”
清政府在甘統治岌岌可危,而在寧夏的統治則已崩潰。寧夏府城和靈州為回民占據兩年多,這一帶的官府力量早已被回民軍掃蕩,只有滿營一隅未被回民軍奪取。寧夏南部,清軍潰敗之后,從同心至固原皆被回民軍所有。寧夏回民軍贏得了空前的勝利。
當此之時,寧夏回民軍領袖馬化龍確定“求撫”方針。1865年10月,馬化龍先向清朝督辦甘肅軍務西安將軍都興阿表示愿意“投誠”。都興阿以回民軍“既不獻誠,又不繳械,恐可不信,是以未準”。接著,他又到傾向招撫回民軍的清軍將領聯捷軍營“乞降”。
是年底,哈密辦事大臣聯捷派專差佐領德清額帶有回人,持函來至都興阿軍營商議招撫回民軍。幾經交涉后,馬化龍改名為“馬朝清”。德清額“先到金積堡與馬朝清幾經交涉后,又到寧郡與賊目相見”
。但都興阿反對議撫,將德清額拘留營中。清廷昧于形勢,一再督令都興阿、穆圖善迅速攻克寧夏府城。陜甘總督楊岳斌、寧夏將軍穆圖善眼見寧夏殘破局面,武力收復寧夏府已不可能,便力主議撫。清廷將都興阿調為盛京將軍,由穆圖善督辦寧夏軍務,負責寧夏事務。1866年年初,回民軍為達成撫議,同意放棄寧夏府城。1月18日,回民軍“將城池圩卡全行撤空,各堡回人俱移往納家閘一帶,繳出槍炮刀矛多件,并陸續呈繳銀米,將倡亂之千總納萬有送營正法”
。1月31日,清軍開進寧夏府城,都興阿部入城后“焚殺搶掠……寧夏城內火光燭天,居民燒斃者無數”
。接著,馬化龍又許官府派遣官員入靈州,并親自到穆圖善軍營議定撫局。穆圖善要求馬化龍“前赴各路開導回民”,“寧夏、納家閘、王家疃、楊和堡等處回民,一聞朝廷宣諭,盡繳軍械馬匹炮位等項,聽候安插”
。此路撫議已成,平涼、固原南路“回民均由馬朝清代遞稟呈乞撫,穆圖善擬委曹熙帶馬朝清馳赴各路相機妥辦”
。寧夏各地回民軍及部分陜甘回民軍在馬化龍的主持下,均由清政府達成議和協議。寧夏地區進入了撫局時期。
撫局的形成,標志著回民軍由武裝反抗清政府轉向與清政府保持和平。它的形成,在清政府是由“剿”到“撫”的政策變化,在回民軍則是鞏固武裝斗爭成果的戰略決策。它首先是回民軍取得軍事優勢的結果,是以削弱和驅逐清政府統治為前提的。馬化龍等回民軍領導人名義上都成為清朝官員。馬化龍在撫局中一直升至記名提督,其子馬耀邦升為游擊,其他部屬亦分別被清政府授以官職。這一事實表明,回民軍并不要求推翻清政府,而是承認它的中央政權地位。但是,撫局不是投降,它并沒有恢復清政府在寧夏的統治。第一,撫局中,回民軍仍然保持著獨立的軍事力量,求撫中所交馬匹軍械,數量極少,且都為老弱廢棄不堪使用者。相反,寧夏回民軍在長達4年的撫局時期,不斷加強武裝,訓練軍隊,以金積堡為中心,東起靈武,西至峽口,構筑五百余座碉堡,形成易守難攻的平原陣地。第二,撫局地區的政權完全操在回民軍手中。如靈州雖有清朝官員,但他們不過尸位裝飾而已。“地方公事及征收錢糧,向皆馬化龍主政。在城文武各官薪糧皆由馬化龍發給。回眾藐視官長而不受約束,官長坐視回眾而莫克如何。”馬化龍自任“總理寧郡兩河等處地方軍機事務大總戎”,下設參領、元帥諸官職,自成一套統治體系,掌握政治、軍事、錢糧等各種權力。因此,左宗棠說撫局“名為官撫回,實則回制官”
。寧夏回民軍在撫局期間大體控制北起石嘴山、南至平涼的廣大區域。
總之,撫局反映了回民軍反抗清政府是有限度的。一旦清政府在回族地區的統治瓦解,回民軍便從斗爭轉化為妥協,以期保持所取得的斗爭成果。通過撫局,回族實現了地方性的自我管理。
三、清政府對回民起義的鎮壓
清政府只不過是權宜之計,撫局十分清楚,它是官方兵力處于劣勢情況下的妥協,“姑令先獻城池,不過緩其心志。指日大兵云集,然后一鼓剿除,庶可操必勝之券,豈可真心議撫之理”。因此,在甘肅各地達成撫局之時,清政府積極部署力量,準備鎮壓回族反清運動。
1866年9月,清政府任命浙閩總督、湘軍統帥左宗棠為陜甘總督,不久又加欽差大臣頭銜,令其督辦陜甘軍務。左宗棠認為“方今所患者,捻匪回逆耳。以地形論,中原為重,關隴為輕;以平賊論,剿捻宜急,剿回宜緩;以用兵次第論,欲靖西陲,必先清腹地,然后客軍無后顧之憂,餉道免中梗之患”,遂制定“先捻后回”“先秦后隴”的戰略方針,其關鍵是“不令捻回合勢”。
當時不僅捻軍與回民軍不相聯系,陜甘回民軍亦因門宦教派區別,雖有時互相支持,但并未形成統一的組織與指揮,往往各自為戰,分股行動。左宗棠正是看到這一點,采取各個擊破的戰略原則,確定“三路進兵之策”,即劉松山率部由綏德西進,直指金積堡,是為北路;周開錫等部由秦州(今天水)進取河州、狄道,是為南路;左宗棠自己率劉典諸軍,從平涼北進,是為中路。三路之中,北路為進攻重點,中路協助北路,南路的任務是分割河、狄回民軍與金積堡的聯系。
從1869年開始,左宗棠率大軍西進,并命令雷正綰、周蘭亭、簡敬臨、張福齊四部從固原聯合北攻,配合劉松山、張曜和金順的滿漢各軍夾擊金積堡,妄圖全殲馬化龍領導的金積堡回民軍,以破西北回民軍之中堅。劉松山為北路軍指揮,先掃清陜北流民隊伍,然后進逼金積堡;八旗軍都統金順,由陜北定邊進軍花馬池等地,與率豫軍八營的嵩武軍統領張曜從北路石嘴子入境,會攻平羅和寧夏;屯駐固原、華亭、靜寧一帶的雷正綰、周蘭亭、簡敬臨、張福齊等軍為中路,沿黑城子、李旺堡進駐峽口,企圖奪下寧、靈之后,對金積堡采取三面包圍之勢。可見,金積堡是清軍全部軍事行動的主要目標,各路清軍卻大造輿論說:“官軍只剿陜回,已撫之甘回安居無恐。”顯然,其目的是挑撥新教與老教的關系,以破壞陜甘回民軍的團結,達到各個消滅的目的。
1869年9月,劉松山部進至靈州郭家橋,屯踞下橋。馬化龍數次致書劉松山,希望清軍暫退,由他招撫陜西回民軍。但劉松山派軍隊四處攻打回民寨堡,馬化龍被迫反擊,并派兵殺靈州城內官員,斷劉松山軍后路。寧夏撫局宣告破裂。清綏遠城副都統安定上奏朝廷,認為劉松山“輕進濫殺”,“以致降回疑懼,陷城掠糧”。即將卸任的署任陜甘總督穆圖善也奏稱:“馬朝清(即馬化龍)實已撫良回,劉松山激成事端恐甘肅兵禍無已時;即將來左宗棠剿而后撫,亦未必能堅回民之信。”
由此,也可以說明,馬化龍的“撫而復反”,完全是清軍暴行引起的。
1869年12月開始,清軍發動猛烈進攻。靈州至吳忠一帶,陜甘回民軍奮力抗擊來犯敵人,展開了逐堡逐寨的爭奪戰。劉松山憑借洋人提供的新式槍炮和優勢兵力,對金積堡以東反復突擊。同時,馬化龍為了牽制敵軍,命令部分起義軍進駐靈州西南五里之王銀柵一帶,修筑戰堡,準備向靈州發動攻勢,并策劃前已“投誠”官府的起義首領馬萬選等在寧夏、昌貴各堡集眾應援,迫使劉松山分兵北上和進入靈州防堵。
這時,起義軍馬正和所部千余進逼豫旺城,圍攻李旺堡和下馬關、韋州等地。臨洮、靖遠等地的救援部隊也相繼抵達鹽茶、同心城一帶。陜西回民軍馬朝元部由金積堡出寧條梁進入陜西 州、甘泉、韓城、陽各地;崔偉等也進攻 州、長武一帶;馬振綱等由三水進軍渭北,攻取滿城、富平、同州、朝邑等地。一時陜西境內的起義軍旗鼓重振,形勢突變。河州起義軍也先后攻占狄道、渭源,分別出兵進攻鞏昌、岷州、漳縣、寧遠、禮縣、成縣、微縣、兩當等地;固原、鹽茶、安定、秦安、莊浪、清水、寧州等中路互相聯合,不斷分股游擊,牽制敵軍后路,致使清軍后路供給恐慌,前線陣地混亂。
金積堡戰役中,東面永寧洞和西面峽口最為關鍵。峽口是秦漢兩渠之渠口,永寧洞是山水溝與秦漢兩渠的匯合處。清軍搶占了這兩個地方,對金積堡構成很大的威脅。“劉松山所藉以得手者,在于靈州速進,先據下橋后五里之永寧洞,得以宣泄河渠之水,故能制賊而不為賊所困。”1870年2月,回民軍組織反攻,由河西履冰過河,一舉奪回峽口,雷正綰、周蘭亭諸部清軍戰數日,傷亡慘重,退往中寧一帶。回民軍乘勝奪占廣武營,截斷清軍河西糧道。同時,回民軍發動爭奪永寧洞戰斗。回民軍占據石家莊、馬五寨等堡寨,地近永寧洞,雙方展開爭奪戰。同年2月14日,劉松山急督部眾攻打馬五寨,被回民軍擊中重傷而死。
清軍先失峽口,又喪統帥,加上軍中缺糧,軍心大亂,“各營兵丁棄甲夜逃”致使左宗棠曾密議退兵。清廷大為惱火,上諭指訴左宗棠:“自抵甘以后,雖據迭報勝仗,總未能痛剿賊氛,致金積堡一隅之地至今日久未下,逆首稽誅,軍務安有了期?竭東南數省脂膏,以供西征軍實,似此年復一年費此巨帑,豈能日久支持?該大臣捫心自問,其何以對朝廷?”
左宗棠只好一面向朝廷自請議罪,一面任劉松山侄子劉錦棠為湘軍統領,重新布置金積堡戰役。劉錦棠加強永寧洞防守,又在黃河兩岸筑壘,保護河西運道,逐漸穩住了陣腳。同時,左宗棠奏請金運昌部由東增兵寧夏,攻打花馬池、定邊,打通東路糧道。在糧食供應保證的條件下,清軍再次展開進攻。
清軍首先將靈州至吳忠堡之間的堡寨逐一攻毀,進而奪取金積堡北面的蔡家橋水口,放水灌淹回民軍堡寨。此時,黃鼎、雷正綰率軍奪取了峽口,并由西南向金積堡逼近,先后攻占漢渠內外二十余座卡壘,前鋒達到金積堡西南至洪樂堡。
回民軍在撫局期間圍繞金積堡修筑寨堡五百余座。每一座堡寨的四周駐扎回民軍及農民,因而戰爭中形成以堡寨為支點,以四周村莊為輔助的防衛體系。清軍每攻一堡,四周回民軍則急馳支持,分散清軍力量,減輕堡寨壓力。金積堡一帶回民全民皆兵,村自為戰,給清軍進攻造成巨大阻力。
隨著戰爭的持續,回民軍逐步變為劣勢。回民軍武器落后,大部分隊伍只有刀矛等武器,槍炮很少。而清軍已有新式武器,依靠新式大炮的轟炸屢屢攻破寨堡;金積堡屯糧有限,曠日持久的戰爭使回民軍糧食缺乏。因無糧可食,大批陜西回民軍離開金積堡,嚴重地削弱了回民軍作戰力量。
1870年10月,清軍南北夾擊,金積堡四周堡寨均被攻毀,并攻破金積堡東關。清軍決定掘濠圍困金積堡。“湘軍由東北起掘東南兩面,金運昌軍由東起掘正北面。”“雷正綰、黃鼎、徐文秀中路各軍,由洪樂堡分營東向,修壘掘濠。”
清軍合圍金積堡告成。
金積堡鎖圍之后,清軍晝夜發動攻擊,并于金積堡東門外設兩炮臺,以炮火轟金積堡。當時金積堡糧草已絕,“陜回之能戰及堡賊之守垛者日給糧一斤,近亦漸減。此外皆以黍黠草根雜牛皮死尸為食”。這時陜西回軍首領陳林、閻興春等不得不率回民“老弱婦女八千余人赴黃鼎、雷正綰營外長濠跪求收撫”
。金積堡內僅余一千多人。回民軍陷入絕境。
1871年1月6日,馬化龍親自到劉錦棠軍營,表示“念族眾無辜者多,轉稟曲宥,僅以罪民一人抵罪,死無所憾”。劉錦棠將其拘留營中,又令馬化龍號令部署投降,平毀金積堡寨堡。左宗棠密奏清廷,認為“馬化龍乞撫之詞,顯欲一身塞咎,市德諸回,為要結人心之計,因而誅之亦且墜其術中”,主張利用馬化龍解散河西王家疃等處回民軍,將回民撫定之后,“馬化龍及其父子兄弟親屬伙黨,重者誅夷,輕者遷徙,乃收全功”
。馬化龍、馬耀邦向清軍交出火炮56門、各種槍千余桿,并寫信勸王家疃回民投降。至此,持續近十年的寧夏回族反清運動宣告失敗。
左宗棠從維護清朝專制統治出發,看到馬化龍以宗教組織回族所具有的巨大作用,認為寧夏回族反清斗爭較之陜西回族牢固堅定,其根源更為深遠。他說:“此時若稍松手,將來仍是西北隱患……本朝都燕,以九邊為肩背,尤不宜少留根 ,重為異日之憂,不比陜回由積釁私斗起事,尚可網開一面也。”不日,劉錦棠以金積堡中搜獲“洋槍一千二百余桿”為口實,于3月3日即將馬化龍父子親屬二十二人“凌遲處死”。同日被殺害的還有馬化龍的族眾黨友八十多人
。金積堡反圍剿的戰斗,堅持了一年半的時光,悲壯的失敗了。它對整個局勢的發展影響巨大。分散于寧夏、寧朔、平羅等地及平、慶、涇一帶的回民軍,因金積堡的失敗而先后遭到清軍的鎮壓。許多起義首領如朱萬銀、李映春、楊大娃子、馬元帥等均遭殺害。左宗棠得意地說:“西陲之靖,于今九年,關隴諸回,率視金積為向背,今金積堡破,回勢瓦解矣。”
“金積事了,關隴之幸,抑不僅關隴之幸。其干凈熨帖較之東南諸役尚似信心。”
他還將金積堡等處12000多老弱病殘之回民遷徙至固原州進行安插落戶,陜西回民共九千多人,也流放到化平川一帶,撥荒地安置,大力加強對回民的控制和統治。
寧夏回族反清運動的失敗,首先,是當時國內政治形勢發展的結果。19世紀六十至七十年代,太平天國運動和捻軍相繼被鎮壓,清政府得以集中兵力和財力用兵西北,敵我力量發生根本變化。回民軍由優勢轉化為劣勢,在清軍長期的圍攻下歸于失敗。這充分說明了回族的斗爭與其他民族人民斗爭的密切關系。其次,回族反清斗爭具有濃厚的民族色彩,限制了其他民族人民加入這一運動,局限了斗爭力量的來源和社會基礎。在清軍圍攻之下,回民軍陷入孤軍奮戰的境地。再次,長期的撫局造成了回民軍戰略上的保守性。當時劉松山部突進金積堡東部時,回民軍在戰與和的問題上舉棋不定,沒有積極占領戰略意義重大的峽口和永寧洞,而是不斷向官府表明當時回民軍已成撫局,與清軍并非戰爭狀態。這使回民軍喪失了戰機,導致本來集結金積堡的大批陜西回民軍南下,嚴重削弱了金積堡的軍事力量。最后,就整個西北回民軍來說,力量仍然很大,但由于回族所屬門宦、教派不同,在政治軍事上不能協調一致,統一行動。金積堡被圍之際,河狄等處回民軍雖曾有過支援行動,但終究沒有將此提高到戰略高度去認識,沒有作為堅持不懈的軍事目標,遇到清軍阻攔即放棄了營救金積堡的努力,致使清軍得以分別擊破各地回民軍。
寧夏回族反清運動在回族歷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同時也是近代中國各民族反抗清王朝統治斗爭的重要一頁,具有深遠的歷史意義。
這次反清運動是西北回族發展壯大并為自己的政治目標奮斗的歷史運動,是清代中期回族斗爭的繼續和發展。在這次斗爭中,寧夏回族實現了長達數年的民族自主和自治,在十分廣闊的范圍內驅逐了清政府的統治,解除了長期以來束縛回族的種種壓迫和歧視。以馬化龍為首的回族反清領導,建立起一套符合回族發展要求的政治管理體系,掌握了寧夏地區的政治、軍事權力。這在回族歷史上是一次創舉。
回族反清運動雖然并不是以推翻清王朝為目標,但在斗爭過程中畢竟打亂了舊的封建秩序,給清政府地方統治以沉重打擊。盡管這次斗爭失敗了,但清政府在寧夏的統治從根本上被動搖了。清政府不得不放松對回族的壓制,盡管左宗棠奏請禁絕新教,企圖恢復乾隆年間的狀況,但清廷已感無此能力,未敢采納左宗棠的建議,并開始在回族上層中培植勢力。清政府對西北回族政策變化反映了它對西北的控制已處于力不從心的地步。
寧夏回民軍在長達數年的時間里給予陜、甘各地回族反清斗爭以有力的支持。陜西回民軍遭清軍圍攻退入甘肅,面臨嚴重困難。寧夏回民軍不斷向他們提供糧食、馬匹和軍械,使其能堅持斗爭。其他地區的回族斗爭也受到寧夏回民軍的支持。因此,左宗棠說馬化龍在西北回族反清中有突出的作用,“自靈寧西達西寧、南通河狄,各回民無不仰其鼻息”。這說明寧夏回族反清斗爭的意義不僅限于寧夏地區,而且在整個西北的回族斗爭中具有中堅的作用。
在斗爭實踐中,寧夏回民軍領導認識到正確處理民族關系的重要性。馬化龍在撫局期間,采取保護漢民、發展生產的政策,民族矛盾逐步緩和。這一寶貴經驗為寧夏回漢各族人民所繼承。后來的反洋教斗爭和辛亥革命中,寧夏回漢人民攜手斗爭。因此,民族和睦團結也是回族反清斗爭的重要思想成果。
第三節 寧夏人民反對內外統治的斗爭
一、封建壓迫與外國侵略
西北回民起義失敗后,清政府著手恢復其西北地方統治。針對回族社會,大力培植河州回族軍事集團,馬占鰲、馬福祥、馬海宴三個家族的勢力在清末日益壯大,成為維系西北回族與清政府關系的重要力量。同時,官府采取各種措施加強對回族的控制。首先對起義集中地區的回民進行遷徙,以達到“渙其群,孤其勢”的目的。其原則是:安插回民之地“須為荒絕地畝,且有水灌溉”;“須自成一片,又使聚族而居,不與漢民雜處”。
金積堡的回民老弱男女一萬二千余人,遷至寧夏南部固原山區“撥荒安插”;把金積堡的陜西回民萬余眾,遷至平涼化平(今寧涇原)一帶。
將馬家灘(今青銅峽市中灘)的回民,遷至張家川;將王洪堡的回民,遷至靈州附近;將在固原居住的陜西回民數千人,遷往平涼大岔溝一帶;
寧夏府城的回民,強遷靈州、吳忠堡等地;還將河州之陜回萬余人,遷至平涼、會寧、靜寧以及安定(今甘肅定西縣)各處;西寧之陜回近萬人,亦安插于平涼、秦安及清水河等處。
據《重修隆德縣志》記載:“自經同治殺劫后,全縣屬地十莊九空。于是秦安人、靜寧人負耒來而。回種各派,則陜西回、河州回,隨安插而聚。及編門牌、清丁口,本戶十之二三,客方十之七八。”光緒元年(1875年)又將“招撫清水秦安回民七百余戶遷插于南鄉鷂子、石嘴、王昭、陶家四堡”。
同治十一年(1872年)一月,左宗棠令寧夏道阿斯詠、署寧夏府知府李藻、代理靈州知州王翔等,合力辦理金積堡“善后”,在金靈地區進行編審戶口,設立保甲制度,并發放門牌,以分別“良莠”。同時,清政府在回民起義地區,決定“增改縣治,縮小轄境”,來維護地方封建統治勢力。在回民聚居的涇河上游設置化平川直隸廳,將原屬平涼府統轄的固原州改為直隸州,州城西南的硝河城是固原縣扼要之處,且為回民集聚之地,增設州判一人、千總一人,又將鹽茶廳(今寧夏海原縣)設為海城縣。豫旺地區于下馬關新置平遠縣。在金積堡設置寧靈廳,將原駐府城的水利同知,改為寧靈廳撫民同知,移往金積堡。為加強對回族人民的控制,加強兵力,在化平設化平營,在硝河設硝河營,在金靈添設靈武營,并各置參將一員。
經過連年戰爭,寧夏經濟殘破,百姓生計維艱,地方官府財政亦十分拮據。為解急需,官府雖不斷鑄造銅錢、鐵錢,或改行“鈔法”,以及加捐加稅強征苛派,同時又采取以下措施。
一是清丈地畝和調整稅則。根據地形,把土地分為川地、原地和山地三等,其中川地為上等田,原地為中等田,山地為下等田,每等田又分為上中下三級。規定清丈地畝后,須按土地數量和類別,并根據各州縣原有田賦總額分攤稅收指標。另外,又規定,每糧一石,征銀二分一厘一毫,未經清丈的土地,仍舊不變。為增加賦稅,官府“廣招流亡協助歸農”,清賦章程中明文規定:凡是承墾荒地,從開種之日起,第一年豁免全部田賦,第二年豁免一半。這項“招墾”之策對招墾來的貧苦農民,以取得籍貫為誘餌,起到了安定人口發展農業生產的作用。
二是加稅征厘。官府恢復統治,于各地開征或加征厘金。大致每府或隸廳州治所,均設一厘局,其余所屬地方設立官卡收厘。在寧夏府則設厘局,其下有中衛、惠安堡、花馬池、石嘴山、橫城堡、吳忠堡等設卡,又在產鹽的鹽池地區或由鹽池運往各地的“要道”設卡,專收鹽厘。
據史書記載:同治十年(1871年),寧夏諸軍統領張曜,在奉命辦理“善后”時統計,今寧夏北部漢民,由于戰亂傷亡已達30萬人之多,至于回族人民被鎮壓和屠殺,確切數字更難計算。因此,同治年間,寧夏是“孑遺幸存者,往往數十里村落寥寥,人煙絕無”的凄涼景象。“清初寧夏戶口最為繁盛,道、咸以降,迭遭兵燹。同治之變,十室九空”,是當時社會的真實寫照。就寧夏北部的寧夏府人口來說,根據民國《朔方道志》的記載,清朝后期人口急劇下降。在寧夏各縣的方志中,也不乏這方面的記載。
如《重修隆德縣志》記載:“迭遭兵燹,遠者無論,自經同治殺劫后,全是十莊九空。”寧夏各地百姓妻離子散,四處逃亡,田地荒蕪,城鄉殘破,統治者也不得不承認:“陜甘頻興兵燹,孑遺僅存,往往數百十里人煙斷絕……”
再加上自然災害頻仍,清政府不僅不能賑災救濟,反而對人民強加“賦外之賦,役外之役”,更使民生凋敝,無以為生。
寧夏地區的自然災害頗為嚴重。光緒五年(1879年)八月,關隴地區有30余廳、州縣,同遭地震之災。在寧夏南部山區的固原、海城、隆德、化平各縣,都遭到了嚴重的地震災害,損失頗大。1860年6月間,大批蝗蟲自隴南正飛蘭州,同年7月又由蘭州進入寧夏地區,“飛蝗蔽天,稼禾大損”
。1878年8月,靈州大旱,田土干裂,禾苗枯黃,同年,又遇飛蝗成災,貧民不得食
。1884年7月,水災嚴重。化平廳(今涇源縣),黑云滾滾,大雨傾盆而降,平地水深5尺多,“牲畜溺死,莊稼漂沒”
。1885年以后,化平廳又迭遭冰雹暴雨,水似流注,雹如蛙形,農田更受其害
。是年9月,金靈地區又逢大地震災害,房屋倒塌甚多
。頻繁的自然災害、連年的戰亂以及官府的壓迫,使寧夏人民無法生活。當時糧價“每斗易銀三四十兩”,致以“割人肉為饑,斃者不可勝數,窮民鮮有孑遺矣”
。天災人禍致使階級矛盾空前激化。
19世紀八十至九十年代,列強利用不平等條約之便,將其侵略勢力逐漸滲入中國內地,加緊對中國的經濟掠奪。寧夏石嘴山因其地連內蒙古,扼水路之要沖,處農牧富庶之勝地,蒙漢交錯,貿易頻繁。帝國主義對寧夏的經濟掠奪,即始于石嘴山洋行的設立。約在光緒六年(1880年),天津英商雇傭了一名叫“葛禿子”者,在石嘴山收購羊毛,雇傭船只從石嘴山沿黃河而下,運包頭地區上岸,再轉運至天津。葛禿子正式與天津英商簽訂合同,在石嘴山成立“高林洋行”,收購羊毛、羊皮。由于獲利豐厚,外國商人也先后來至石嘴山,建立洋行。外商先后在石嘴山開設的洋行有十余家。其中,資本比較雄厚者有六家:仁記洋行、新秦興洋行、天長仁洋行、平和洋行、瑞記洋行、興隆洋行,時稱“六大洋行”。各洋行的主子,大部分居住于天津英租界,常住洋行的負責人,是外國資本家的“買辦”,都是天津人。各洋行均設有經理及副手數人。各洋行在臨近牧區的小城鎮設外莊,負責聯絡收購。石嘴山各商行雖然都是中國人經營的,但是它的資本都是外國洋行提供,洋行資本由天津總行向外地分行調撥,謂之“發標”,外地各行互相調撥,稱之為“調標”。石嘴山資本最雄厚的六大洋行,通過中國的買辦,利用不平等條約規定的特權,逃避厘稅,并于封建官府勾結,壟斷我國西北地區的皮毛業,長達40年之久。從六大洋行設立的“外莊”來看,他們經營的皮毛業,幾乎囊括了全部西北產毛區,這從下列各地設立的“外莊”可以說明:
內蒙古:阿拉善旗、額濟納旗、伊克昭盟各旗。
寧夏:銀川、花馬池、惠安堡、韋州、半個城、下馬關、中衛、中寧、賀蘭、平羅等地。
甘肅:靖遠、五坊寺、大廟、平番、海原、固原、黑城子。
每至收毛季節,買辦商人以最低的價格把牧民手中的皮毛收購而去。洋行從中大發其財,資本積累也迅速增長。他們進行盤剝和掠奪的方式:一是欺行霸市。由于當時寧夏地處邊陲,交通不便,信息閉塞,與內地聯系又不十分密切,根本不了解羊毛、皮革價格,洋行乘機施展欺騙手段,壟斷貨物價格,大肆掠奪牧民的財富。二是欺騙訛詐。一方面以所謂“行情不好”“質量成色太差”為由,以達到他們低價收購、高價賣出的目的。同時還利用實物勒索。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石嘴山各洋行聯合起來借口“山西鬧義和團,北路不通,停止收毛”,迫使牧民低價賣出。后來,洋行連現款也不愿支付,便用米、面、布、茶、糖等實物,換取牧民手中的羊毛,乘機大打折扣進行勒索。三是殘酷掠奪。這是帶有普遍性的一種手段。每年年初,石嘴山洋行即派小老板到牧區收購羊毛,美其名曰“貨銀訂毛”,而這個季節,正是牧民急需資金買草買料的困難時期。他們春季貸款,要牧民秋季必須將羊毛給洋行,如不能抵償預購之銀,只好掛賬,如此年復一年,牧民就被牢牢地束縛在洋行的合同上,任其剝削。
由于帝國主義洋行在寧夏地區的巧取豪奪,使各洋行資本積累急劇膨脹,其勢力發展遍布西北,不僅壟斷了西北地區的羊毛生意,同時嚴重桎梏了當地工商業的發展。寧夏經濟的落后,與帝國主義的掠奪是分不開的。隨著洋行的建立,外國的毛織品、布匹、火柴、煙、酒、糖等商品,涌入寧夏占據市場,致使甘、寧等地的經濟發展更為困難。
二、義和團時期寧夏人民的斗爭
面對內外統治者的壓迫和剝削,寧夏人民不斷進行反抗斗爭。在寧夏北部的納家閘、廣武、石崆、牛家營,中部的韋州、紅溝窯、田家溝和羅山的謝家段頭山區,南部的固原、鹽茶一帶地區,回族人民的反清斗爭,仍時有出現。同治十年(1871年)五月,曾受撫的回民軍首領馬天發,在寧夏南部山區隆德縣城東北鄉的野雞峴,再次舉行起義。署隆德縣知縣周其俊聞訊后,立即率城防兵勇200多人,以及官驛傳戶運馬隊隊長王有慶、李松林等,前往進剿。清軍遭到起義軍的英勇抗擊,周其俊本人也被擊斃。在署平慶涇道魏光燾的剿撫兼施下,才把馬天發和六盤山區的各路堅持反清斗爭的小股義軍分別鎮壓下去。
1895年4月,甘肅循化、河州等地區再次爆發了大規模回民反清斗爭,史稱“乙未河湟事變”。這一反清火焰迅速向寧夏蔓延。5月30日,河州回民馬海、馬匡匡、趙百發等人,在海城縣約定西鄉百余人舉行起義。起義隊伍潛入縣署,殺死海城縣知縣惠福,救出關在獄中的當地回民首領李倡發等。清廷聞訊后,立即派兵進剿,馬海在與清軍激烈戰斗中犧牲,余部在李倡發、馬匡匡的領導下,退出縣城外新堡子一帶,集聚千余人,在海城、平遠縣境內,堅持斗爭。海原城的回民海四虎,也率眾領導回民起義,殺官劫吏,打擊豪紳,聲援河州回民起義軍。回民反清斗爭又有燃遍甘寧青大地之勢。清廷大為驚恐,將鎮壓回民起義不力的陜甘總督楊昌浚、提督雷正綰、河州鎮總兵湯彥和等人革職留任,以示警告,另派董福祥督辦甘肅軍務,率所部立即回甘。10月,董福祥率甘軍30營兵力,從北京開往甘肅。他根據甘肅局勢,采取分化瓦解回民的策略,迫使寧夏回民數萬人由河州返里,使河州回民起義軍的力量大為削弱。董福祥率所部抵河州后,剿撫兼施。清政府又令新疆巡撫陶模署陜甘總督,會合董福祥軍連續攻破當地起義軍所聚的堡寨,起義軍被鎮壓下去了。
清軍在鎮壓回民起義過程中,所到之處,大肆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家搜戶索,銀錢糧草擄掠一空”,給人民帶來極大災難。清軍對起義軍實行“先剿后撫”“撫而后剿”的高壓手段,許多起義軍首領和將士,都在降后被殺害。
寧夏漢族人民也因為天災人禍,生活難以為繼,往往鋌而走險,組織反抗活動。光緒十二年(1886年)十一月,寧靈廳哥老會首領趙良才率先領導會眾和附近農民開展反清斗爭。
趙良才,寧靈廳邵崗堡人(原豫旺城人),曾長期隱姓埋名,活動于韋州和金積堡一帶,其人精通醫道,群眾稱之為“趙神仙”。趙良才以醫病為名,發展哥老會組織,自光緒九年(1873年)起,趙良才以開粉房設貨站或以相面為掩護,于韋州、金積、靈州等地,秘密活動,發展哥老會會友,購買槍械,組織力量,進行反清的準備工作。1885年6月,趙良才于金、靈地區,串聯組織近600余人,自稱“西烈王”,定于該年十一月間,舉事攻打寧靈廳城金積堡。由于舉事前事機泄密,寧靈廳同治郭昌猷得知此訊,即嚴令各鄉搜捕哥老會成員。趙良才被迫逃至豫旺城避難,起義計劃落空。
光緒十二年(1886年)九月,趙良才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再次組織數百人,舉行起義。趙良才率領義軍,擬攻占寧安堡(今中寧縣城),并以“西烈王開國大將軍”的名義,號召群眾參加隊伍,聲勢一時大振。此時,寧靈城內的商人、地主、官吏聞此信息后,驚恐萬狀,推舉寧靈廳教授(學官)慕章辦理寧靈城防,積極堅守城池。慕章以重資收買趙良才手下的親信,從內部瓦解起義軍。陜甘總督也派參將一員率馬隊馳援。寧夏鎮總兵馮南斌、寧夏道福裕、寧夏知府黃自元均派兵助剿。在此情況下,趙良才率領的起義軍,內部出現了部分動搖分子,有的降敵,趙良才被叛徒出賣而被俘遭殺害。趙良才犧牲后,起義軍群龍無首,抵抗不力,清軍更加猖狂進攻,于是,起義軍在節節敗退中宣告失敗。
這次起義雖然失敗了,但仍有很大影響。它是經過哥老會首領趙良才在貧困農民中組織發動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進行的。這次起義,是回漢人民反壓迫、反剝削,共同參加的反清斗爭,具有農民起義的特點。
20世紀初,在義和團運動的影響下,寧夏人民的反帝斗爭也逐漸興起。宗教活動是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重要方式。天主教在寧夏的傳教,最先由蘭州傳入。1878年,天主教羅馬教廷派遣比利時神甫韓默理主持甘肅省的傳教事務。第二年,天主教非法地把甘肅劃分為該教會在中國的第二傳教區,并在蘭州、寧夏、西寧分設三個布道區。后來“圣母圣心會”教派從內蒙古、綏遠而來,也在寧夏擴張。1875年,阿拉善親王貢桑珠爾默特邀請“圣母圣心會”傳教士移民開荒。不久,比利時籍傳教士德玉明、桂德貞在磴口一帶招來漢民挖渠開荒,建立圣母堂。1878年,又于附近三盛公建立教堂。1879年,比利時教會又派教士閔玉清、桑桂仁,由綏蒙地區進入寧夏府平羅縣黃河東岸的五堆子、紅崖子(今寧夏陶樂縣境內)一帶,開展傳教活動。此為天主教傳入寧夏之始。
1891年,閔玉清在平羅下營子村,購買土地1000余畝,建立教堂和住宅,還發展新教徒100余人,下營子教堂便成了天主教在寧夏的第一個據點。外國傳教士的活動和天主教堂的建立,將地方游民和無業者發展為教徒,一些不法教民,在洋教士的庇護下,包攬訴訟,收買爪牙,霸占田產,深為廣大人民群眾所痛恨。
1900年,中國北方爆發了震驚中外的義和團運動。這次以農民為主體的反帝愛國運動,對地處內陸的寧夏人民,也發生了巨大的影響。下營子教案,正是在這一背景下爆發的。當時,平羅縣下營子教堂有兩個外國主持:一個是比籍神甫梅布桂,另一個是荷籍神甫彭壽年。下營子教堂隸屬三盛公教堂有掌管。當梅布桂、彭壽年兩個神甫接到三盛公大教堂“歸籍奉教”的指令后,立即派出三名“二鬼子”,向平羅縣衙強行要人,要求逃亡在平羅一帶的百姓返回河套。這三個人是桂元祥、吳進財和一位姓胡的商人,他們常借用洋教士欺壓鄉里群眾,為百姓所痛恨。
下營子教案舉事者龍占海是山東人,1900年參加過義和團反帝斗爭。義和團運動失敗后,他從山東來至寧夏平羅。另一位是下營子鄉民王蘭亭。1902年12月,龍占海、王蘭亭因教堂勒索婦女,桂元祥等仗勢欺人,氣憤填膺,會集姚大奇、馬躍川等人,在平羅縣城“謙益元酒店”結為金蘭之好,密謀除掉欺壓鄉里的“洋人、二鬼子”為民除害。12月23日夜晚,龍占海、王蘭亭等19人約定在下營子教堂會合,他們各個手持利刃,沖進教堂,砍了幾個專為洋人干壞事的教民,又與兩個手持刀槍的洋教士,展開搏斗,“洋教士”梅布桂和彭壽年也喪生刀下。他們擁入教堂,放火燒毀房屋。由于槍炮和廝殺聲驚動了官府和教堂武裝人員,起事者被圍攻,潰退下來。
平羅下營子教案的發生,震動了平羅縣和寧夏府。寧夏鎮臺湯永山聞訊后,親自坐鎮平羅,帶領30名兵丁,日夜守護下營子教堂,以保教士的安全。教案發生后,清政府為平息事端,怕得罪洋人,遂將寧夏縣知事王樹槐及平羅知事、平羅營參將等均革職處分。比利時和荷蘭政府聞訊后,也派擔任甘肅鹽務總辦的慶阿前來寧夏助威。陜甘總督崧藩,立即電告京城。清政府嚴令地方官府緝拿龍占海歸案。地方政府官吏大肆搜捕,在短短的幾天里,即有30余人受株連被殺。官府收買了龍占海的把兄弟寧夏鎮標兵曹東武誘捕了龍占海,于光緒十八年(1902年),在平羅城將之殺害。清政府迫于帝國主義壓力,還賠償下營子教堂損失42000兩白銀,以阿拉善幾百頃土地作為抵押。
下營子教案發生于“辛丑條約”簽訂之后,表現了中國人民不甘屈服的偉大精神,是寧夏近代反帝斗爭的光輝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