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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眸
  • 劉和芳
  • 5514字
  • 2018-12-30 00:53:01

我和《星之海》的始終

黃山市要修市志,朋友們希望有一篇介紹抗日戰爭時期活躍在皖南屯溪的星之海文藝社以及它的刊物《星之海》文藝半月刊全貌的文章,但地熟這個刊物的全過程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胡伽,一個是我。因為我們兩個是《星之海》文藝半月刊的創辦人、編委,也是和作者聯系最廣的人。他和我在那段時間都一直留在屯溪,編輯、出版、發行工作事必躬親,可惜他過早地離開了人間,于是這個任務就落到了我的頭上。豈料認真的編輯一次次來信催稿,我無以應命。偶然翻閱《魯迅全集》,在第四卷讀到《三閑集集我和〈語絲〉的始終》一文,受到啟發,何不學習魯迅先生,信筆寫來,說幾件地熟的人和事,借此也可以告慰志同道合的朋友們。

一九四四年春天,當“整個世界在戰爭的的堝中鼎鼎”(夏衍),一個以皖中愛好文藝的同學為主體的校際文學社團 —— 星之海文藝社,在屯溪這片相對靜謐的土地上成立了。一份以青年學生為主要讀者對象的洋溢著青春氣息的《星之海》文藝半月刊隨之問世,這是皖南地區中學生自己動手創辦的第一個文藝期刊,它的出版引起了愛好文藝的青年朋友們的熱情關注。

《星之海》文藝半月刊是我第一次辦公開發行的刊物,成立編委會,集思廣益,民主辦刊,加強團結,繁榮創作等都是一個很好的嘗試。《星之海》文藝半月刊編委一共八人,凡丁、王槐、田庸、胡伽、珊玲、黎舟、劉和芳、范蒂東。《星之海》編委會是搞“五湖四海”的,團結的作者面較為廣泛,既有在校的中學生,也有已經參加工作的社會青年。就地區來說,不限于屯溪一隅,較為偏僻的黟縣等地也有作者來稿,甚至還超越省界,刊載過與皖南相毗鄰的浙西山區青年作者的稿件。除了青年讀者以外,一些中年作者對它也很關心,如當時遠在涇縣寂寞地養病的詩人田野就曾寫來熱情洋溢的信(刊于《星之海》文藝半月刊第五期),稱贊它散發著青春的氣息。應該說,抗日戰爭后期,《星之海》文藝半月刊在聯系、團結和培養皖南地區的青年作者方面,是作出了自己的一份貢獻的。

受著經費的制約,《星之海》文藝半月刊的開本版式變過多次。在成立星之海文藝社,創辦《星之海》文藝半月刊時,我們是一群在校的青年學生,憑著一腔熱情,想干一番事業,原打算出一本雜志,那時不像現在有企業的贊助,我們是自掏腰包作經費,從創刊起出了四期四開報紙型,后來物價飛漲,每期賣出的錢收回來不夠付印刷費,我們的口袋又不是聚寶盆,一朝阮囊羞澀,只有緊縮開支,所以后來出過二期八開版。當然,我們對此是不會滿意的。于是,大家積極籌措經費,積蓄資金,準備出版雜志版。在沒有出版前我們分頭向屯溪幾家報館商借版面,出《星之海》周刊。因為當時《中國民報》副刊《民風》的主編吳竹友先生是我在江蘇鎮江中學時的國文老師,我在班上對他很尊敬,課余也常向他編的副刊投稿,大概是情面難卻吧,先生慷慨答應了我們的要求,讓《星之海》周刊在他們報上刊出。另外,我們還借《徽州日報》也出過《星之海》周刊。那時,同倫在《徽州日報》當記者,借版的事是他辦的。當我們籌集到一部分資金后,從第七期起,《星之海》文藝半月刊便以嶄新的姿態出現在讀者的面前。新一號是十六開雜志型,容量較大,印刷清晰,內容也比較充實。在這一期刊物上,發表了本社同人的《建立東南文藝堡壘與本社今后之展望》、劉和芳的小說《江南子》、若文的詩歌《一個少婦的死》、少昕的散文《簡》和珈斐的雜感《寫在悼魯彥先生的后面》。

上面提到在新一號(總第七期)的《星之海》文藝半月刊上,我們在卷首的顯要位置發表了本社同人的文章《建立東南文藝堡壘與本社今后之展望》,這是對時局的一個嚴正聲明,也是《星之海》文藝半月刊改版的一個宣言。文章說,自從抗戰的重心移向西南,戰爭進入長期的相持階段,東南由于外來情勢的壓迫,物質供應的困難,拘于一隅的東南文壇,趨向沉寂衰微的狀態已是很顯然的事實,雖有一些憤世嫉俗之士對之吶喊,終變成無可奈何的嘆息。著名作家許杰先生等一批有識之士,及時提出了展開東南文藝運動的問題,我們極為贊同。這個問題是客觀環境的產物,它不僅是東南每個文藝工作者的呼吁,而且是東南每個有良心的讀者所渴望實現的。許杰先生關于建設東南文藝堡壘的建議,我們認為是展開東南文藝運動的一個有力的召喚。許先生說:“建設東南文藝堡壘,當是展開東南文藝運動的別名,東南文藝運動的展開與文藝青年后備軍的爭取,文藝工作者之聯合,都有很大的關系。”許先生在具體分析了東南文藝運動的現狀后,深感“缺少文藝領導的人物,缺少一個能起重心作用的大型文藝刊物,更欠缺有密切聯系的組織機構”。所以東南目前處于極危難的單獨作戰的地位,一切惡勢力都在伺機抬頭,都在準備傷害和吞噬我們的生命。因此,東南的文藝工作者,應該是站在最崇高的抗戰的立場,與一切反時代的、阻礙進步的惡勢力展開更猛烈的斗爭。力量來自聯合,這就要求我們由編者的聯合,擴大到作者的聯合與讀者的聯合。我們不敢自詡為文藝新軍的崛起,但檢討《星之海》文藝半月刊將近一年的歷史,確實在朝向一個正確的途程而行進。《星之海》文藝半月刊今后準備實踐的是:一、加強與各地作者、讀者的聯絡,更廣泛地團結一切進步力量;二、按期出月刊并借《中國民報》四版出周刊,并集資出版叢書,盡可能擴大刊載優秀作品;三、竭誠采納嚴肅的批評,期望做到與東南各報刊打成一片,我們的選稿標準是以反映社會現實為準則。《星之海》文藝半月刊的新一號就是以這種摯懇的態度與創新的作風與讀者見面的。

說到出版叢書問題,在成立星之海文藝社之初,我們就有此打算:先辦雜志,再出叢書,一步一步發展。可是后來由于經費困難,要維持一個刊物越來越不容易,叢書的計劃無形中就推遲了。盡管這樣,我們還是在《星之海》文藝半月刊第四期上刊出了“星之海文藝叢書”第一輯的目錄(共有六種),它們是:

一、《恒影集》(散文集),王槐著,已出版;

二、《憂郁草》(散文集),胡伽著,付印中;

三、《我底歌》(詩集),劉和芳著,將出版;

四、《手推車》(詩集),黎舟著,將出版;

五、《將軍夫人》(小說集),珊玲著,將出版;

六、《第六只表》(小說集),劉和芳著,將出版。

這是一九四四年七月十五日的事。在這之前,五月一日,王槐的《恒影集》作為這套叢書打頭炮的作品已經問世,書雖只有薄薄的一冊,對我們的意義卻非同小可,因為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意味著我們朝著既定目標前進已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它帶給我們極大的喜悅,極大的歡樂,我們連續在《星之海》文藝半月刊上以顯著地位刊登了廣告。一則廣告是這樣寫的:“本刊叢書《恒影集》出版了,這里面充滿了愛與友誼,充滿了同情與溫暖,是一本美好的散文,也是一支抒情的牧歌。”另一則廣告是:“本刊叢書第一部《恒影集》,王槐著,在這本集子里,我們隨便翻開哪一頁,都可以看到作者火山樣的熱情,作者不獨熱愛自然,熱愛人生,他那份熱烈的友情,充溢在字里行間,更像熔巖一般的烈。”接著,叢書第二部,胡伽的《憂郁草》也出版了,我們也同樣地大造輿論,為之宣傳,這兩部書后來都受到了讀者的歡迎。雖然它不是我自己的著作,但都凝聚了我們的心血,我們的友誼,以致在“文革”中我失去很多東西,我都毫不可惜,唯獨失去保存了幾十年的全部《星之海》文藝半月刊和這兩本書,讓我痛心不已。以當時的經濟情況來看,我們籌集到的錢,出幾本書是不成問題的。但是,就這么一筆錢,出了書就無法出刊物,權衡之下,我們寧愿放棄出版個人著作的機會,而全力以赴出好改版后的《星之海》文藝半月刊,這就是“星之海文藝叢書”為什么只出了兩部的原因。

一九四五年二月,我在《星之海》文藝半月刊上發表了一篇題為《孩子,母親的淚》的文章,以紀念《星之海》文藝半月刊創刊一周年,全文如下:

每個孩子都是母親的骨肉,都是母親血淚撫養長大起來的,而每個母親都是熱愛自己的孩子的,她們可以忘記自身的痛苦,而為孩子掛累,為孩子憂慮。這樣就使他們之間的學命有了聯系,使他們的學命更真、更善、更美。

我不曾想到過,一個孩子的夭折對于他的母親該是如何的痛苦與不幸,但我知道一個母親失去了她的孩子,那學活是最凄楚、悲涼不過的,所以母親愛護她的孩子的學命,可以超過自己的學命。

一個孩子的難產,是做母親的極端的痛苦,她可以舍棄自己而希冀產兒平安地下地。這樣,還是不夠,她還要祈求孩子無災難的成長,能有輝煌的學命與前途,并且他不能夭折,要永恒地學存下去……

所以,母親的憂郁更為深沉,她無時不把一顆愛心放在孩子身上,當孩子遇到欺凌侮辱時,這比她自己遭受更為痛楚,她不但把這些不幸背負在自己身上,她還善良地引導著孩子向真理的路上前進。

童年,我曾在母親的眼淚里度過了,她以先哲的智慧,博大的胸襟,無私地奉獻,啟迪和教育著我,我也從她那里懂得了愛,知道怎樣用腦在思想,用手在勞動。而我現在也同樣做了一個孩子的保姆,我也用同樣的心去撫育他長大。

在孩子周歲的今天,我有說不出的欣慰,但我也愧悔,我沒有給孩子養得很健壯,雖然他的先天很貧乏,卻也是個不很丑的孩子。以后當更滋養他,使他長得更健、更美。

這是一個編輯的心聲,也是星之海文藝社全體同人的心愿。

在《星之海》文藝半月刊的編者、作者與讀者之間,都是以朋友相待,很重友情,大家戲稱“星之海之友”。在朋友遠行的時候,不僅要設宴餞行,還要撰文贈別,像第四期《星之海》文藝半月刊上送王槐兄南行的專版,五期《星之海》文藝半月刊上有送黎舟兄南行的專版,都是這種友情的明證。關于贈別黎舟,我在《以文會友話當年》一文已有所敘述,而送王槐,我卻漏寫了。不久前,他在來信中說并未見到這期刊物,現在就有必要補記一下,我的送別文章是這樣寫的:

朋友:你決定走了,去向那很遠很遠的地方,對于這我能說些什么呢?除了失望與惆悵。記得我們相識在一個桂子飄香的季節,在那如夢如詩的山頭上,雖只那么偶然的相識,卻播種了我們友誼的苗芽,雖是荒涼的秋天,我們心中的熱情,卻似夏天般的熾熱。

朋友,當時我是怎樣的歡欣呵!于是我漸漸地了解你,知道你是一個非常富于情感的人,一個年輕有為的詩人。在你的一些文章里,我看到你對眾學的博愛,有的時候你感到一點憂郁,但這不只是屬于你個人的,而是憂心于民族的危難。在我們相處不甚長的一段學活里,你的待人忠實和好學不倦的精神,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在那溪邊的村子里,我們度過了一個春天,每當黃昏日暮的時候,相敘于臨溪的風雨樓,或是散步于綠色的草地上,我們隨意地縱談,有時相互地沉默著。

今春,我們為了集委一群年青的伙伴們,來共同開拓這一塊荒蕪的園地,所以這些星星,由由學而融融,由相知而拉緊手,而匯成一片海,我們便給溶化在這偉大的洪流里。

我們便鼓著無比的勇氣與熱情,去創造我們的新學命,這樣,我們懷著對未來美麗憧憬的心,去奔向黎明的大道。

而今,你要走了,我們中間又少了一個忠實的伙伴,少了一份不很微弱的力量,我們是如何的難過呵!可是你是為了探求更高深的知識,而去那比這山鄉更好的地方,我怎能不慶幸,但你到那邊后仍可以和我們聯系,我們不是永遠在一起嗎?

朋友,在的恒影集詩里,你說:“在明年春天,我生回來的。”朋友,愿這句話能夠實現,我們一定在明年燕子南來時,盼望著你和你的好消息。

今天,我沒有更好的話來講,唯有希望“恒影”不要成為恒影,這山城雖不值得留戀,但有我們在這里呵!

在借《中國民報》出的《星之海》周刊上,有一篇《你們和我》的散文,是我為表達對遠行的幾位編委的思念之情而寫的。

該怎樣訴說呢?我們的離情。

想起那些日子,由偶爾的相遇,而認識,而生活在一起,我曾用這雙顫抖的手,撫摸著每一顆友愛的心。在那里,我架起靈魂的橋梁,這橋梁寄托著我們每份情感,而渡向你們每個生命。

在那些日子里,我也曾受到外來的誤解與傷害,但這并不能動搖我對友誼的渴望,我用沉默來包容一切,用善良去寬容,去以德報怨,我終于獲得更廣闊更真摯的友愛。

很久以來我就為一種思想所苦惱著,我像離了群的馬盲目地闖著,那份孤寂與鄉愁,若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我的四周,我沉重地舉起焦灼的眼睛,向著那些熟悉的影子。而自己卻無數次將軟弱的筆擱下,無數次撕毀寫就了的信箋……

現在我又被遺棄在這山城鄉野,這為我詛咒又為我留戀的地方,而今天又一次地將瘦乏的身軀歇下來,享受一下田園生活的恬靜與閑適。在這兒我好將在城市里的煩躁一齊擲去,但我又不得不藉城市人群生活的那些溫馨來填補鄉居的空虛。

如今,我又被你們滯留在這里了,像一匹受傷的野馬那樣被疲憊地停下來了,我看著天上的星,知道你們一個個個遠了,伴著我們的只是那顆溫柔的黃昏星。我僅能這樣每天遙望著你們,瞧著你們幸福的背影,我嘆息著。

你們從四方聚集而來的,仍將歸往四方。

在談《星之海》文藝半月刊往事的時候,我們不能不提到一位尊敬的長者,曾長期主編報紙副刊和在中學執教的汪蔚云先生。在我們開始文學生涯蹣跚學步的時候,他是熱情扶植的園丁;在成立星之海文藝社伊始我們還缺乏經驗的時候,他是真誠幫助我們的導師;在我們出版“星之海文藝叢書”需要有人寫序時,他是一位公正的評論家。我們都是在他高尚品德與淵博學識的熏陶下成長起來的。任何時候我們都不應該忘記這位既是老師又是朋友的引路人。

我們也不能忘記那些曾經關心、支持和幫助過《星之海》文藝半月刊的朋友們,像趙士鳳、吳慈生、章大剛、黃文翔、詹若文、張少昕、凌莊志等。還有許許多多不曾見過面的朋友,他們熱心訂閱或推銷刊物,或給編輯部來信提出很好的建議,有的幾十年后還能留下深刻印象。像現任中國作家協會寧夏分會副主席、《塞上文談》主編的吳淮生兄,最近和我談起,當年他在老家安徽涇縣茂林村讀書時,就看過《星之海》文藝半月刊,至今還能背誦某篇文章的片斷,我深受鼓舞。

(原載的屯溪文藝詩1990年夏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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