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我打了盆水，將自己的臉埋在清涼的水里，不經意間嗆到了，竟不小心將胃里那令人難受的醇酒給吐了出來。

臉色不知什么時候變得緋紅，縱使洗了臉，依舊覺得發燙得難受。

比身體難受萬倍的是心。

我用衣袖隨意擦了一下臉上殘留的水珠，不經意間瞥見水盆中的倒影，那張熟悉的臉讓我心生一絲恐懼，我慌亂地起身，腳步不穩地跌倒在地。

門緩緩開了，祈嵐淡淡看了我一眼，便走了進來，對倒在地上的我伸出手。

我微微抬起頭，雙眼無神地看著那只手，并沒有搭上去。

“對不起，我暫時不想見任何人。”

他垂下眼簾靜默地看著我，忽然彎腰將我扛了起來，我驚愕地掙扎著，卻被輕易抱了起來。

“唉唉唉！你干什么！快放我下去！”

他并沒有回答我，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將我抱起來，腳尖一點飛身一躍，往北邊的方向飛去。

“天吶！你到底想干什么！放我下來啊！”我看著一旁的高樓在耳邊呼嘯而過，嚇得抱緊他不敢再繼續掙扎，生怕他一個不穩就把我摔下去，只能嘴上一直嚷嚷著。

可他依舊沉默不語，什么都沒有說。

我忽然安靜了下來，呆呆地盯著他被月光鋪撒得一陣發光的臉龐，上面的表情，我依舊不能讀懂。

祈嵐就是這樣一個人，喜怒不言于表，我永遠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就像我們認識了這么多月，我也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

我得知他的事情，都是經由他人之口，他至今都沒有跟我提及過這樣的話題，也不太可能告訴我。

我明明是他的使魔，卻是最不了解他的。

甚至……我都不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喜歡什么，討厭什么。

祈嵐你……對我有所顧及，有所防備……對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竟覺得這個想法很沉重，壓得我幾乎無法喘息。我瞥向一邊，風很疾，直往我臉上刮，讓人透不過氣來。

他終于停住了腳步，往下墜了下來，穩穩地落在地上，將我放開。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把我帶到了哪里，周圍是什么地方，我不清楚，只看見一大片風信子田，花香四溢，在這高高的懸崖上，隨風輕搖，美得令人窒息。

我回頭一看，還看見一大片桃樹林，因為現在不是桃花開的季節，所以并沒有夢境中那樣美麗的花雨。

“這里是……哪里？”我不解地低聲問道，“為什么把我帶到這里？”

他背對著我，微微回頭，我只能看見他的側臉，可他的聲音，卻依著風，盡數落入我的心底。

“是不是我什么都不說，你就不會明白呢？”

我一愣，眼眸微睜，竟不知如何回答。

“是不是我什么都不說，你就要根據自己的想法去隨意揣測我的想法呢？”

他轉過身后，面對著我。他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現在是什么表情，只感覺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

我苦笑一聲，“是啊……我不明白，如果你什么都不告訴我……我真的不明白。”

我不安，我害怕，我擔憂。

我不安自己是否能保護得了你，保護得了大家。我害怕自己潛在的那股令人恐懼的力量，害怕自己謎一樣的身份，害怕毀了自己身邊無辜的人們。我擔憂自己控制不了凌夜，贏不了它，讓它借著我的手，造成一場浩劫。

這樣的我有任何存在的意義嗎？

我是……為了什么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

我不知道啊……

我低下頭，看著地上的花草，明明是那樣地美麗，卻始終逃避不了凋零的命運。

他望著我，正準備開口，我卻打斷了他。

“祈嵐，你說，花這種東西，為什么要存在這個世上呢？它明明那么弱，甚至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卻還是那么頑強地活著。”

我垂下頭，聲音微顫，“可是，沒有意義啊，它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啊！”

“就除了令人觀賞和沁人的香氣之外，我真的找不到任何意義，而且，供人觀賞，沁人心脾的香氣，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事實上，就算沒有，也不會有什么大礙。”

他也許沒聽明白我的話，也許聽懂了，卻也沒有回答。

空氣仿佛早已凝結，夜風清冷入骨，卻不及心頭那番寒意來得難以忍受。

“原來你在想這種事？真是愚蠢。”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近，毫不猶豫。

“哪里沒有意義？這個世界上，每一樣東西都有存在的意義，為什么你要這樣想，擅自去抹殺掉它存在的意義？”

“花，除了美麗，香氣，還有其他的作用，有些花，花蜜美味至極；有些花，可以當做藥材來使用；有些花，可以讓人心里得到慰藉……這都是花存在的意義，哪里是沒有用的意義？”

他離我僅有一步，低沉的嗓音柔和說道。

“你……也是有存在的意義的。”

我一怔，嘴角的苦笑不減反深，“有意義嗎？我找不到啊。”

他彎下腰，與我逃避的目光對視，“別看其他地方，看著我。你不是曾經信誓旦旦地對別人說過，‘雖然我不知道，但是他召喚出我，一定有意義。’”

“如果我不說，你就不懂的話，那我就告訴你，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是有意義的。”

我呆愣住，睜大眼睛想要后退，奈何后面有樹的阻擋，竟被他將手一擋，沒有一絲退路。

“哎……等等，你不要靠那么近……”

我試圖推開他，卻被反扣住手。

“我什么時候說過只要你不出現就好了，我什么時候說過你是沒有意義的存在，我什么時候嫌棄你沒有靈力，嫌棄你給我惹麻煩了，你倒是告訴我，我什么時候說過這種話，什么做過這種事？”

“如果你這笨蛋，不說清楚就不會懂的話，那我就告訴你！”

“無論你給我惹什么樣的麻煩都好，無論別人怎么說都好，我也不管你究竟是怎么想，我的使魔，就只有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