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失血過多，我扶著額頭靠著樹干休息，直到祈嵐找到我的時候，晚霞已經灼紅了整片天空。我起身看向祈嵐，可因為他背著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去哪了？”他的語氣就像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那么冷漠，看來是猜到我去做了什么。

怎么？你也覺得我不自量力嗎？我沒有說出口，只淡淡一笑，說：“去找院士談談了。”

既然你都猜到了，我又何必說謊掩飾呢？

他沉默不語，凝視了我許久后，轉身離開。我拍了拍身上的落葉和灰塵，跟了上去。一直到回家，他都沒有再出聲，而我靠著馬車的一面，裝睡直到抵達祈府。

他對我，大概是起了疑心。要知道，這一切都是這么的不對勁……

我幽幽踏過被落葉鋪滿的小路，進了我的房間，里面擺了一些書，是我問宮遙借來的，包括初級的法術。

我必須知道獲取靈力的方法。

可惜我把這些書翻來覆去看了十幾遍，這些知識我都懂，可是卻無法運用。這種感覺就像一個文人拿著絕世武功的秘籍，雖然上面的字都認識，卻無法獨步江湖。

到底……我該怎么做……

“使魔？”宮遙端著晚餐走了進來，“你還在看啊？可以吃飯了哦！”

“小遙，你說……為什么我怎么樣都使用不了法術呢？”我把書合上，看向宮遙。

宮遙把書都挪到一旁去，把熱騰騰的飯菜放到我面前，“使魔，你為什么想要力量呢？”

我頓時語塞，我整理了一下思緒，卻依舊找不出任何答案，苦笑著，“誰知道呢……”

或許是因為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或許是想找回過往的記憶，或許是想成為配得上祈嵐的使魔，或許是不想在被那些使魔看不起，或許，這個問題我從來就沒有考慮過。

“哥哥也問過我，為什么他無法變強這個問題呢。”宮遙笑著坐在我對面，“我也同樣問了他，為什么要變強。”

哦？宮旭也……我略驚訝地問道，“那他的回答呢？”

“哥哥的回答是：為了達到目的。”

“目的……”我的心忽然一跳，又默默呢喃了一遍。目的……

“他說，為了達到自己所希望的目的，他絕對要變強，不然就會再一次被奪走想要守護的事物。”他歪頭一笑，“那使魔，你的回答是什么？”

我看向宮遙的淡墨色眼眸，不語。宮遙微微一笑，“不用急啦，你以后會得到答案的，等你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答案，再回答我吧！”他說完就出去了。

我看著合上的門，目光又落在那些書上，目的驅使著人去追尋力量，我問自己，我的目的是什么？想著想著不由得笑起來，我能有什么目的？

我沒有目的。

我本身就是空白的，沒有記憶，沒有靈力，我能有什么目的？

我默念著腦中出現的咒語，看向自己的手心，可是卻什么都沒有發生。不行，還是用不了。那次評定中發揮出來的力量，怎么才能運用自如呢？當時我到底是怎么做的，才砍斷了墨影的結界？我當時在想什么？

活下去。

我當時想的是活下去？不，不夠，不能這樣，這樣的話除非是危急的狀況，否則根本無法使用這力量。那我必須找到一個更加容易促發我靈力的目的。

但那到底是什么……

我出神地想著，不知覺地推門，坐在草坪上抬頭，夜色迷蒙，反而襯得星辰十分耀眼，這似乎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認真欣賞這里的夜空，舒服的風輕起，溫柔地撫過我的臉，我不由得閉起眼睛。

“你在干嘛。”身后傳來祈嵐的聲音，感覺他坐在了身旁，我緩緩睜開眼睛，卻依舊凝視著星空。

“今天的星星好多啊……”我無厘頭地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祈嵐不懂我在胡說些什么，也不開口。

“吶，你為什么不早點擁有一只使魔？”我問。

“……”他沉默了許久，并沒有回答我的話。見他不回答我，我有點像是自言自語地繼續說著。

“明明是祁家五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明明十歲就被推舉為下任族長候選，明明是祈軒學院總體成績最高的學生，明明不用說一只，幾只使魔都能靈活使用的驅魔師……”我不解地望向他，“為什么要拒絕使用使魔？為什么不早點去捕獲一只屬于自己的使魔？”

他的眼神稍微出現了一些變化，卻依舊沒有回答我，仿佛什么都沒有聽到一般，我耐不住這壓抑的沉默，躺到草坪上，這樣看天空更為廣袤呢。

他忽然冷冷一笑，嗓音低沉地嘲諷了一句，“為什么我一定要聽從他們的安排？這是誰的人生？”

我被他說的話嚇到了，不由得看向他，他的眼神不似平常的冷靜淡漠，反而帶著一絲桀驁和反抗。他馬上掩去眼中的叛逆，恢復平時的模樣。

但我確定我剛才絕對沒有看錯。

“你……不想當祈氏一族的族長嗎？”我問。

他將眼神瞥向另一邊，不讓我看見他的表情和蘊含深意的斂眸。

“為什么？”我又接著追問。

“……我會成為祈氏一族的族長。”他冷冷地回答。“這種事情，你不需要管。”

“你會？問題不是你會不會，而是你想不想，‘會成為’和‘想成為’根本不是一個概念好吧！”我說。“為什么我不能管，我不是你的使魔嗎？”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這種事……根本就沒有選擇。”

“選擇？什么選擇，你把話都說清楚啊！”我追問道。

他忽然扯起嘴角冷笑了一聲，淡淡說道，“你似乎……管得太多了。”說完便起身，離開。

這……我怔怔地看向離去的他，祈氏一族真的很復雜……祈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閉上眼睛，竟在草坪上睡了過去，半夜忽然開始下雨，雨勢之大，把我硬生生砸醒了，我望著不知何時烏云滿布的天，時不時還有幾道閃電劃過，把夜幕撕開，雨早已把我打濕，我卻沒有起來的意思。一把傘忽然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瞇起眼睛看著執傘人，是宮旭。

“喲，晚好？還沒睡啊？”我語氣輕松地向他問好，頭頂又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天空。

“回去。”他淡淡開口，見我沒有動作，便一把扯起我拉進房里，一甩手把我丟進去。地板都被我身上的雨水弄出一團團水漬，我穩住身子，忽然很冷靜地看著他，問：“宮旭，你為什么想要變強？”

他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沒有猜到我會忽然這么問，竟呆住了。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許久。

“算了，下次再回答我吧，晚安了。”我將他推出門外，一把關上門。“還有，不要每個晚上都監視我，你知道我對你們構不成威脅。”

他在門外站了許久，可是雨太大，我不清楚他什么時候離開的。由于全身都濕了，我洗了個澡換了一身衣服便沉沉睡去。

我一開始所能看見的，是一片黑暗。而后黑暗慢慢褪去陰霾，我看見，一大片花開燦漫的桃林，他背對著我撫琴，琴聲悠揚，我在他身后一步之遙，我想靠近去看他的臉，他卻離我越來越遠，我從快步直到奔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靠近一步，他離我愈來愈遠，最后消失在火海，我聽見周圍的嚎吼慟哭，聽見冷兵器相互撞擊的聲音，聽見風聲雨聲雷聲，以及木材在高溫下裂開的聲音。我左右環顧，卻不見撫琴人，而后我聽見一聲慟哭，那種凄慘的叫聲使我不安，我從不曾聽過這樣的聲音，這聲音一直在腦中回蕩，久久不散，忽然我腳下一空又墜入寒水之中，引起的小水泡紛紛上升，有人在水面上低語，我掙扎著向上看，卻只能看見一些模糊的身影，寒水刺骨。我只能聽見斷斷續續的聲音。

……愿你……永……沉睡……不……醒來……人……魔……太平……不要……直至……千年……縱使……

對……不……起……原諒……我……

不……殿下……

我猛然睜開眼睛坐起身，大汗淋漓，剛剛……那是夢？還是說是……記憶？

昨晚的暴雨已經停了，窗外的樹葉帶有雨后的細珠，我不禁懷疑那只是一場夢。空氣十分清新，夾雜著些許泥土和蘭花的清香。

“使魔，該起來了。”宮遙一推開門就看見我早已醒來。“早安！今天的粥很美味哦！”

“嗯，小遙，早安。”我對他一笑，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汗漬，“祈嵐呢？”

“少主一早就被院士召去了，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讓你先去學院。”宮遙說。

先去？那么他是后到了？跟院士做什么？我帶著滿滿的疑惑去了學院。到了之后我才想起來，今天有對決賽。

綠晗見我走了進來，便拉著我去了操場，操場上擠滿了人，正中間搭了一個很寬大的高臺，似乎就是在那里比賽，看這時辰，對決賽馬上就要開始了。

“使魔你今天臉色有些不好呢，怎么了嗎？”綠晗關心地問我，我撫上自己的臉，漫不經心的呢喃道：“約莫是昨晚沒睡好吧？”

“有什么煩惱嗎？”它歪頭一笑。

“嗯……并沒有。”我指了指不遠處的白葉霖，“你家主子好像在叫你。”

它一回頭，朝著白葉霖一點頭，跟我道別后就過去了。我一個人就站在操場旁一個并不多人的地方看著前面高臺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