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革命戰爭時期軍隊通信教育史
- 朱仕樸
- 7670字
- 2018-12-29 13:33:37
第一節 早期的黨內交通
早在1924年5月,為了加強黨內交通,黨中央擴大執委會會議曾研究黨內交通問題。會議的決議《黨內組織及宣傳教育問題議案》中指出:“地方委員會由三人組成:委員長兼宣傳部、秘書兼組織部,組織部之下另有 ‘統計分配’及 ‘交通’的職務,‘交通’的職務便是發送秘密宣傳品,組織群眾大會及示威運動等。”
1925年1月,中央在《對于組織問題之決議案》中,又再次強調上述議案的內容,并于1925年1月《中央組織部工作進行計劃》中更明確了交通工作的任務。決議指出:“……中央組織部需設一交通干事,其任務:(1)指導出版向各地擴張公開的宣傳品的銷路;(2)籌劃向各地秘密地輸送本黨的宣傳品及函件;(3)擔任中央各機關間及中央與所在地地委間的交通。”
1925年4月,中共中央向全黨獨立支部以上單位發出了《關于建立與健全黨內交通問題》的第二十八號通告。“通告”強調指出:“……大會(指黨的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認為本黨在秘密行動之下,使本黨的印刷物傳布到黨內群眾以及深入黨外的群眾中,是非常重要的工作,這種工作在組織上的重要,等于人身上的血脈,血脈的流滯影響于人的生死。所以大會在組織問題的決議案特別在第八條內規定交通的職務,……”,“通告”還指出了當時交通工作的主要困難:①本黨一切印刷物,受郵局嚴查,完全不能郵寄;②各地沒有盡早擬定妥當地址及辦理交通負責人,致使黨的印刷品,不但不能深入群眾,并且與各級黨部斷絕關系或發生障礙。
依據中央一系列決議、通告的精神,黨內的交通網逐步形成。因為是在白區中活動,所以紀律也十分嚴明。
黨的中央機關設在上海,由中央秘書處負責交通工作。交通工作又分為內交與外交兩部分。負責中央各機關內部聯系的叫“內交”;負責與外省各組織聯系的叫“外交”。當時內交主任是張寶泉同志,后被捕犧牲,由張人亞同志接替。以后顧建業、高文華同志相繼負責領導。外交工作第一任主任是吳德峰同志,后來是方英、劉作撫等同志。
由上海通往外省共有三條線,即北方線——由上海至天津、北京,與北方局聯絡;長江線——由上海至漢口,與長江局聯絡;南方線——由上海至廣州,與南方局聯絡;另外,與滿州省委還建立直接聯絡。
內交、外交的聯絡方法,一是自上而下;二是自下而上。交通員按組織分配的任務,獨立完成,互相不能聯系也不了解情況。內、外交主任了解全面情況。
除黨中央外,各中央局、各省委、縣委都有自己的交通系統與交通路線。
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突然發動反革命政變,4月15日廣州政變,5月21日許克祥在長沙政變,7月15日汪精衛在武漢公開背叛革命,使北伐革命遭到失敗,大批共產黨員被殺害,已建立起來的交通網也受到極大破壞。
為了應付時局的變化,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在漢口召開緊急會議(即“八七會議”)。會議決定實行土地革命和武裝起義的總方針,批判和糾正了以陳獨秀為代表的右傾機會主義錯誤,選舉了新的臨時中央政治局。會議還決定建立全國黨的交通系統,并指定政治局委員顧順章負責。
8月21日,黨中央向南方局、北方局、各省委發出第三號通告,要求全國各地黨組織立即建立全國的秘密交通網,并明確以下幾個問題:
(1)全國交通網的組成。通告指出:“‘八七會議’決定,中央需建立通達各省的交通,各省建立通達各縣的交通,各縣建立通達各鄉的交通,構成一個黨的全國交通網。”
(2)交通網的任務。通告規定“此交通網的責任有二:1.傳達黨的一切文件,輸送黨的一切宣傳品;2.兼探各地反動派的消息及其他信息。”
(3)對交通工作做了一些規定和要求。通告規定“中央因經費困難,暫于中央所在地設立中央交通處。于上海設立交通分處,為中央與南、北方局及江浙間交通的總樞紐。暫時北方局所轄各省交通由南方局辦理,江浙則由上海分處辦理,其余各地由中央交通處直接辦理。”
(4)對交通工作和交通員的具體要求:“交通員到達各地時,不得在當地逗留兩日以上,以免妨礙交通。如因當地黨部特別緣故不得已延至兩日以上,須由當地黨部給予證明書,并供其延留期間的費用。各地黨部接到交通員帶到之物件時,應立即給予回條,所有交給交通員遞送的文件,必須盡可能使之輕便易帶,望特別注意為妥。”
為了加強對黨內交通的領導,1929年黨中央在上海成立交通局,專門領導黨的地下交通工作,由吳德峰任局長,陳剛同志任副局長。全黨交通分為南方、北方兩大系統,同時注意加強同各根據地之間的聯系。
地下交通是在敵人嚴密封鎖的情況下,在敵特、敵軍的監視下進行工作的,工作十分艱難,一般都選擇優秀、英勇、機智的共產黨員擔任,這些交通員在長期斗爭中積累了行之有效的傳遞文件的辦法。
黨的地下交通,來往于白區或白區與根據地之間,環境十分殘酷,執行任務稍有不慎,就會使黨的工作受到極大損失。因此,除在選擇交通員時要求對黨忠實,政治堅定,嚴守紀律,不怕困難,在對敵斗爭中除了要膽大心細,機警靈活,隨機應變外,還規定有嚴格的紀律。
如湖北省英山縣交通局在1931—1932年規定以下5條紀律:
(1)交通員要保管好自己的護身武器,人在槍在不能失落。
(2)交通員送文件時,途中若被敵人打死,活著的人要繼續把文件送到目的地,并帶回死者武器。
(3)失落文件者,依情況不同給予不同處理。如因寡不敵眾,文件被敵人搞去,搶救而未成功者,不予處罰,或從輕處罰;如果是粗心失落文件,或向敵人泄露機密,要拘捕治罪,甚至處死。
(4)交通員不得擅自拆閱公文信件。
(5)服從指揮,聽從組織分配,不得擅自行動。
李子鍵同志在《憶三十年代初中央交通局在上海的地下活動片段》中,提到當時的“秘密工作條例”。內容為:
(1)不允許發生任何橫向聯系的關系。同志之間,各組織之間,在同一時期只有上下垂直的單線聯系,不準有左右前后的聯系。
(2)機關(同志們的住處)所在地,只允許上級了解下一級,下級不允許了解上級、隔級的兄弟機關。
(3)在黨內不該自己了解的人和事,不過問、不打聽。不該看的文件不看,不該自己說的話不說,未經允許,不得傳播自己所了解的事。
(4)堅守崗位,不允許到群眾斗爭場合,不允許照相,不去公共場所,不允許進舞廳或酒吧之類的場所。
(5)不亂拋寫過的復寫紙、印過的蠟紙或載有機密文件的紙屑,要及時把它們燒掉。
王凱同志在回憶中說道:“1926年初春的一天晚上,我在上海黨中央機關見到了黨中央秘書長王若飛同志。若飛同志對我說,目前全國各地反帝反軍閥的革命力量正在迅速發展,中央為了加強同各地的聯系,決定調我到中央專搞地下交通工作。”
“當時,從中央到大區,有三條交通線:一條由上海到北方局(北京),一條到南方局(廣州),一條到長江局(漢口)。除了北方局的交通是由上而下之外,其余兩條都是由下而上。這樣,中央專職的長途交通員就我一個人。”
“首先,我必須找一門社會職業掩護自己。我偽裝的社會身份是商人。我是繡花工人出身,生意經一竅不通,為了掌握上海和北京兩地相互經商的手續和行情,我化裝成市民,每天到市場上來回轉。經過一周的時間,我對日用百貨的花色品種、批發價和零售價等行情,特別是對上海五馬路的 ‘鴻興洋貨店’老板的姓名及經營范圍,都摸得爛熟。”
“其次,必須摸熟上海到北京這條交通線,熟悉北京的商業行情。4月間,我化裝成商人,去了一趟北方局。這一趟,不僅了解了北京市場的情況,而且和崇文門外 ‘祥生小洋貨店’也拉上了生意。同時對北方局的秘密接頭站,接頭暗號,都作了了解。更重要的是研究了沿途敵人盤查規律,發現敵人特別注意檢查旅客攜帶的箱子。”
“搞秘密交通要有個穩妥的落腳處,當時在上海,租房子必須有家眷,不然租不到房子。那時我還沒有結婚,為了便于工作,便在4月底去南京和李素英結了婚,婚后即帶著素英趕回上海,住在閘北區寶山路正興里的一座獨院里。從此,這里既是我和市內交通的秘密接頭站,又是中央一些同志談話的地點。”
“一天,黨中央秘書處任作民處長要我給北方局送幾本《向導周刊》和中央給北方局的重要指示。我接過他遞給的文件,只見是一部《三國演義》,原來中央的指示就抄寫在書頁反面的行間里。”
“隔了一天,我把六本《向導周刊》塞進褲腿,扎好腿帶,將《三國演義》夾在算盤和賬簿的中間,穿上黑長褂,背上洋貨包就出發了。到了北京,是個麻陰陰的早晨。走到崇文門外下頭條口一看,不妙!北方交通局周振東的住房窗臺上沒有接頭暗記——花盆,我想一定出事了,未敢停腳就拐向崇外大街。走了一陣兒,聽到后面開來一輛小汽車,我裝做讓路的樣子回頭看了一眼,噢!有個身穿黑馬褂的包打聽(偵探)跟上我了。”
“‘你是哪來的?’那家伙厲聲厲色地問我。
‘從上海來做生意的。’我指著搭在肩上的洋貨包說。
‘胡說!’他一把揪下我的洋貨包就檢查,把《三國演義》也打開看了,又搜查了我的身上,但他什么也沒有發現。這家伙不死心,接著就盤問我在上海哪個店辦貨,到北京哪個店賣貨,店老板都叫什么名字,我回答得很干脆。他沒查出什么證據,只好放我走了,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氣,想起上次來時,周振東同志向我說過,如果他的窗臺上沒有花盆,就到大柵欄或到東安市場去找他。于是我拐了方向直奔大柵欄。在大柵欄轉了半天,沒有找到周振東,又折回東安市場,這時已是后半晌了。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肚子餓得咕咕叫,可是接頭要緊呀,哪能顧得上肚子,我注視著東安市場里來往的人流,直到黃昏,仍沒見周振東的影子。正想往外走,不料和一個公寓打雜模樣兒的人撞了個滿懷,他就是周振東。我們打了照面,他前我后,兩人裝做不相識的樣子走進了公共廁所,幸喜里邊沒有人,我們就趁解手的時刻放低嗓門說了兩句話。”
“當晚9時,我和周振東在御河橋接了頭。他把我帶到原蘇聯大使館相隔的東方貿易公司,這就是我黨北方局機關。我馬上將《三國演義》——中央的指示和《向導周刊》親手交給了李大釗同志,任務完成了。見到大釗同志那種堅定、樂觀、嚴肅、熱情的神態,我真有種難以抑制的興奮。”
“第3天晚上,我帶著李大釗同志給中央的兩封信回到了上海,任處長又交給了我一個任務。他說,最近中央要開會研究對時局的主張,要我協助市內交通掩護開會。開會的房子是租賃的,地點在閘北區橫濱橋附近的一個弄堂里。掩護辦法是裝成親戚朋友慶賀主人 ‘喬遷之喜’。”
“市內交通張寶泉負責通知開會的時間、地點,我專管購買打掩護用的東西。6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我把大嫂——黨中央王荷波同志的愛人和素英領到會場,見任處長和其他幾個同志已到了。任處長和大家商議一番,我們就化裝成市民,按上海風俗分頭準備。”
“第二天早晨,會議開幕了。參加會議的大部分是中央負責人,我當時認識的有項英、王若飛、王荷波、李維漢等同志。他們圍坐在樓上的正房內,每人跟前擺了盒火柴,準備一遇到壞情況,就急速焚毀文件。”
“樓梯上的亭子間由張寶泉放哨,樓下邊的正門半敞開,大嫂在那里當 ‘姨娘’,后門有素英步哨,我在院里當 ‘機動’。客廳正壁上高掛著的玻璃鏡框內寫著 ‘喬遷之喜’四個大字,往下是一張玲瓏的長桌,桌上端端正正地供著個財神龕,龕前擺設著各式糕點、糖果等祭品,廳中央放一張八仙桌,市內交通石瓊和白戴昆等四位同志面對面坐著,假裝打麻將,以掩護開會。”
“這次會議要進行5天,已經平安過了4天。然而,就在最后一天,使人吃驚的事發生了。”
“下午3點鐘,大嫂突然跑來對我說:‘老王,不妙,有兩個身穿巡捕服裝的家伙朝正門來了!’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一眨眼的工夫,只見那兩人一聲不吭,直往里沖。我穩了穩神,三步并一步地朝他們迎去,大聲笑說:‘來客啦!’這聲暗號驚醒了樓上樓下的人們。”
“會場內被寂靜籠罩著,在客廳打麻將的幾個市內交通人人心情緊張,但又很從容地走出來把兩個家伙迎進客廳。這時,我和石瓊同志急忙取煙倒茶,笑著探問來意。”
“原來他們倆是工部局派來查電表的。因為著裝和巡捕的服裝差不多,所以造成了一場虛驚。”
“天黑以后,出席會議的人散了。我們收拾了祭品走出來,回首一望,熱鬧了五天的那座小樓沉睡在黑咕隆咚的夏夜里。”
趙志剛同志在回憶中說:
“1930年冬季,我離開中共東滿特委,到了中共滿洲省委。當時書記是陳潭秋同志,他指定我負責市內交通工作,與外地來人接頭,從秘密通信點取信等,另外,還協助搞些油印和密印工作。以后黨中央又派張應龍為省委書記。省委秘書長詹大權同志叫我負責與黨中央兩個直達交通員接頭,兩人都姓王,每半個月來一個人。他們都化裝為商人身份,把黨中央給滿洲省委的秘密文件,用藥水寫在極為普通常見的舊小說或其他常見書刊中,與其他古書混在一起,公開攜帶著。有的密件,藏在各種旅行用具(如提包、箱子等)中。他們每次來沈陽后,就按照預先約定的暗號,在約定的地點張貼符號,我看到符號,就知道黨中央秘密交通已到沈陽。所住旅館,也是事先約定的,有時住在 ‘盛京旅館’,有時住在 ‘中東旅館’。我按照約定的日期,經常到約定的地點,去查看有無貼出的暗號。如住 ‘盛京旅館’,他們到后,即在胡同口的墻上或電桿上貼上一個紅色紙條,上寫:‘天荒荒,地荒荒,我家有個夜哭郎,行人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在下邊再寫上日期,如‘2月15日’,‘2月’為代表住幾樓;‘15日’就是他所住的旅館房號。我一見此條,到旅館,即可不向賬房查詢,直接到黨中央交通所住房間接頭。他把文件從偽裝用具內取出交給我后,我再轉交秘書處,由于佩貞、王鸞兩位女同志用藥水洗出、抄好,再交給我轉遞省委負責同志。省委給中央的文件,也由她們密寫后,交給我進行偽裝,送給黨中央交通帶回上海。由于同志們嚴格遵守地下秘密通信紀律,并巧妙地與敵人周旋,機動靈活,大膽細致,從未發生過失密問題。”
“有一次,黨中央有個交通員王大個,山東青島人,把中央交給他帶給滿洲省委共產黨員一個月的生活費2500元(銀元),全部攜款潛逃,致使省委脫產同志生活無著,遇到極大困難。省委便指定我立即趕赴大連,坐船去上海找黨中央要經費。由于任務在身,行動迅速、小心,一路順利到達,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到這樣大的城市。當晚住在一個旅館中,并按照省委開給我的通信地址給黨中央寫信聯系。過了兩天,來了一個小青年和我接頭,他報名小申(即申守義)。我一看,原來是位熟人。今天,與小申同志在上海相見,覺得格外親切,我估計他當時可能是在中央交通局工作。”
“過了幾天,小申同志把一張中國銀行2500元的支票交給我,我馬上趕到中國銀行把現款支出,坐電車趕回旅館。當時,我身穿大褂,錢放在衣袋里,唯恐丟失,總是手插在衣袋里,手不離錢,錢不離手,想不到我這種小心翼翼的神情,竟被一個小偷發覺,當我到站即將下車,剛剛走到電車門口時,小偷的手已偷偷摸摸插入我的衣袋,幸好當即被我覺察,小偷未能得逞,我才平安攜款回到旅館。為了迅速返回滿洲省委,當即訂好返回大連的船票,一路平安地回到沈陽,將款分文不差地交給了省委,解脫了省委的經濟困難。”
交通部的這種職能,在抗日戰爭中仍然發揮著重要作用。例如,馬省三同志在回憶中說:“1944年當時我在冀魯豫軍區第一辦事處(也叫沙區辦事處)擔任交通科科長。我們的任務主要是通過敵占區和太行辦事處聯系,傳遞黨的機密文件,護送從山東、蘇北、冀中、冀南來的愛國青年和黨的干部,到革命圣地延安去。”
“一天,突然接到命令,讓我馬上趕到太行辦事處去接受任務,我心里直納悶,過去都是在這邊接受任務,從來沒有點名要我到那邊去接受任務,這是怎么回事?然而命令就是命令,不容我有考慮的余地。我馬上收拾一下,向西出發了。”
“我走了一天一夜,趕到了太行辦事處。辦事處的同志接待我吃過飯,便說:‘這次任務,主要是護送幾位負責同志過鐵路線到冀魯豫去。因為時間緊,就不能讓你多休息了。’說完,便領我到一個駐地,我站在房門口。辦事處同志進去說了幾句話,便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說:‘快請進來!’門開處,一個身材魁梧的人,已經站了起來,他旁邊還站著一個人。”
“辦事處的同志對我說:‘這次任務非同一般。一定要仔細安排好,把各種情況都要估計到,千萬不能出問題。’”
“當時我想,近一個時期,我護送過不少黨的高級軍政干部從這里到延安去,其中有鄧小平同志、陳毅同志,還有山東分局書記朱瑞同志和新四軍的后勤部長周駿鳴同志,這次要護送兩位首長。為什么這一段時間凈是些高級干部來往過路呢?當時秘密工作規定,接受任務時,不應自己知道的事,不準亂問。所以我只好說:‘到路上怎么稱呼呢?’”
“辦事處的同志說:‘隨你的便,愛叫老張、老李都行。過了敵占區,給我們發個電報來。記住了!’我說:‘記住了。’”
“繁星滿天,微風陣陣。雖然已是初夏,騎馬在山間小道上慢行,身上還是涼颼颼的,趕了大半夜路我騎在馬上實在瞌睡得抬不起頭來,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像黏住了一樣。我好像聽到了自己輕微的鼾聲。可是,我馬上用拳頭狠狠地敲自己的腦袋。”
“這時我辨認了一下地形,知道離前沿已經不遠了。我勒了一下馬嚼口,讓后邊的人趕上來。當東方發出熹微亮光時,在一個山腳下的小村莊里,我們找到了前沿抗日民主政府,他們安排我睡下,一直到夜燈初上時,才被叫醒。”
“第二天一早,我、李庭柱和兩位首長都化了裝,表面都是一色上等商人打扮。我頭戴一頂深黑色的大禮帽,身穿淺花素白色的綢子大褂,戴一副金絲腿茶色大眼鏡,騎自行車在前頭走。身后跟著一位首長,再后是李庭柱,最后又是一位首長。一排四輛自行車,如飛似的向縣城馳去。”
“眼看就到敵人炮樓底下了。我的心弦繃得緊緊的,臉上卻絲毫不露聲色。碉堡旁站著兩個持槍的偽軍,其中一個正盤查過往的老百姓。我眼角掃一眼,幾個烏黑發亮的槍口,像兇神惡煞似的直瞪瞪地對著公路。我挺直胸脯,用力蹬車,輕蔑地瞟了偽軍一眼,就直沖過去了。”
“偽軍好像被我的神氣鎮唬住了,一時弄不清我是什么人,或許把我們當成了日本人的特工人員。因此,我后面的人通過炮樓時,那兩個偽軍還恭恭敬敬給他們行了個舉手禮,我們就這樣順利地通過了敵人的崗哨。”
“過了鐵路,繞了一個彎到了南關街上。過去,這里是個很興旺的小集鎮,這幾年被日偽漢奸糟塌得不成樣子,既荒涼,又骯臟,破敗不堪,加上不到吃早飯的時候,行人很少,所以我們一到這里便顯得十分刺眼。剛到街口上,便被兩個偽軍盯住了。我抬頭看了看,南門外崗哨林立,防守更加嚴密。我想,得趕快擺脫這兩個家伙的糾纏,不能再到南門跟前去了,最好在這里先停一下,觀察一下動靜。”
“我們拐到一家飯館,在靠窗口的一張桌子前坐下,一邊和飯館掌柜搭訕,交代多做幾樣好菜;一邊始終盯著門外那兩個家伙。”
“剛坐下,那倆家伙便跟了進來,裝模作樣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又到后院轉了一圈,幾只賊眼睛始終在我們身上溜來溜去。我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也不理睬他們。掌柜的給我們沖了一壺茶,我們安閑地喝著。那兩個家伙見無隙可乘,站了一會,出門走了。”
“從飯鋪出來,沒敢進南門大道,順東城墻根,繞段莊、黃孔村,直奔五陵鎮。快到五陵鎮時,我讓李庭柱同志先拐回去,按第二步計劃行動。我領著首長在坎坷的田間小道上緩緩行進。”
“我們很快趕上船,渡過河,太陽還有一竿高的時候,到了辦事處,見到了辦事處主任王樂亭同志,這時我才知道,接來的這兩位首長,一位是冀魯豫軍區司令員楊勇同志,一位是山東分局書記舒同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