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詩詩的目光一直落在男子消失的地方,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腦子里都是漿糊,有北冥易的惡言惡語,又有婆母臨死前的眼神,糾纏在一起,攪的她心緒不寧。
她逼著自己去睡覺,雖然勉強睡著,但這一覺睡的極是不安穩,都是血淋淋的夢,夢里北冥易渾身帶著血,向她伸出手,瞇縫著眼睛,跟他平時的樣子差不多,口口聲聲的道。
“不要離開……不要離開……”
她嚇的猛然驚醒,彈坐起來,定神之后才發現已是滿身濕透,她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應該是黎明的樣子。
她轉回身瞧了一眼八少爺,小嬰兒嗦著手指頭,睡的正酣。
這一多想就徹底的醒了,小心翼翼地下床披上衣服,喝了口水,忽然看到敞開的窗戶,她昨晚竟然沒關窗。
一夜了,又過了一夜,難道這些天北冥易沒能出現真的是因為受了重傷?他又怎么會受傷的?沒人來告訴她,也沒人在意她這個七少夫人,難道葉府也沒詢問為什么她沒跟著回去么?
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她轉回身看了看八少爺,四少夫人將八少爺扔給她,目的就是鎖住她,有八少爺在身邊,她一動不能動,如果她將八少爺扔在這自己逃出去,她又很不放心。
這樣想著,她將屋里的一盆植物從花盆里拔了出來,找出宣紙,疊了幾朵白蘭,插在剛剛拔出來的綠色植物上,擺放在窗臺,等著那個白蘭男子躍進來。
果然不出一盞茶的功夫,昨晚的男子又出現了,不過這次似乎急匆匆而來,連夜行衣都沒來得及穿,云錦緞子的白色袍子罩在身上,映襯出他王子一般的貴氣。
男子好笑地看著她,嘆口氣道:“其實你沒必要糟蹋了那一盆素冠荷鼎,只要你往窗邊一站,宛如一株嬌蘭,我自然會來?!?
葉詩詩啞然站在原地,原來她剛才拔出來的是頂級名蘭素冠荷鼎?怪也只能怪她不是個懂蘭之人,現在只剩下惋惜。
男子蹲在地上,將她糟蹋的那盆蘭花雙手托起來,像是雙手捧起她心愛的女人一般小心翼翼,珍之若寶。
葉詩詩也覺得很不好意思,靜默了片刻才輕輕的道。
“我需要迷藥。”
男子捧起蘭花仔細瞧了瞧,松口氣道:“幸好沒有傷到主要根子,好好養護一段時間還能救活。”
葉詩詩不好意思再說話,只等他安頓好了蘭花,才看著他等答案。
男子瞧了她一眼,又恢復起初的痞子樣,擠了擠眼睛,指著床上的八少爺道。
“給他吃?”
葉詩詩沒想到這個男人這么上道兒,咬著下唇點點頭,然后趕緊又道。
“有沒有迷藥是給小孩子吃的?”
男子好笑地瞅著她,一直將她瞅的發了窘,低下頭去,誰都知道迷藥這東西不分大人小孩。
男子失笑一聲道:“只要用量小,就不會傷害到他?!?
說完,他從腰間掏出一個錦囊,打開一個藥瓶倒出一顆藥丸,捏碎,拈起一小粒碎渣子,用蜂蜜水沾在自己的小手指上,在八少爺粉嘟嘟的小嘴邊點了點,嬰兒感覺到圓圓的東西,條件反射地以為有吃的過來,撅著小嘴就湊了過來,那一粒迷藥順著男子的小手指喂進了八少爺的嘴里。
葉詩詩從衣柜里掏出幾件質地結實的衣服,將八少爺綁在自己懷里,她現在人長的小,一個嬰兒綁在她身上也顯得十分累贅。
男子輕笑一聲,單手抱起她,另一只手抱起八少爺,起身一躍,便出了窗戶。
葉詩詩嚇的渾身冷汗,緊緊地揪住男子的衣襟,晨風很涼,冷不防吹來,她打了個寒噤,男子帶著她落地,葉詩詩才恍惚睜開眼睛。
男子指著前路道:“從這里一直走,遇到門就左拐,就能走出側門,出了門你就自由了,但是謹記,不要被人發現?!?
葉詩詩來不及說話,男子轉身隱入后院的樹叢中間,幾個起跳便消失不見。
葉詩詩瞅著他的背影消失,心里一直畫魂兒,他到底是誰,為什么每次來都會有不一樣的感覺?他的年齡不比北冥易大多少,十七八的樣子,怎么就有這樣高的功夫?
葉詩詩一路心驚膽戰地出了側門,出門便將手上的一只玉鐲子擼給了一個車夫,她麻利地上車之后才喘著氣道。
“去葉將軍府?!?
車夫拿了價值連城的鐲子,自然賣命趕車,從城東北冥府一直到城西葉府,并沒有很長時間。
葉詩詩撩開車窗瞅著外面的街道,晨光剛剛灑下來,各個店面剛剛開張,偶爾有一兩聲吆喝賣早點的貨郎,像是買燒餅的武大郎。
葉詩詩下了車兩三步走上臺階,拍門。沒拍兩下就有人來開門,立馬將她迎了進去,葉詩詩納悶之余,仍是快步朝里面走。
“剛才有位公子來報信,六小姐今兒便要回來?!?
怪不得剛才門開的那樣快,見到她回來一點都不驚訝,原來是那個人來報信。
“七少爺在哪里?!彼北贾黝}。
在晨曦中的葉府顯得異常安寧,偶爾路過幾個灑掃的下人都是靜靜的說話,輕輕的挪動,伴著晨露一般的清新,給葉詩詩一種上輩子逛文苑的感覺。
“六小姐且隨我來。”
來了個管家模樣的人,似乎直奔她而來,接了她便往里面領。葉詩詩心中一驚,難道北冥易真的不行了?她不敢多想,三步并作兩步,雙手抱著八少爺,一路跟著管家走到后院。
七拐八拐到她出嫁前的院子,門口有重兵把守,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在這別人睡的最香的時段還能挺立如鋼槍,可以看得出來這是一批不簡單的精銳。
葉府為什么要派兵守著北冥易?
帶著驚訝,葉詩詩走到門口,門口的守衛似乎認得她,躬身道。
“六小姐請?!?
雖然整個葉府固若金湯,但她一路如過無人之境一般,直達她的房間。
她推開門的雙手都有些顫抖,當她立在門里的時候,屋里的人都愣在原地。
里面或坐或立幾個人,有在她婚禮當場認識過的,也有些不認識的,她呆立在原地,不知道第一句該說什么,就找出自己最可能說出的話,開口道。
“七少爺呢?”
屋里的人只見一個狼狽不堪,氣喘吁吁的小娃娃,懷里抱著一個比她小不了多少的襁褓闖了進來,雙目灼灼如迸光,這一亮相著實殺的在場所有大人措手不及。
“詩兒!你怎么來了?”
葉詩詩知道站在她眼前跟她說話的這個是三姨太,是六小姐的娘,也是她的“娘”,她便上前一步,瞅著娘的眼睛又問了一遍。
“七少爺呢?”
三姨太臉色一暗,不忍心提起一般,用手指了指后面的床帳。葉詩詩才發現帳子里面人來人往好多人,滿屋子的血腥味猛然撲鼻而來,嗆的她眼前一黑。
她勉強支撐住,解下懷里的八少爺,似有千斤重,顫抖著遞給三姨太,弱聲道。
“這是北冥府八少爺?!?
三姨太剛接到孩子的時候還有些納悶,一聽這句話立馬緊了緊雙手,像是擔心摔到孩子一般,緊張地抱在懷里。
葉詩詩慢慢走到床幔外面,透過單薄的床??聪蚶锩妫灰娎锩孢€有很大的空間,中間放著一張很大的床,床的正中央躺著一個人影,不知道是床太軟,還是那個人影瘦骨如柴,他的整個人如同嵌在床里一般,平平整整。
她的目光落在那個人身上,只見他胸前紗布上的殷紅還在不斷擴大,眼窩深陷,雙目緊閉,緊抿的薄唇已經干燥的起了皮,頭發散亂地耷拉在枕邊,枯黃打結。
不知道為什么,葉詩詩立馬想到了婆母,那臨死前的眼神,帶著欣慰,又該用什么眼神看著她?她良心上過的去?
看她久久的站在帳子外面不動,三姨太走過來扯了扯她,低聲道。
“你父親已經請來了御醫,應該不會有事,詩兒過來坐坐?!?
葉詩詩總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行,她轉回身看著端坐在主位上的父親,斂衽行禮,平靜的問。
“父親可知道是何人所為?”
被點名詢問的葉將軍著實一愣,其他人也面面相覷,十二歲的娃娃又知道些什么,但是看出葉詩詩眼睛里閃爍的光芒,葉將軍又不忍心將她置之不管。
“還在調查,但是目前可以確定,是北冥府內部的問題?!?
葉詩詩眉頭稍微一皺,她被四少夫人關起來的這段時間都發生了什么?
“父親,可以將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詩兒么?”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北冥易在前日回門來,葉府問過六小姐為什么沒回來,北冥易只道是跟隨大夫人上山還愿,本來計算當日能回來,卻沒想到山中風云多變,耽擱了,沒辦法,只能他自己回門來。
葉府也就相信了他的話,在葉府吃過午飯,北冥易便乘車回北冥府,卻沒想到不過一炷香時間,又被人送了回來,這次回來便嚇的整個葉府亂了陣腳,北冥易是胸前插著一支箭被人抬進來的。
據送進來的北冥府家將說,因為情況緊急,來不及回北冥府,離葉府比較近,就近送到了葉府。
葉詩詩聽著這件事的整個過程,除了不明白北冥易為什么編造了她不回門的原因之外,實在找不出到底哪里有問題,不禁皺起眉頭,轉頭看向北冥易。
葉將軍這時則仔細地看著他的詩兒,這孩子自從上次摔壞了腦子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是家里逼的太緊?還是早早出嫁迫不得已假裝老成?
葉詩詩一轉頭就看到葉將軍看著她,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她趕緊收斂起眼底的波瀾,低下頭去。
葉將軍瞅著她道:“詩兒,你出來,父親有話跟你說?!?
葉詩詩心里咯噔一下,攥了攥手指,低聲道:“是?!?
葉詩詩跟著葉將軍一路走到書房,葉將軍轉身關上門,回頭仔細看著葉詩詩,葉詩詩能感覺到那種目光從頭上射下來,像是能穿透她的身體,直達她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