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都城外百里之地便是九都城著名的風景之一，月照鏡湖。尤其是夏季的無月之夜，繁星如同落地的塵埃，灑滿了整個鏡湖，螢火蟲游蕩在湖水四周，時不時的在湖面輕輕跳舞，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然而這樣的美景，在今夜卻無人有閑暇去欣賞。這群人的隊伍并不是很龐大，也不過是十來個人左右，其中走在最前的是一名看著不過五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腰背挺直，走路無聲，卻又氣勢逼人，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渾濁卻又閃著精明的光。

蘇沐雨躲在鏡湖邊的大樹上，看著這名男子指揮著隊伍里的人員圍繞著鏡湖進行搜查，而他自己則走到一旁和兩名少女談話，更準確的說是只和其中一名談話，兩個人似乎談的很好，仿佛完全忘記了一旁還有另一個人。

這兩名少女蘇沐雨也是認識的，正是白天與蘇沐雨有過交集的鳳家姐妹——鳳飛飛和鳳芊芊，這名男子明顯是鳳家的管事之類的負責人，雖然不知道鏡湖里有什么東西，但是能讓鳳家在半夜三更偷偷出來的，絕對是不能外泄的東西，那么在鳳家看來這東西的價值絕對不低。

而把鳳飛飛和鳳芊芊也帶出來，說明鳳家的家主一是想鍛煉她們，二也說明這里并不會很危險，至少不會威脅到她們二人的生命，當然這中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是難免的。

蘇沐雨看著鳳芊芊與那名男子邊聊邊走，而鳳飛飛則是一個人站在鏡湖邊，看著面前的湖水發呆，也不知道是在嘆息自己的命運，還是單純的在欣賞景色。

突然撲通一聲，眾目睽睽之下鳳飛飛竟然自己投湖了，這一舉動驚訝到了所有人，包括蘇沐雨。蘇沐雨眨了眨眼睛，一時間沒回過神來，所以下意識去看鳳芊芊，卻發現鳳芊芊也是一臉的驚訝，只不過那驚訝中似乎帶上了不悅。

“你們都還愣著做什么，趕緊下去救姐姐呀！”鳳芊芊收起驚訝，一臉著急擔憂的說道：“大姐姐不會游水，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們負的起責任嗎？！”

這么說著，鳳芊芊環顧自周，隨便指了一個仆從道：“就你，還不快去救大姐姐。”

明明是為姐姐著想的話語，卻夾雜著不明顯的惡意。蘇沐雨是在后宅摸打滾爬過的，自然知道鳳芊芊為了什么，不過是為了毀掉鳳飛飛的名聲，被男人從水里撈出，也就算是有了肌膚之親，甚至對方還是一個下人，無論怎么處理鳳飛飛都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果不其然，那名被指明的仆從聽了這句話，臉上一片的驚喜，立刻就跳了下去。鳳芊芊一臉緊張的看著湖面，就像是真心關切姐姐的好妹妹一樣，當然前提是能忽略她眼底的幸災樂禍和得意。

只不過等了許久，湖面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鳳芊芊的臉色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難看，作為前世小說里的女主角，鳳芊芊可不認為鳳飛飛會就這樣死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沒有親眼見到，她絕對不相信。

蘇沐雨也有些奇怪，不過系統從到了鏡湖就一點動靜沒有，她也難得暴露自己，不如躲在書上看戲來的更好些。

就在眾人以為鳳飛飛和那名仆從都死了的時候，原本平靜的湖面終于出現了動靜，氣泡不斷地翻滾出水面，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就像是燒開了的熱水在沸騰一般。突然水柱沖天而起，一條巨蛇的身軀露出了水面，一雙金黃色的獸瞳如同月亮一般明亮，緊緊地盯著下方嚴陣以待的人類們。

一道道法術與攻擊迎面而來，巨蛇卻不躲不閃，那些法術與攻擊就像是撓癢癢一般，落在巨蛇的身上，卻產生不了任何的效果，眾人慢慢的停下了手，緩緩后退，見巨蛇沒有追上來，立刻轉身離開。

鳳芊芊死死地盯著巨蛇不肯離去，中年男子說了好幾遍也不聽，死活要見到鳳飛飛的影子，中年男子一咬牙，也不顧身份之別，硬是拽著鳳芊芊的手臂將她拖走。

等到一群人消失不見之后，巨蛇的身影竟然慢慢變小，最終消失在湖面之上。隨著湖水的漣漪逐漸減輕，鏡湖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蘇沐雨穿著一身黑袍落在了鏡湖邊，想起之前的事情，微微一笑之后也學著鳳飛飛跳入湖水之中。

鏡湖之下漆黑一片，魚兒已經沉睡，然而沒游多久，蘇沐雨便看見下方的黑暗中有一點點的光亮，朝著光點游去，過了一會兒，蘇沐雨才看清那黑暗中明亮的光點是一顆顆夜明珠鑲嵌在了洞穴之上，蘇沐雨緩緩地游到洞穴邊，談話聲慢慢的變得清晰起來。

“我已經嚇走了他們，不過如果他們回去喊人支援，障眼法很有可能就會暴露。”聲音低沉，話語間似乎能聽到嘶嘶如蛇吐信般的碎響。

“無妨，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另一個聲音聽著很冷靜，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既然如此，那么你是不是應該兌現之前的承諾……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有什么水靈晶？”聲音猛然壓低，帶著濃濃的殺意。

“水靈晶自然是有的，可惜現在不在我身上。”鳳飛飛看著自己面前的黑蛇道：“想要水靈晶，就和我簽訂契約。”

“不在你身上，就相當于你說謊。竟然還敢說出簽訂契約的話，你覺得你有什么資格？”煉體期的靈力四散開來，使得洞穴四周的湖水開始翻滾，妖獸的煉體期相當于人類的筑基期，蘇沐雨剛剛進入煉氣期，盡管有黑袍的阻擋，但在水中難免有些身形不穩。她連忙站穩，可惜仍舊是暴露了自己。

“什么人？！出來！”洞穴里原本對峙的一人一蛇，瞬間站在了同一陣營內，齊齊看向洞口。

過了一會兒，一名黑袍人走了出來，寬大的黑袍遮住了身線，半截面具遮住了一半的臉，盡管如此鳳飛飛還是認出了這個人正是在天寶閣外與她進行交易的神秘人。

“前輩？”鳳飛飛的聲音似乎有些猶疑，但聯想到之前偷聽到的談話，蘇沐雨也似乎明白她為何會如此猶疑了。

“我說鳳大小姐，這個時候你不會準備禍水東引吧。”蘇沐雨并沒有在意黑蛇警惕的眼神，而是輕松地說道：“言而無信可不行，信口開河更是要不得。”

“晚輩不敢，只是今日我一定要與他簽訂契約，哪怕是平等契約也可以。”鳳飛飛眼神堅定地看著黑蛇，勢在必得的語氣讓蘇沐雨和黑蛇都是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鳳飛飛為何要執著于一條不過煉體期的小黑蛇，要知道以她的家世，別說是黑蛇，便是些有著上古血脈的稀有妖獸，只要她想要，總有辦法得到手。

洞內的氣氛一下子寂靜了起來，卻沒有了一開始的劍拔弩張。蘇沐雨斜倚在巖壁上，看著一人一蛇在那里對視，似乎在進行著她所不知道的交流，回想起之前從鳳飛飛手中得到的水靈晶，心里的小算盤開始噼里啪啦的打了起來。

“雖然不清楚你為何要執著與我簽訂契約，但我還是要謝謝你的重視。”黑蛇率先開了口道：“但感謝歸感謝，你承諾我的水靈晶，卻一定要兌現的。”雖然沒有明說，但語氣里的意思大概也是不愿意簽訂契約的了。

“水靈晶確實有，但是……現在已經不在我手上了。”鳳飛飛連忙補充道：“但是我知道另一枚水靈晶在何處，只要你與我簽訂契約。”

“你！”黑蛇看著鳳飛飛，想要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他活了那么長的時間，第一次見到如同鳳飛飛這樣既無恥又執著的人類。

“水靈晶指的是這枚嗎？”蘇沐雨云淡風輕的將手掌松開，一枚藍色的晶石靜靜地躺在她的掌心，然后她就看見那黑蛇的獸瞳瞬間變得亮閃閃的，就像是見到了肉骨頭的家犬，恨不得下一秒就撲過來。

“我說小黑蛇，你不會是內里受損，所以需要水靈晶來修復內傷吧。”蘇沐雨看著身軀僵硬了的黑蛇道：“但你有沒有想過，即便你今日得了水靈晶又能怎么樣呢？鏡湖內有只妖獸，還把鳳大小姐擄走，這個謠言只需一晚上，明日整個九都城都會知道。”

“你有沒有想過鳳家會怎么對付你呢？盡管這鳳大小姐在家中的地位似乎不是很好，但好歹是嫡系長女，鳳家是做不到完全的不管不顧的，但到時候背黑鍋的可就是你了。你覺得你有多少時間能夠安穩的修復內傷？”

“哪怕你想要到其他地方，但前提也要你能夠活著出去。而鳳家的人估計很快就要到了，你覺得你能夠打贏他們嗎？”

蘇沐雨分析的頭頭是道，鳳飛飛放松了神經，她一開始也是這么打算的，但沒有水靈晶在手終究少了點分量，一開始看見蘇沐雨出現的時候以為她是來壞事的，卻沒成想對方卻在幫她，只不過這個人情要欠大了。

黑蛇聽了蘇沐雨的分析，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屈服一個人類的小女孩不成？”

“什么叫屈服？說話別這么難聽。”蘇沐雨語重心長的道：“識時務者為俊杰，活著才有希望，若是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哦。”

“而且平等契約對你和鳳大小姐來說，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約束力，反而更有利于你。”蘇沐雨看向鳳飛飛道：“鳳小姐似乎知道不少常人不知道的事情，和她簽訂契約，不僅能在修為方面幫到你，或許還能在日后化形時祝你一臂之力呢。”

“更何況水靈晶雖然能有助于你修復內傷，但到底需要大量的時間。可鳳家不一樣，天材地寶，靈丹妙藥，對于五大世家的鳳家來說不過是少了點庫存而已，并不是什么大問題。”

黑蛇沉默不語了好一會兒，蘇沐雨倒是好整以暇的在一旁等著，鳳飛飛心中卻十分的忐忑，過了好久黑蛇都未曾說話，鳳飛飛終究是按耐不住了，她走到黑蛇面前，蹲下身直視著那雙金色的獸瞳，道：“現在的我或許不能帶給你任何東西，但是我以道心起誓，他日必登仙途。”

別說是黑蛇，就是蘇沐雨也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鳳飛飛，凡人求仙問道，為的不過是長生不老，飛升成仙。但這期間未知數太多，為此生出心魔墮入魔道之人不知凡幾，鳳飛飛是如何確定自己一定能夠成功，竟然敢用道心起誓，也不怕最后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吾，名玄水，以心血為引，以道心起誓，與鳳飛飛定下本命契約，從此生死與共，不離不棄。”黑蛇玄水鄭重的開口，一字一句的念咒，咒語隨著它心血的引出，與鳳飛飛的心頭血融為一體后，又分為兩滴分別落入了雙方的額頭，淡淡的銀色印記在額頭閃現幾下之后，又很快的消失不見了。

蘇沐雨見此微微一笑，將水靈晶拋給鳳飛飛，鳳飛飛接過水靈晶后鄭重的作揖，彎下腰說道：“前輩大恩，晚輩沒齒難忘。日后若前輩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辦得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蘇沐雨暗自挑了挑眉道：“你這句話我就收下了。”說著招呼也不打一聲，便離開了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