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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沒頭腦小姐(2)

  • 風雪山神廟
  • 林戈聲
  • 3633字
  • 2015-09-24 14:57:38

孫猴踩了一腳剎車,陳員外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轉移話題,問:“到了?”

孫猴不說話,陳員外開玩笑地拍了他頭頂一記:“問你話呢,啞巴啦?”陳員外說著朝后座的諸位同僚笑了笑,試圖說一句俏皮話。但他扭過脖子,發現王一橫、韓江雪和趙錢孫都像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動地瞪著車子前方。他狐疑地轉過頭去,突如其來的震撼像一道晴天霹靂擊中了他。

現場已經被保護起來了,車子停在警戒線外面,這個距離恰好讓人把橋涵底下那幅占據了一半墻面的涂鴉作品盡收眼底。此刻他們還不知道這幅畫是臨摹畢加索的畫作《格爾尼卡》,他們甚至看不懂那些奇怪的抽象圖形在表達什么。但大面積的黑、白、灰像撲面而來的沙塵暴,蠻橫地奪走觀眾眼前的空氣,陣亡的戰士、慘死的嬰兒、絕望的女人和嘶嚎著流血的馬匹,這些圖形雖不能被人一眼辨認出來,但匯聚而成的氣勢卻震顫人心。

這幅描繪了戰爭的極端殘酷性的畫作上有一支代表光明的微弱的蠟燭,底部還有一朵異常不起眼的鮮花。位于眾人面前的雖說只是臨摹作品,感染力和龐大程度都不及原作,卻以一種令人窒息的方式與原作的精神內涵迸發出共鳴:一道赫然印在蠟燭上方的干涸的血手印;而無頭尸正好倒在那朵孱弱的希望之花旁邊,看起來那朵沾了血污的花像是從死者被砍斷的脖子上長出來的。這也就不難解釋為什么報案人目前正在接受心理治療,暫時不能做筆錄。

在長達半分鐘的沉默后,趙錢孫第一個推門下車。當車上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跨過警戒線時,他正蹲在尸體旁,戴著膠皮手套在尸體身上、衣服口袋里仔細摸索。死者為女性,身穿性感的紫色深V領彈力棉無袖T恤,藍底銀色樹葉圖案的雪紡半身裙,黑色系帶涼鞋,從皮膚狀態和著裝來看,不超過三十五歲。

倒春寒的天氣里,大部分人還罩著風衣或夾克,女尸的打扮卻從早春提前跨入了盛夏。法醫對準她的裙子和薄上衣拍了好幾張特寫。

“會不會是海南或者廣東那邊過來的?”有人猜測。

“總得帶件外套吧?”有人回答。

“被兇手帶走了?”

“可能。但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

“天知道。”

“有什么發現沒有?”陳員外戴上手套,拿著證物袋跟了過來。

趙錢孫搖搖頭:“隨身物品全都被掏干凈了,但又不像是搶劫。”因為死者的鉑金項鏈和翡翠手鐲還在,項鏈勾在衣領靠近左肩部位,纏成一團死結。

“也不是死于斷頭。”韓江雪補充道。若死者生前被砍頭,體內大量血液會因心臟的壓力泵作用狂噴出來。血液是形成尸斑的主要原因,這具女尸上尸斑遍布,可見血液多淤積在體內,必定是死后才被人砍下頭顱的。

“身上有明顯傷痕嗎?”韓江雪問。

陳員外搖搖頭,回頭叫技偵科一名實習生,“幫我把這里拍一下。”他指著死者的手。

韓江雪正細致地從墻上刮下血手印的粉末,拿回去做檢驗。她聞言看了一眼,發現死者的手呈爪形,掌心有明顯壓痕,好像死前手里正抓著什么東西。陳員外又指點實習生拍了幾張照片,把尸體上青紫的斑痕和挫傷都拍了下來,看起來死者遇害前曾與人進行過激烈搏斗。韓江雪取完墻上的血樣,俯身端詳死者,試圖從尸體上找到兇手的蛛絲馬跡。

趙錢孫和陳員外到四周勘察,橋涵底下鋪滿碎石,平時少有人經過。每年夏季水位上升,這里就會被汛期的水流淹沒。眼下正值早春,稀稀疏疏的青草在碎石的縫隙冒尖,淤泥潮濕腐化的濃郁氣味和新生植物的微弱氣息混雜在一起,春寒料峭,蟲鳴絕跡,顯得異常冷肅。陳員外蹲在陰影深處,頭盡量貼近地面,瞇著眼睛往外看,他謝了頂的腦殼在黑暗中時不時一閃,反射出光亮。

過了一會兒,他費力地站起來,揉著患有關節炎的膝蓋,伸手招呼趙錢孫:“小趙,你過來。”

陳員外讓趙錢孫蹲在他剛剛蹲的地方,教他虛著眼睛,逆光向外面平視出去。碎石路面上有一些凌亂的、輪廓模糊的腳印,但在靠近左側的地方,一條半米寬的條帶區域與別處的灰黑青綠略有色差,這條痕跡一直通到尸體身下,可見尸體是從別的地方拖過來的,或許單靠人力,或許動用了獨輪車之類的工具,但兇手心狠手辣的同時心思也相當縝密,離開前毀掉了來時的痕跡,還鋪上了一層碎石以掩蓋。如果不是把脖子低到快折斷的程度,對著陽光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趙錢孫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陳員外,這個快退休的、好搬弄桃色事件的老頭還挺有兩把刷子。陳員外拍拍趙錢孫的后背:“你去摸摸那里的土去。”趙錢孫依言而行,那泥土表面被陽光曬得有點干,但略微一捻,潮濕的內部就把趙錢孫的手指糊臟了。陳員外笑了笑,油光光的臉和他的禿頭一樣反射出大片光澤。他在明晃晃的光線里拍著手上的土,說:“別的地方的土都比這兒的要干,這回咱們可碰上個狡猾的老手。”

破案實際上是個漫長而瑣碎的過程,其間有一堆廢紙般的材料要弄,還要花大力氣去走訪和排查,而調查的一百個人中與案子真正有關的可能一個也沒有。線索的收集就像大海撈針,三天過去,技偵科總算是傳出了一點消息:死者身上和案發現場均沒有發現兇手的痕跡,死者遺體被刻意地清潔過,身上沒有致命傷,推測死因應當在失蹤的頭顱上。僅有的一點新情況是在尸體凝血中發現了毒品殘留,化驗結果為苯丙胺類興奮劑,但理化性質上與常見的冰毒或搖頭丸并不完全吻合,已經聯系省毒物毒品檢測實驗室做進一步化驗。

這個結果不算太糟糕,但大家還是重重地發出了失望的嘆氣聲。

陳員外想到死者的服裝與時令不符,死者很可能是從熱帶地區過來的。技偵科無奈擴大范圍,把南方省份的失蹤人口資料也納入了DNA比對范圍,一個禮拜后,結果出來了,與三年內的失蹤人口的DNA序列標本進行比對,無吻合項。于是范圍被擴大到十年內,這樣需要一個月的時間。技偵科輪換著加班,韓江雪臉瘦了一圈,見了趙錢孫就對他擺手:“現在誰跟我提DNA和位點我跟誰急。”

趙錢孫問:“什么是位點?”

韓江雪一臉要吐的表情。

一個月過去,結果出來:在十年內失蹤人口中也查無此人。這個無頭女尸被大家親切地稱為“沒頭腦小姐”。“沒頭腦小姐”華麗而詭異的出場方式引起了眾多人的興趣,報紙和媒體進行了一系列跟蹤報道,恐怖與獵奇兩種情緒化合發酵以后,為平淡陰郁的城市生活增添了一抹妖異的亮色。

“你說她的頭到底哪兒去了?”中午吃飯時支隊的司機孫猴問,“真丟水里去了?”

很快有人接茬:“那還能去哪兒?咱們這都快挖地三尺了,天天在那刨垃圾桶。再這么找下去,撿破爛的都得跟咱們急!”

“那也說不定。”陳員外說,飽覽了眾人期待的目光后,他才得意地繼續,“近十年前的事啦,那會兒我也才當上骨干,你們小年輕的,怕是包括隊長在內都不知道嘍,他那時候還沒調到這片來。估計隊里除我以外,只有王一橫記得。”一字橫眉的王一橫沉著地點點頭,惜字如金地說:“驢耳朵胡同,拾荒人。”

那個案子有意思的地方正好和“沒頭腦小姐”相反,發現的尸首只有頭部。那個瘋瘋癲癲的拾荒人經鑒定為精神分裂和癔癥,按照身份證上的出生年月計算是三十八周歲,身上那臟得……陳員外說,垃圾桶都比他干凈點兒。警方從他嘴里問不出一個有用的字,最后只能扔到精神病院了事,聽說他后來逃回家里去了。那顆他背在身上晃來蕩去的人頭,最終也成了懸案。

“我們估計人頭多半是瘋子從鄉下的墳地里刨出來的。偏僻的鄉下有人不愿意火葬,死后被悄悄地埋到土里,然后給火葬場管事的塞點錢,開個假證明。”陳員外說。

“就一直沒查出來到底是誰?”韓江雪問。

“當時的技術不如現在發達,”王一橫說,“但就算放到現在,也未必能查出來。”

“為什么?”孫猴問。

“那顆人頭不知道被那瘋子折騰了多久,當球踢呢,到我們手里的時候,跟一團爛泥巴也差不多啦。”陳員外說。

人事科的張姐嗔怪地說:“吃飯的時候說這個,還讓不讓人吃啦!”

孫猴促狹地說:“哎喲,今天的紅燒獅子頭細看還真有點像那什么……”

眾人笑的笑罵的罵,一片沸騰的吵鬧中,趙錢孫狀似不經意地問陳員外:“當時的資料現在檔案室里查得到嗎?”

陳員外愣了愣:“單位系統里應該就有。你想看?”

趙錢孫搖搖頭:“隨便問問。”說著咬了一口他的獅子頭。

陳員外驚訝地說:“嚇,你的獅子頭怎么這么大?”

“運氣好。”趙錢孫含糊地說,三兩口吃完飯,照例拎著空水瓶懶洋洋地走出食堂。

下午趙錢孫沒有出外勤,同事走過他的辦公桌,隨口問了一句:“看什么呢,這么認真?”

“隨便看看。”趙錢孫不動神色地切換窗口,直到同事拎起熱水瓶泡茶,他才又點開電子檔案庫的頁面,標題是“2021年12月07日驢耳朵胡同人頭案”,他仔細地盯著那幾張令人作嘔的腐爛頭部的特寫照片,當看到第三張時,鼠標停了下來,長久的停頓以后,慢慢地挪到頭顱破損的耳朵上。

這是一張右側面特寫,右耳破壞的程度還不嚴重,能辨認出耳垂上掛著一只沾著黑紅色血跡的鉑金耳環,耳環的吊墜是中間鏤有玫瑰花圖案的復雜心形,鑲有一粒小紅寶石,款式和質地都與“沒頭腦小姐”脖子上的鉑金項鏈非常吻合。

“喂,小趙。”同事叫道。

趙錢孫抬起頭,一瞬間的表情像是突然墮入此間的天外來客。

同事揚起熱水瓶:“沒水了。”

“哦,”他木然地應了一聲,眼睛茫然地望著同事,“你相信廣義相對論嗎?”

“什么?”同事愣了。

“沒什么,”趙錢孫驟然回神,他關掉屏幕上幾個疊加在一起的窗口,“我去打水。”說著拿過熱水瓶,背影匆匆地消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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