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跟在句心后面,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準確地說,是找不到話題,他一路上都沒有什么表情,頭腦也是空空蕩蕩的,總之,一直跟著她走就是了。而句心很輕松,偶爾在笑,七天也看不到,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美什么。
她拿著一張地圖,有規律地尋找著一些傳送陣,不過,這是七天不知道的。他一直在發呆,過了很久,他才突然意識到,傳來傳去,似乎還是在墓室原來的位置,一樣是火光照耀的長長的沒有盡頭的走廊,兩邊分散著無數的石室。
“別人一傳就消失了,我們怎么總是在原地打轉?”
“別說話,跟著我。看似在原地,其實是在不同的地方。萬世皇陵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均有這樣的厚度超過二十米的走廊,其實不過是皇陵的厚墻。你以為我們在原地,其實可能在不同方向的墻面,在不同的層數。”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這種事,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吧?”
“嗯……是教首私下告訴我的。”
“你不是來歷練的?”
“怎么不是?我的話,你不信?”
七天很疑惑,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她應該不會撒謊,可,的確也不像是來歷練的。與七天說話的時候,句心一次也沒有回頭,一直仔細地盯著地圖看,如果踩錯一次傳送陣,就意味著他們要重新來過。
“我知道你不信,但你跟著我就對了。我需要你的幫助。”
“不,我信。”
“真的?”
“堂堂訓世教圣女,還會有什么陰謀不成?”
兩人都笑了。
“我現在,是在帶你走出皇陵。”
“走出皇陵?”七天更加的摸不著頭腦了,“不是說,要在皇陵中歷練嗎?”
“你的歷練,和我的不太一樣。我現在被你咬傷了,橈骨受損,尺骨裂開,使不上勁兒,你必須要幫我。不然,又要等到下一年了。”
“到底是什么?我怎么越來越糊涂。”
“我不是在跟你解釋嗎?你知不知道,教首有只火鳳。”
“當然,那可是世間絕無僅有的神獸,能被教首收服,可是羨煞大陸強者了。”
“那你知道為什么火鳳能被教首收服嗎?”
“不知道。”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很多人都誤以為鳳凰是雌鳥,其實,鳳凰鳳凰,鳳乃雄,凰為雌。自太古元年,天地生鳳凰,鳳凰便從來都是成雙成對。不過后世因為龍族的關系,將鳳凰與龍相對應,傳說中的鳳凰,便被雌化了,再加上千百年來鳳凰極少出世,便被人們完全淡忘了。我來皇陵,其實是想為教首的火鳳找到冰鳳。”
“冰鳳?”
“嗯。在訓世教,火鳳是我最好的朋友。每當我孤獨的時候,都是它陪我解悶。可是它能替我排憂,而我卻不能為它解難。”
“是因為冰鳳吧?”
“對。你知道,鳳凰都是可以重生的吧?”
“當然,《山海經》中有記載,鳳凰涅槃嘛。”
“鳳凰死后,都會化為灰燼。可是只要保存好灰燼,讓它們盡情吸收天地之靈氣、日月之光華,當靈力積攢到一定程度,灰燼就會自燃。這就是鳳凰浴火重生的由來。可是,這種吸收過程,要持續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沒有誰能保證這么長的時間,吸收靈氣與光華的灰燼能夠保存完好,這就是為什么世間出世的鳳凰,少之又少的原因。”
“原來如此,可這和教首收服火鳳,又和冰鳳有什么關系呢?”
“火鳳,是教首游歷中土世界的時候,在獸族中心地帶的云母峰上的懸崖峭壁上發現的。那時候,火鳳正守護著冰鳳的灰燼,保護她,守護她,默默地等待著她的重生。教首自知鳳凰千年不遇,極難馴服,于是便用神識與火鳳交流。后來他才知道,這是一個凄美哀怨的愛情故事。”
“是嗎?到底怎么回事,難道火鳳與冰鳳,不能在一起嗎?”
“是的。很久以前,火鳳冰鳳在比翼雙飛之時,為一道人所俘,但為了自由,不肯降服,由此激怒了道人。道人當著火鳳的面打死了冰鳳,但卻并沒有殺火鳳,也沒有打散冰鳳的灰燼。而是在它們身上下了一個詛咒,只要冰鳳醒來,火鳳便會化為灰燼,而當火鳳再度醒來,冰鳳也會化為灰燼,如此反復,每千年一個輪回。道人之所以設下這樣的詛咒,是想懲罰他們所謂的愚蠢的自由和愛情,因為自由,也因為愛,導致了火鳳冰鳳,不肯降服自己。想要破解這個詛咒,除非道人死去,或者是歸順道人。”
“可惡!這是什么道理?這個道人也太狠毒了吧。”七天已經聽得入迷了,他的情緒,已經跟著火鳳冰鳳的命運飄了。他停了下來,堅定地說道:
“但我相信,火鳳冰鳳,是絕對不可能向道人屈服的。”
句心突然被他的語氣感染了,她回過頭來,怔怔地看著七天。
“為什么?”
“因為愛情!”
他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而且眼神中,還有難以言明的一絲驕傲和憤怒。可是,當他發現句心微微蹙眉,奇怪地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時候,又突然沒了底氣。似乎像他在這樣十五六歲的年紀,還沒有什么資格去說愛情,即便是火鳳冰鳳真的是因為愛情。
“因……因為……因為自由。”
他改口了。這樣說對于自己的年齡,倒是很合適。十幾歲的少男少女,對愛情這個詞,往往非常敏感。
尤其是,還不知愛情為何物的年華。
句心嘴角輕輕地笑了,不過,又隨即多了一分憂愁。她接著說道:
“冰鳳火鳳,當然不可能就此屈服于道人。于是,它們就在云母峰的懸崖峭壁,孤獨地守望了幾萬年。而這幾萬年,它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彼此一眼。浩瀚的星空,廣袤的天地,除了孤獨寂寞,便是響徹萬古的虛空。春去秋來,夏雪冬雨,它們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悉心呵護著彼此,滄海桑田,至死不渝。”
說完,兩人心中都不忍有些感慨。
“想不到,火鳳冰鳳,居然如此癡情。那,后來呢,教首與火鳳都說了些什么?是不是,他找到了解開詛咒的辦法?”
“是的。在萬世皇陵的頂端,生長著一顆娥英樹。”
“娥英樹?這有什么關系。”
“娥英樹本是生長在獸族極東之地的神木,自創世伊始,就生生不息。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活了多久。這棵娥英樹,便是世間第一對鳳凰誕生的地方,而冰鳳火鳳,便是娥英樹上的花蕾和樹葉幻化而成的。”
“說了這么多,我還是沒聽明白。”七天撓撓頭,疑惑地說。
句心看他那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淡淡地笑了,在他身邊來回走動,不慌不忙地說道:
“傳說娥英樹,是世間情侶祈福的萬古神木,具有無邊的靈力。只要是受到娥英樹祝福的情侶,不管會經歷怎樣的困難,都會有情人終成眷屬。當然,這只是傳說,不過依我聽教首的口氣,似乎是真的。也就是說,只要火鳳冰鳳受到娥英樹的祝福,是可以解開這個咒語的。而且,以娥英樹的靈力,是能夠讓冰鳳提前復活的。”
“可是你剛才說過,這娥英樹本是生長在獸族,那又怎么就到了萬世皇陵了呢?”
“這個我也不清楚。娥英樹,現在生長在皇陵的頂端,由于我們所處的這四道地下墻壁,共同連成了強大的結界,外人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了娥英樹生長的山域的。所以我說我們是要出皇陵,而不是進皇陵。只有從這墻壁里面,才能找到進入山域的辦法。”
“教首聽了火鳳與冰鳳的故事,甚為感動,于是承諾火鳳,此生竭盡所能幫助它解開咒語。火鳳為了報答教首的恩情,便甘心成為他的坐騎。其實,三院學子的皇陵歷練,都是教首一手策劃的,是他一步步引導頂元皇帝這么做的,其目的,就是為了找到通向娥英樹山域的道路。”
“原來如此。想不到皇陵歷練,還有這么一段感人的故事。更讓人想不到的是,一向支持戰爭、崇拜力量的訓世教教首,居然如此的有情有義。”
“你以為呢?那可是教首。萬眾敬仰的教首。”
兩人都笑了。
火鳳冰鳳與教首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七天,他堅定地說道:
“好。不管怎樣,我都要和你一起找到娥英樹。為了火鳳,一定!”
句心看了看,輕輕地低下了頭。
“其實,娥英樹,在去年就找到了。我手上的地圖,就是教首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收集了上千學子的歷練路線,經過無數次排列組合,才推演出來的。不過,當我找到它,通過神識與娥英交流之后才知道,原來娥英樹被封印在這里,居然有上萬年之久。如今,它的靈力已大不如前,咒語能夠馬上解開,但卻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使冰鳳復活。”
“所以,去年你只是把冰鳳的灰燼放在樹上,今年是來帶它回去的?”
句心點點頭,接著說:“是的。我也不知道,冰鳳到底活過來沒有。”
“好了,我都知道了,那我們趕快走吧。”
說完,不知道是因為高興還是感動,他居然不自覺地抓住句心的手,準備繼續向前走去。
句心感覺突然被浪花拍打了一下,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她站在原地沒動,任憑手在七天手里,她本來可以立馬甩開的,可小臂上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當七天感到一陣突然而來的阻力之后,終于才意識到,抓錯東西了。
兩人的臉上,似乎有滾燙的烈風輕撫,又,似乎有千萬只小螞蟻爬動。雖然看不見彼此的臉,但感覺,應該是相差無幾。
他的手,仿佛連脈搏都沒了,像溫柔的樹枝,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的手,仿佛連骨頭都化了,像慌亂的含羞草,不知道往哪里躲。
“你拉著我的手干嘛?”
聽到句心的話,就跟聽到最嚴厲最溫柔的呵責一樣,他的手終于有了反應,放開了。
他沒有回頭,吞吞吐吐說道:
“哦,那個……意外,我擺手的時候,不小心,不小心就……”
“你走在我前面,難道知道路不成?”
“我……我……”
“我們走吧。”
句心兩手放于腹間,低著頭,若無其事地向前走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還是沒有看見她的臉。
不敢看。
她也沒有看他的臉。
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