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你們三位都要點兒什么啊?”
救場的居然是店小二。
“那,咱們開始點菜吧?!钡攘税胩欤倮锾粢唤K于憋出一句話來?!靶《乙?
“紅燒青鯉,半月熊掌,清蒸龍頭,福祿瘦肉,仙草燒雞,零花蹄沫,水晶蓮花……好,行了,就這些?!狈舱Z輕輕地喘了一口氣,又對百里挑一俏皮地說道:“全是你愛吃的?!?
“凡語,你,怎么都不問問七天想要吃什么。今天,他幫了我不小的忙,我得好好地款待他。主菜,還是由他來點比較好?!?
托辭。
“不用不用,我隨便,隨便就好?!?
七天在兩人之間的位置太尷尬了,百里挑一也是郁悶至極,本來想親七天好好大醉一場,卻不料天上突然掉下個表妹,搞得自己渾身不自在,連喝酒的興致都沒了。
“這怎么可以,說吧,小二等著呢。你不說主菜,那還能叫我請客嗎?作為朋友,磨磨唧唧的,是不是也太不夠意思了?”
百里挑一故意加大了嗓門說話,顯然,表妹在他面前產生的威力,怕是比自己老爹還要厲害上百倍。可以和父親討論,爭執,針鋒相對,甚至不爽了還可以打上一架。可是表妹,簡直就是自己天生的克星,不說話什么也不做也能將自己治得服服帖帖。
罵不得,打不得,更是傷不得。
因為,吾思愛?凡語,百里挑一的未婚妻,那可是爺爺百里千里的掌上明珠。
要是惹得表妹不高興了,第一個揍自己的,還輪不到父親。
“那好吧,小二,我要八仙過海,二泉映月,四海升平,五岳齊眉,一清二白,七擒七縱……
“……”
“……”
“……”
百里挑一愣了。
凡語傻了。
小二驚呆了。
這些一啊十啊,七啊八啊什么的,是些什么東西,怎么聞所未聞?想不到這個七天,竟然是個高手?
這個人,是肉吃多了嗎?還是怕我破費?或者是,信教的道士?
他奶奶的,來滕王閣的,還會要這些窮酸菜?虧我還要跑上五樓。
三個人各有所思,均是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七天。
“怎么了,有問題嗎?”七天感到不太對勁兒,自從進了這滕王閣,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繃得緊緊的。神經都沒了,思考也沒了,肢體似乎都不太受支配。
“沒有,沒有,很正常啊。”
“哦,沒什么,七天哥哥你想多了吧?!?
“那,客觀,您稍等,我去去就來?!?
小二走后,場面再一次失控了,又沒人說話。
七天努力地背書,想要通過背書來釋放肌肉和身體的敏感度。百里挑一閉目養神,正襟危坐的身體和低垂的頭一點兒都不協調,一閉上眼睛,便是這個只顧著盯著自己的未婚妻。而凡語一會兒一個人傻笑,一會兒看著百里挑一發呆。百里挑一偶爾慢慢地睜開一只眼睛,看看表妹的動靜,但表妹那專注的神情,使他立即就放棄了。
這張畫面,極度的不協調。
好比名家圣手的名畫,突然被潑了墨,而這墨水卻奇怪得很,遇紙不干,就在畫上游走浸染。好好的一幅名貴的話,一下子失去了價值??墒侨缛舭堰@墨去掉,又覺得畫上少了什么。
三個人,一張畫面,極度不協調中的完美畫風。
菜終于來了。
小二給拼了兩張桌子,才放下這所有的菜。
三個人還是沒說話,也沒有誰動筷子。凡語和百里挑一,直直地瞪著七天所點的菜,緊皺額頭,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
原來那八仙過海,竟然是八條清蒸嫩茄子。
二泉映月,居然是兩半苦瓜,配上半顆紅色圓辣椒。
四海升平,更不得了,就是四個烤焦的沒有餡兒的包子——饅頭。
那五岳齊眉,好看極了,五根倒扣的黃瓜,還游蕩在青黑的醬料之間。
一清二白,這個眾所周知,就是一碗白豆腐,連碟辣椒都沒有。
而壓軸的七擒七縱,居然是,七條溝壑與七排士兵相間而立的玉米。
“那,我就先吃了?”七天拿起碗筷,示意餓了。
兩人點了點頭。
可是,正當七天將一塊豆腐送進嘴里的時候,又突然給停下了。
“你們……你們看著我干嘛,難道,就不餓嗎?”
“哦,不是,表妹,你快吃吧。”
“對啊,飛雪哥哥,這些,可都是你喜歡吃的菜?!?
局面總算是打開了,百里挑一隨便挑了些東西吃,凡語也是。只不過,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沒有碰過七天點的那些菜。而七天,象征性地嘗了每一道菜,做足了客人的樣子。
最重要的是,百里挑一連酒都給忘了。
總之,這頓飯,三個人吃得是稀里糊涂的。
七天最糊涂。
凡語想糊涂。
百里挑一裝糊涂。
就連上菜的店小二,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天下哪有這樣吃飯的。
總之,這頓飯,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各有各的瑕疵,各有各的不滿意。
可是三個人的畫面一合攏來,卻是完美無瑕。
……
就在這長期冷場的時候,四周的顧客突然起身,紛紛向樓上跑去,動作幅度之大,讓地板都在抖動。樓梯上占滿了人,擁擠不堪。
“小二,這是怎么了?怎么人都往樓上跑啊?”百里挑一問道。
“客官,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滕王來了。就是滕王閣的主人?!?
“那,滕王來了,用得著這么大的動靜嗎?我們都來了這么久了,也沒見滕王上來啊?”
“唉喲客官,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從天上飛下來的。咱們滕王,可是青靈三闋的大靈修呢。他老人家,從不過問朝政,一心只求仙問道。可我們滕王,此生最是喜愛上古天人王勃留在滕王閣的《滕王閣序》。聽說,這《滕王閣序》不僅是篇好文章,還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靈修秘密。每年的今天,滕王都要約上一些文友、仙友,在這滕王閣頂端,共同探討。三位客官若是有興趣,不如上去瞧瞧,興許還能解開《滕王閣序》之謎呢。”
救場的,果然還是店小二。
“居然有這等事,那咱們就都去看看。”七天說。
“那好?!?
“好。飛雪哥哥一定能解開的?!?
三人都想快速逃離這使大家不高興的飯局,總算是心照不宣了。
他們擠了上去,不過還好,頂樓的空間很大??幢娙怂镜奈恢?,真正來解謎的人,應該不多,其他人都是來湊熱鬧的。
只聽大廳內,一垂垂老者,起承轉合,哄聲念道:“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樽,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滕王正襟危坐,于正前方,左右兩側各十座,左邊是文友,右邊是仙友。個個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也都是聞名一方的賢士。
老人們議論紛紛,與往年一樣,還是沒有統一的結果。
“在座的各位,不妨都好好想想。倘若有人能解開這《滕王閣序》中的靈修秘密,那我承諾,這滕王閣,一輩子供他免費吃喝。”
“好好好……”
“好啊!好啊!”
……
眾人鼓掌歡呼。
“還要把這《滕王閣序》的真跡,送給他?!?
“好啊,滕王果真是大手筆啊?!?
“了不得,了不得啊?!?
……
“飛雪哥哥,你不去試試嗎?去呀,去解開它。這個滕王,還挺大方的。”凡語用肩頭頂了頂百里挑一。
本來百里挑一是想上去試試的,可是凡語這么一頂,連骨頭都給頂沒了,差點兒沒摔在地上。
“我要是有那樣的聰明勁兒,早就把你給甩掉了,還用站在這里啊啊啊啊?。浚????”百里挑一很無奈。
“貧嘴?!狈舱Z倒在他的肩頭,希望奇跡發生。
奇跡來了。
“不可能有人解得開的!”
是七天在說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那里,又自覺地,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滕王也感到好奇,好像很有意思,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小兄弟,話可不能亂說,我是有確切的消息知道,這《滕王閣序》的確隱藏著靈修之謎,你怎么能憑空說沒有呢?”
七天走到老人們中間。
“各位前輩,恕晚輩冒昧,這《滕王閣序》里的確有靈修之謎,我并不是說沒有,而是說現在不可能解得開?!?
“呵,有意思,這位小兄弟,你這話不是自相矛盾嗎?你且解釋給大家聽聽?!彪跽f道。
“滕王,請您稍安勿躁,也許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滕王閣序》是上古天人王勃的傳世之作,而同樣與之齊名的,還有另外兩位上古天人的另外兩部作品。即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與崔顥的《登黃鶴樓》。這三大傳世神作后被一靈修高人同時集齊。高人將三幅真作掛在房梁,日夜觀之,潛心悟道。終于,在觀察了三千六百天之后,有一天月高風清的晚上,高人忽然發現,有三位大師的影子,拿著筆,瀟灑地照著三幅作品的字跡旋舞。醒來之后,高人終于領悟了其中的奧妙,自創了一套絕世功夫。而這套功夫,非是靈修不能修煉。這,就是《滕王閣序》的靈修之謎的來源。而現在,您只拿著《滕王閣序》,而不知道其他兩部傳世之作,自然是不可能解開其中的秘密。”
聽罷,眾人不禁恍然大悟,而滕王,也是重重的一聲長嘆。
滕王看著眼前高掛的《滕王閣序》真跡,對著眾人說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用了幾十年的功夫研究的秘密,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難怪一時參悟不透,原來我參悟的,不過是三分之一的秘密??尚?,可笑,可笑之極啊……”滕王扶住椅子,心痛難忍。
幾十年的求仙問道,跋山涉水,居然就這樣給白白地浪費了!
說完,滕王取下了《滕王閣序》的真跡,走到七天面前,他的手有些許的顫抖。
“小兄弟,謝謝你。若不是你,恐怕我,一輩子都將活在夢中,到死也會遺憾一輩子。這幅字,《滕王閣》真跡,今天,我就將它送給你。”
“這……滕王,這怎么行?”七天很吃驚。
“是啊,滕王,你怎么能因為這個黃毛小子隨隨便便的說辭,就把這么珍貴的東西送給他?”一老者起身說道。
“是啊,滕王,這幅字,還是留在滕王閣吧?!逼渌先艘布娂娬f道。
滕王背對著老人們揮了揮手,然后將《滕王閣序》重重地放在七天手上。
“小兄弟。雖然我不認識你,你今天能來到這兒,也算是與它有緣。你的話,我信。你就放心收下吧,我老了,再也沒有那么多的精力了,他日有機會,你就代我,去揭開這三大傳世之作中間隱藏的秘密。”
“滕王?”
“滕王!”
“滕王……”
“不用說了!我已經決定了。小兄弟,你收下吧。天地萬物之聯系,南北陰陽之變化,講究的,就是一個緣字。《滕王閣序》能遇到你,你又恰好遇到它,這不是上天注定的,又是什么呢?”
說完,還未等眾人反應,滕王便飛出了滕王閣,消失在天際。
一會兒,他的仙友,相互看看對方,大家點頭示意,也向著他的方向飛去。廣闊的天水之間,只剩下十道耀眼的亮光。
黃昏中,幾只悠然的仙鶴,攜著雋永的晚霞,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在半輪浸入江中的夕陽前,乘醉起興,漸行漸遠。
江面上,波光粼粼,流水湯湯,默默地目送著仙鶴西去。
那便是——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