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有點兒不懂那個叫房轍的老監考官,這么大把年紀,居然還出來監考,難道天心院,就沒青年老師了嗎?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當他走出考場的時候,有一個穿淺紫色衣服的翩躚少女,在兩段階梯間的平臺上攔住了他的去路。
聽到七天的腳步聲,那少女慢慢回過頭來。
七天頓時就愣住了。
是祝真。
少女的臉上,擦拭著淡淡的胭脂,感覺就像剛盛開的花瓣上,被打了雨水的花粉。額頭上的頭發,向兩邊自然撇開,在腦后打了結,使更多清黑的頭發向背后和耳鬢散開。那粉色的發帶,像停留在她頭發上的正欲起飛的蝴蝶,讓人心動之余,還看得見旁邊,一只更讓人心動的藏靈花形發簪。涼爽的風,吹起了少女本來就輕盈的頭發,也吹起了她紫色的裙擺,吹緊了身上的衣服,讓人看得清,少女那微微隆起的胸部,姣好的身材。讓人看得清,那是一顆純潔的,自在的,美麗動人,又徐徐如輕煙的少女心。
七天臉紅了。
這是他第一次,那樣認真地多看一個女孩兒幾眼。不過他心里并沒有多少感覺,就是純粹的害羞,還因為,她是祝真。
他不會主動去看女孩兒的眼睛,主動去觀察一個初長成的美麗女孩兒。
在藏靈塢所看的書,并沒有教會他這些。
“沒想到,你這么快就答完了。差不多用了三分之一的時間吧?我最少,也要用一半的時間。”祝真嘴角微微一笑。
少女其實也不知道該怎樣和同齡人交談,因為她是東升教圣女的關系,她幾乎沒有什么朋友。
東升教與訓世教的每一代圣女,地位雖高,但每月的生活,卻是無比的單調。
圣女只是教中傳統,意為神圣、純潔的意思。
圣女除了在學院靈修,學習教義教典之外,便是出席教中的祭祀活動,拜祖祭天,求神問路,旱時祈雨,等等。圣女當為處子之身,但圣女卻是可以還塵的,只要教中圣女主動請辭,教中長老便會主持下一代圣女的人選。圣女可以因塵世還俗,但卻在擔任圣女期間,不能染塵。圣女的純潔,就是本教神圣的象征。
不過,至今是沒有任何圣女請辭的先例的,因為圣女光環所帶來的榮耀,是無數少女夢寐以求的,是整個家族引以為傲的。萬眾敬仰,萬民禮拜,神圣無比。
而圣女祝真,句心,均是訓世教與東升教還在培養期的圣女。
……
“你這么早就交了試卷,有把握嗎?”見七天沒有回答,便接著說。
其實,她心里想的,不過是七天頭疼難忍,棄考而逃。這樣問,是多余的,正好拿來解決冷場而已。看他那愣愣的模樣,總要打開局面。
不過,這句話已經是她唯一打開局面的方式了。
“還好。兩個監考官怪怪的,年紀一大把,還來這種地方,被一個微胖的監考官給趕了出來。”
七天也不知道說什么,他不知道,這個祝真,已經在第一家客棧里拒絕過他的御龍府小姐,高高在上的東升教圣女,怎么會突然來找他。
“年紀一大把?房轍爺爺?杜晦爺爺?他們,怎么會……。”祝真在心里默默地想著,她并不知道考場的情況,也不知道房轍給考生做的試卷,是他要參加元老大會研討的資料,一場酒后的胡亂作為。
“現在,你也參加天心院的考試了,雖然你放棄了考試,還是進不了天心院。但,我已經不再欠你了。”祝真認真地說道。
“什么意思?你是說,我能考試,是因為……”
“是我吩咐人讓布修士請你回來的,你交還了婚書,維護了我和御龍府的聲譽,而且,你也沒說出去,說明你這個人,還不錯。讓你去參加考試,只是我個人對你的一些補償,與任何人無關。”
“不錯?”得到眼前這個漂亮女孩兒夸贊,七天心里有點兒美,“其實,我去御龍府,并沒有打算要求履行婚約的事,只是想找我娘的下落,問清楚當時定親的情況,抱著一絲也許御龍將軍知道我娘的下落的真想。”
祝真本想說完為什么幫他就走的,只是聽到他這番話語,忽然覺得這個七天有點可憐,更加重了她內心的愧疚感。
如果有機會,再幫他一兩次便是,那就不用再覺得欠他什么了。
反正我不會和他有任何交集,這個人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你是不是在想欠我什么?如果是那樣的話,完全不用。我從來就沒有打過你主意。以后我也不要你的幫助,現在,就算我們扯平了吧。”七天淡淡地說。
本來,七天是好意的,想讓眼前這個女孩兒免去心中的自責。可是這話到了祝真耳朵里,卻變成了一個弱勢少年維護自尊的宣告。
這種人,如果自己真心實意地幫助他,他反而會覺得更像是一場施舍,或者在道德綁架下的交易。
他不過想讓自己站在道義的一邊,讓另外一方在道義的腳下瞻仰,使他永遠處在不道義的哪一方。
她覺得他更可憐了。
祝真還沒有一個真正的圣女應該有的氣場,雖然她比一般的女孩兒接受更加嚴格的訓練和培養,但仍然是擺脫不了許多少女的天性的。
“既然你這樣說,那我便不再用愧疚的眼光看你。如果你真是自在人,沒有拿起過就放得下,那我收回剛才的話。”
顯然,祝真的話是有深沉的意味的,只是……
只是七天沒有聽懂話中的意思。
她要為自己這番精彩的談話失望了。
“既然你只是想幫我,那你為何將布修士打得那么慘,還要讓他,讓他叫我七爺爺……”七天有些不好意思,這件事也讓他心里對這個女孩兒沒什么好感,盡管,她看上去是那么美麗,那么的,楚楚動人。
“我有嗎?恐怕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了吧。”
祝真感覺和這個陌生的少年談話很吃力,每說一句,總是要狠狠地去想下一句說什么,也不再多想,轉身便走了。而又在背后留下一句:
“兩不相欠。”
這四個字好像觸碰到了七天哪里,他朝著祝真大聲說道:“剛才的考試,我一定會以第一的成績進入天心院。”
祝真愣住了,并不是詫異,而是不相信,甚至不屑。這么短的時間里,怎么可能做到呢,她做不到,句心做不到,那個徐湛,也做不到。
而你,是不可能的。
她微微地回頭,輕笑了一聲,繼續朝前走去。
……
這場談話對七天來說沒什么意義,他既沒有因為祝真小姐的幫助而高興,又沒有因為她有些稍稍冷傲的舉動而感到不高興。他想這個祝真人品還是不錯的,只是對布修士的做法未免有些下手太重。
只是,他沒有聽清楚,她并沒有承認,是自己令人下手打了布修士。
沒有多想別的復雜的東西,多想的是剛才走出考場后看到的那張清澈靚麗的臉蛋兒。十五六歲的少年,看到那樣的畫面,總是要心動的。
我是七天,她是祝真,御龍府小姐,沒什么,根本就沒有半點兒聯系,我只要好好讀書,好好修行便是。
她是祝真,訓世教圣女,我是七天,沒關系,就算是有那么一點聯系,我只要好好讀書,好好修行便是。
走出天心院,小五還在門口耐心等候。
“老大,你怎么那么快就出來了?是要放棄考試了嗎?沒希望了嗎?布修士是被誰打的,誰在背后幫助?”
……
面對小五連珠炮似的問題,七天不知所措。他也沒有和小誒說話,而是直直地向著句王府走去。回到句王府后,也沒有給野草和米粒打招呼。
他沒有吃晚飯。
夜幕降臨的時候,他還在想祝真與他對話的場面,他始終沒有醒過神來。就那么幾句話,短短的幾句,到底是什么把自己觸動了呢?
顯然不是****。
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她那微微冷傲的動作?那心中對自己來說不需要的可憐?地位上的差距?……
都不是,她并沒有為難自己,也沒有任何惡意,反而帶著一個好的心愿。
可是,七天就是那么強烈地覺得,自己與祝真,是不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