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教師的魅力來自人格
做重要的事情永遠是有時間的。這句話是我的座右銘和行動準則。因此,當孫蒲遠老師請我為她的書寫序,我欣然答應下來,盡管這一段是我寫作非常緊張的時間。
家人和好友甚為不解,因為由于忙碌,我謝絕了許多媒體的采訪和重要會議的邀請,現在卻答應為一位退休的小學教師寫書評。其實,我完全清楚這是一項艱苦的勞動。首先我要擠出大量業余時間,逐字逐句把這部厚厚的書稿讀完,然后才能寫一篇短短的文章。但是,面對孫蒲遠老師,我心里涌動著一種崇高的敬意和巨大的好奇,使我無法拒絕這本書的強烈誘惑。
我認識孫蒲遠老師二十多年了。在我的印象中,這是一個為兒童終生操勞的人,她的“善”絕不僅僅表現為慈眉善目、笑容可掬,更是從心靈深處對孩子的理解與關愛。有一年,她邀請我到她當班主任的四年級班里,與同學們談一談怎樣讀書。當我走進她的班里,就像走進了快樂王國,孩子們的眼睛明亮得讓我吃驚,他們燦爛的笑臉顯示出自信,自由的提問讓我領略了當代小學生敢于探索的勇氣。我知道,這一切都來自孫蒲遠老師的悉心調教。
從培養下一代的角度來說,班主任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主任。這是我讀完本書的第一感受。誠如孫蒲遠老師所說:“班主任在小學生心目中的地位可以說是至高無上的,孩子對自己的班主任簡直到了崇拜的程度。小學班主任對自己的學生影響非常大,班主任提倡的東西將會釀成這個班的班風,班主任的好惡將會成為這個班學生的是非標準,班主任的要求將會形成這個班學生的習慣,班主任常說的話將會成為這個班學生的座右銘,班主任的言談舉止對學生性格氣質的形成都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是的,完全是這樣!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孫蒲遠老師的高尚人格對她的學生產生了非凡的魔力。請讀一讀這本書吧,這是一部生動形象的小學生心理學和教育學,也是新的教育詩篇。我敢說,即使是高明的理論家和文學家,也難以寫出這樣栩栩如生、紛繁多樣的兒童現實生活。孫蒲遠自1961年當小學教師,用幾十年的心血與智慧磨一劍,其態度之嚴謹、功夫之深厚,天下誰不敬服?
人們常常把兒童教育稱作“小兒科”,其實小兒科遠比大人科復雜,因為兒童在發育之中,器官嬌嫩柔弱,又不善于表達,“兒科醫生”需要更高的水平。這便是對小學教師的要求。
一個剛入學不久的小男孩,在課間怯生生地走到孫蒲遠老師面前,遞給她一件東西,說:“我自己做的,送給您。”孫老師一看,是一個把畫報撕碎又粘在一起的看不出模樣的東西。孫老師看著男孩那莊重的樣子,她沒有笑,努力發揮著自己的想象力,終于看出來了。她問:“一個機器人?”男孩眼睛一亮,回答:“對!”
教育家陶行知先生說得入木三分:“您不可輕視小孩子的情感,他給您一塊糖吃,是有汽車大王捐助一萬萬元的慷慨。”孫蒲遠是理解孩子的,她謝過男孩,并把那個機器人認真地夾在教科書里。
在孫老師的班里,上課的時候學生也可以去上廁所。如果去的時間長了沒回來,孫老師會讓另一個學生帶著手紙去廁所,看看是不是那位同學碰到了什么困難。有人擔心地問:您這么寬容,會不會讓孩子養成一上課就去廁所的習慣?孫老師搖搖頭說:幾十年的實踐證明,孩子們沒有這樣。在孫老師的心目中,“班主任是在用自己的人格來培養學生的人格,是在用自己的靈魂塑造學生的靈魂”。
有一個女孩得了耳聾病,家長怕影響全班的平均成績,決定讓女兒退學。但是,孫老師執意留下她。她說:“如果我班的平均分低一些,最多別人說我教學質量低,這只影響我個人的名利問題,這個女孩能不能上學卻是她一生的大問題。”孫老師讓這個女生坐在第一排,看她的口型上課,終于使她讀完了小學,升入了初中。后來,這個女孩順利地參加了工作,還建立了幸福的家庭。有一天,她帶著愛人來看孫老師,很感動地說:“要不是您,我媽媽說我現在只能打啞語和別人交談。”
教育的核心問題是人格的塑造,而教育的藝術則在于習慣的養成。這正是孫蒲遠老師的教育特色,在細微之處求效果。
多年以前,孫老師發現學校在給“三好學生”頒發獎狀時,校長用雙手把獎狀遞給學生,可有的學生卻用一只手把獎狀隨意抽過去,晃晃悠悠地下了領獎臺。孫老師感到難受,她認為,這不是孩子的錯,是班主任沒有盡到自己的職責。從此,她開始培養學生雙手接物的行為習慣,并且每天訓練。每天發作業本時,孫老師總是雙手遞給學生,如果學生忘了,單手來接,她不會遞出去,直到學生伸出雙手。久而久之,她的學生們形成了習慣,遞給老師的哪怕是一塊小小的橡皮,也一定用雙手來遞。孫老師相信,這種良好的習慣會使孩子更懂得尊重他人。
史家胡同小學是北京的一所名校,自然會吸引許多不同家庭背景的孩子。在第一次家長會上,孫老師就亮出了自己對學生一視同仁的原則。她說:“我不看孩子的家庭背景,因為這樣對孩子沒有好處,應該讓孩子在公平中去競爭。”曾有一位在國家外事部門工作的家長打來電話,問孫老師:“我的兒子為什么當不上小隊長?”孫老師回答:“隊長是隊員們選的。”“他為什么選不上?”“他雖然學習成績不錯,但是上課不太遵守紀律,上課經常帶不齊學習用具。這些可能會影響他在同學中的威信,同學們就會選表現更好的同學。”“我剛從美國回來,在美國,你說的這些問題根本不是問題,上課說話、不帶齊用具,這是原則問題嗎?”“這些的確稱不得原則問題,但我們是中國,我們的國情就是與西方不同。我們是四五十人一個教學班,沒有紀律保證,沒法進行教學活動。順便問一下,現在您的兒子是不是在您身邊聽您給我打電話呢?”“對。”“他聽您這樣跟我說話,他就更加不重視他的問題。比如,人家都在做手工作業,他沒帶材料,他在手工課上做什么呢?不會老老實實坐一節課吧!您可能是一位了不起的外交家,可是教育孩子,您還得聽我們老師的觀點,是不是?”孫老師不卑不亢、實事求是的推理分析,終于讓那位家長心悅誠服,答應配合班主任工作,他的孩子也有了進步。
教育專家認為,好的關系勝過許多教育。當我研究過孫蒲遠老師之后發現,她與每個孩子既有師生之誼,更有摯友之情。所以,她對孩子有著天使般的影響力。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她的課間休息時間幾乎都在與孩子們一起玩耍。有位女生的母親由于不理解學校的某些做法,曾找孫老師大吵大鬧,夜晚還指使人打電話威脅孫老師。但是,第二天課間,孫老師照常與那位女生下跳棋,有說有笑,就像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也不曾發生。有一個三年級的女生,總也不完成作業,批評也不見效果。孫老師試著用孩子的方式與她“拉鉤”,約定完成作業,居然取得了成功。這位女生寫道,當她不想寫作業時,想起了孫老師,她說:“老師溫暖的手緊緊地拉著我,我怎么能辜負老師呢?我要守信用,不能騙人!”
一個班級能否形成堅強而和諧的集體,是班主任工作成敗的試金石。教育家馬卡連柯說:“教育了集體,團結了集體,加強了集體,以后,集體自身就成為很大的教育力量了。”如果把孫蒲遠老師的經驗歸結為一點,就是培養了一個好的集體,讓集體成為每個學生快樂成長的搖籃。她說:“班級群體就叫‘班集體’嗎?不一定。形成班集體是有一定條件、有一定標準的。它應該有共同的奮斗目標,有堅強的領導核心,有正確的輿論,有優良的班風和傳統,有嚴格的組織紀律,有嚴密的管理制度,特別是能夠開展生動活潑的班隊活動。”她認為,建設班集體的水平反映了一個班主任的綜合素質。
那么,孫蒲遠老師在建設班集體方面的主要經驗是什么呢?仔細閱讀該書,我們會發現最重要的是兩條:
第一,引導老師、家長特別注意欣賞和贊揚孩子身上的優點,這幾乎成了孫老師的第一法寶。她說:“老師在班上常說什么、常做什么,對集體輿論起著導向作用。你常常看到同學們的長處,常常強化這些地方,同學們的情緒就會是愉快和穩定的。”每當發現某位同學做了對集體有益的事情,孫老師在班上大加表揚之后,總會鄭重地宣布:“記入中隊光榮冊!”中隊光榮冊是孫老師制作的中隊閃光集錦《閃光的足跡》,每人一頁,有學生本人的彩照,有他喜歡的格言,有班主任寫下的學生閃光點。寫完誰的閃光點,誰可以拿回家給父母看,并請父母寫下感受。時任團中央第一書記李克強同志看了光榮冊之后寫道:“當我的孩子談到他們中隊的光榮冊時,言語中流露出某種自豪。我想,大概她的所有小伙伴都會以類似的心態來對待這樣的做法。由此可見,贊揚,或者說符合兒童心理的表揚,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多么大的鼓舞和激勵。”顯然,光榮冊成了激勵學生奮進的有效“強化物”。
第二,培養批評與自我批評的習慣,努力形成明辨是非、知錯就改的班風,孩子是在犯錯誤中長大的,但這并不等于犯錯誤無所謂。能否認清是非對錯,是能否成長進步的關鍵。一次,四年級班級之間要舉行拔河比賽。一班有一個大力士宋某,哪個班都很難贏他們班。孫老師教的三班的高某竟然想出一個“行賄”的辦法。他見宋某想要他的膠泥棒,就以此為條件,讓宋某拔河時不使勁兒。誰知,還沒比賽,“行賄案”就暴露了,弄得三班非常狼狽。孫老師得悉此事,馬上找到宋某,讓他在比賽中全力以赴為本班爭光。比賽中,三班果然負于一班。三班同學回到教室都哭了。孫老師也認為這是一個“驚心動魄的事件”,立即組織大家批評和自我批評。同學們紛紛指責高某。孫老師引導說:“高×想為班集體爭光的想法是好的,但手段是錯的。為班集體爭光要靠實力,要通過正當手段,否則,只能是為集體抹黑。”同學們討論的結果,是幾個同學陪同高某去一班賠禮道歉,一班同學以熱烈的掌聲表示了原諒。經過這件事,同學們的是非觀念明顯增強了。
讀完這本書,我一直在想,小學教育是一個多么豐富的世界啊!有了孫蒲遠這樣的老師,多少孩子會綻放夢想的花朵,而讓童年色彩繽紛;有了孫蒲遠這樣的老師,多少校園和家庭會變成彩虹兩端,而讓孩子的心靈在藍天白云間舒展。
我們可以稱孫蒲遠為小學教育的大師,她完全是當之無愧的。更讓人欣慰的是,這位大師不是一個受苦受難的形象,而是一個終生快樂的形象。奧妙何在?一個字的謎底,那就是“愛”!愛使她苦中有樂,愛使她不斷學習,愛使她多才多藝,愛使她與孩子一起成長。
也許,可以為班主任寫一首短歌:
如果孩子是鳥,
你就是天空;
如果孩子是魚。
你就是大海;
如果孩子是花,
你就是春天。
(作者系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副主任,《少年兒童研究》雜志總編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