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論增進勞動生產力的因素及分配勞動(2)
書名: 國富論作者名: (英)亞當·斯密本章字數: 4832字更新時間: 2015-07-06 11:17:28
同樣地,我們也可以觀察他們的服裝和家庭用具。比如,無論是貼身的粗麻布襯衣、腳上的鞋子、睡覺的床鋪、床鋪上的各種物品和裝置、烹制食物的爐子、采掘自地下并需要由水路或陸路運輸才能送達的煤炭、桌子上的全部用具、盛放和分取食物的器皿、面包和麥酒、廚房中其他的器具,還是能透過熱氣和光線卻遮擋風雨的玻璃窗、制造這些便利品所需要的各種器具,以及一切使世界北部成為舒適的居住地所必需的知識和技術……總之,任意一樣你觀察到的東西,都投入了各種勞動。由此可以知道,如果沒有千千萬萬人的協作,一個文明社會中的、微不足道的人,要想按照他現在所適應的舒服簡單的方式取得其所需的日用品,是不可能的。
分工的起源
分工雖然有這么多的好處,但是這諸多好處并不是源于人類的智慧,而是一種互通有無、物物交換的傾向逐漸發展起來的結果。盡管人類憑著智慧預見到分工會產生普遍富裕,并想通過分工來實現普遍富裕,但人類最初的目標并不是這一廣大效用。
現在,我們不把這種傾向是不是一種不能進一步分析的本然性能,或更確切地說是不是理性和言語能力的必然結果列入研究范圍。但是,這種傾向是人類所共有且特有的,其余各個種類的動物似乎都不知道這種傾向或其他任何一種協約。
兩只獵犬共同追逐一只兔子的情況時有發生,其中一只獵犬將兔子逐向另一只獵犬,或在另一只獵犬把兔子逐到它那一邊時加以攔截。這一舉動,看上去好像也是一種協同動作,但這種協同只是它們的欲望對象相同時偶然產生的一致,只發生在某一特定時刻,并不是契約的結果。兩犬公平審慎地交換骨頭的情形,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除了人類之外的其他任何一種動物,以姿勢或自然呼聲向其他動物示意說“這是我的,那是你的,我愿意拿我的東西跟你交換”的情形,我們也從未見過。
某一動物要想從人或其他動物那里取得某物,唯一的說服手段就是博取授予者的歡心。比如,想要取得食物的小犬向母犬百般獻媚、想要喚起主人注意以投食過來的家狗做出種種嬌態等。這種手段,有時也被我們人類用來對待同胞。一個想讓同胞滿足自己意愿的人,當他沒有其他適當的方法時,就會以種種卑劣阿諛的手段來博得對方的歡心。不過,這種辦法受時間所限,只能偶爾為之,不可能每次都搬過來用。在文明社會中,一個人不容易博得其他人的好感,就算盡其畢生之力亦收效甚微,卻隨時有可能遇上獲得多數人援助的情況。除人類之外,別的動物幾乎一到壯年就全都能夠在自然界獨立,不需要其他動物的援助。
而人類,幾乎隨時隨地都需要同胞的協助,不可能僅僅依賴他人的恩惠。
如果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能夠刺激別人的利己心而自愿替自己做事,他就可以比較容易地達到目的了。任何一個想與別人做買賣的人,都可以先這樣提議:請把我所要的東西給我吧,這樣你就能從我這里得到你想要的東西。這就是交易的通義。我們依照這個方法,可以取得所需要的大部分幫助。屠夫、釀酒家或烙面師供給我們每天所需的食物和飲料,不是出自恩惠,而是因為他們自利的打算。我們不說喚起別人利他心的話,而改說喚起別人利己心的話。就算我們自己有需要,也要說這樣做對他們有利。
在這個社會上,沒有哪一個人愿意像乞丐一樣過著全然靠別人施舍的生活。就算是乞丐,也不能一味地依賴別人的恩惠。誠然,乞丐的生活資料歸根到底都來自具有慈悲心的善人。但是,這種善舉只是出于一種道義,它沒有、也不可能隨時隨地地提供給乞丐。乞丐的大部分臨時需要,也是通過契約、交換和買賣而得到的,就像其他人一樣。他拿出別人給他的金錢購買食物;他把別人給他的舊衣換成更合身的舊衣、食物或寄宿的地方,或是把舊衣服換成貨幣后再購買自己需要的衣服、食物或住所。這些都不是別人恩惠的結果。
正因為契約、交換和買賣實現了我們所需要的大部分幫助,所以當初才產生了分工這一傾向。比如,在狩獵和游牧民族中有一個擅長制造弓矢的人,他曾用自己制成的弓矢交換別人的家畜或獸肉,卻發現與獵人交換所得,比他親自到野外捕獵得到的還要多。他為了自身利益打算,就把制造弓矢當成自己的主要業務,因此成了武器制造者。另一個擅長建造小茅屋或移動房屋的框架和屋頂的人,則經常被人請去建造房屋,得到的酬勞是家畜、獸肉。后來,他終于發現一心一意地從事這一工作對自己有利,然后他就成了房屋建筑者。同理,第三個人做了鐵匠或銅匠,第四個人成了鞣皮者或制革者———未開化時期,皮革是人類的主要衣料。這樣一來,人們就拿出自己生產而又消費不了的剩余勞動產物,以換得自己所需的別人勞動生產物的剩余部分。人們從這一現象上得到了鼓勵,開始從事一種特定的業務,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在各自的業務上得到了磨煉,因而能夠發揮各自的天賦資質或才能。
實際上,人類天賦才能的差異并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大。成年人在其所從事的不同職位上所表現出的非常不同的才能,與其說是分工的原因,不如說是分工的結果。這種說法在多數情況下都適用。比如說哲學家和挑夫,這兩個人性格差異非常明顯,造成這種明顯差異的,應該說是習慣、風俗與教育,而不是天性。他們在七八歲以前,天性極其相似,恐怕就連他們的雙親和朋友也不能看出他們有任何顯著的差別。大約從七八歲或年齡更大一些之后,他們就開始從事極不相同的職業,漸漸地,他們才能的差異才開始看得出來并逐漸增大,最后,受虛榮心驅使的哲學家,簡直不肯承認自己與挑夫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然而,如果沒有這種互通有無、物物交換傾向的產生,那么每一個人要想取得生活上的一切必需品和便利品,都必須親自生產,這么一來,所有人的任務和工作都沒有任何分別,當然也就不可能存在因為工作差異所產生的巨大的才能差異了。
交換傾向的出現,使得從事各種職業的人產生了極其顯著的才能差異,而且這種差異是有用的差異。人類在沒有受過教育和習俗的熏陶以前來自自然資質上的差別,跟許多同種但不同屬的動物來自天性的差異相比,要大得多。
在天賦資質方面,猛犬與獵狗的差異、獵狗與長耳狗的差異、長耳狗與牧畜家犬的差異,都比哲學家與挑夫的差異要大得多。但是,這些同種不同屬的動物并不能相互利用。對強力的猛犬來說,敏捷而迅速的獵狗、智巧的長耳狗、柔順的牧畜家犬,都不能給它以輔助。這種種不同的資質和才能,之所以不能結合成一個共同的資源,就因為動物們一直都各自獨立、各自保衛,沒有能力和傾向把自然賦予它們的才能進行交易,因而也就不能增進同種之間的幸福和便利。可是對人類來說,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在人與人之間,哪怕是差異相當明顯的才能也可以互相交換著使用。互通有無、物物交換的一般傾向,使得人們把各種才能所生產的不同產物聚集成一個共同的資源。任何人都可以根據需要,用自己的資源從這個共同的資源里換取別人生產的物品。
市場大小會限制分工
由于分工起源于交換,所以限制分工程度的是交換能力的大小。換句話說,就是市場的廣狹限制了分工的程度。如果市場過小,人們就不能用自己勞動生產物的剩余部分,來隨意換得自己所需的別人勞動生產物的剩余部分,這樣他們也就不會終生從事某一職業。
有些業務只能在大都市里經營,哪怕是一些最普通的業務,比如說搬運。因為,小村落里根本就不需要專門的搬運工,而普通的城市又不能保證有不斷的工作機會。在荒涼而人煙稀少的蘇格蘭高地一帶,不管是哪一個鄉村農夫,都必須為自己的家屬兼任許多職務,像屠戶、烙面師、釀酒人。在那種地方,就算在二十英里內,你也很難找到兩個鐵匠、木匠或泥水匠。那些零星散居的人家,距離工匠至少有八九英里之遙,所以只好自己動手做許多小事情。而在人口眾多而繁忙的大城市,人們一定會雇請專業工人來幫忙做那些小事情。
一個人兼營幾種性質類似因而使用同一材料的行業,在農村到處可見。一切木制的物品,農村木匠都可以制造;所有鐵制的物品,農村鐵匠都會制作。農村木匠除了是木匠之外,還是雕刻師、家具師之類的細工木匠,乃至制車輪者、制耕犁者、制二輪或四輪運貨車者……鐵匠的工作比木匠的工作更為繁雜。在蘇格蘭高地那樣僻遠的內地,一個人要想靠專門造鐵釘來維持生計,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那里,即使他一年勞動三百天,每天制釘一千枚,每年制釘三十萬枚,一年的銷售量也不會超過一天的制造額,也就是說,他一年也銷售不出一千枚釘子。
水運開拓的市場,比陸運開拓的市場要廣大得多。所以,一直以來,各種產業的分工改良都自然而然地從沿海、沿河一帶開始。這種改良要想在內地得以普及,往往需要許久。
現在,用兩個人、八匹馬,來駕馭一輛裝載了約四噸貨物的廣輻四輪運貨車,在倫敦和愛丁堡之間往返,一共需要六個星期。可是,如果走水路的話,六個人或八個人就可以駕駛一艘載重二百噸貨物的船只,同樣的時間里也可以往返倫敦和利茲。所以,走陸路需要一百人、四百匹馬和五十輛四輪運貨車搬運的貨物,如果借由水運的話,可以方便地由六個人或八個人搬運。此外,從倫敦運二百噸貨物到愛丁堡,按最低運費來計算,也至少要負擔一百個人三個星期的生活費、四百匹馬和五十輛四輪運貨車的維持費,再加上和維持費幾乎相等的消耗,全部費用加起來,必然是一筆高昂的運費。然而,水運所要負擔的,不過是六到八個人的生活費、貨船的消耗費,再就是與陸運保險費有較大差額的高額水運保險費。所以,如果除了陸運之外,兩個都市之間沒有其他的交通方法,那么就只有那些重量不大而價格很高的物品,才能在這兩個都市之間流通了。這樣,兩地之間就只有現今的這一小部分商業,兩地的產業發展所需要的相互刺激,也就只有依靠這一小部分商業來提供了。假如世界上只有陸運,那么商業活動就無法在那些偏遠的地區之間進行。由倫敦至加爾各答的陸上運費,高昂得沒有貨物可以負擔得起。就算有貨物可以擔負起這一運費,也沒有什么輸送方法可以讓它們安全地通過,因為在介于兩地之間的領土上,住著許多野蠻的民族。水運卻沒有這些限制,現今,這兩個都市間進行了大規模的貿易,它們相互提供市場,并大力鼓勵彼此的產業發展。
水運的這種大便利,使得工藝和產業改良都自然地發起于水運便利之地,而且許久之后才能在內地普及。內地由于與河海隔離,其大部分產物都只能在鄰近的地方銷售,所以在長時間內,貨品的銷量必定和鄰近地方的財富與人口成比例,結果是它的改良步伐總是落在鄰近地方后面。比如我國在北美的殖民地上,都沿著海岸和河岸開發大種植園,很少把殖民區域擴展到離水運很遠的地區。
根據最可靠的史料記載,地中海沿岸各國開化最早。地中海是現今最大的內海,沒有潮汐和可怕的波濤,只有風浪。在羅盤及指南針尚未發明、造船術尚不完全時期,人們視狂瀾怒濤為畏途,都不愿意遠離海岸,所以選擇了地中海,它不僅海面平滑、島嶼星羅棋布,而且距離海岸很近,適宜于初期航海。在古代,直布羅陀海峽被認為是世界的盡頭,駛過它向西航行,長期以來被認為是航海史上最危險、最可怕的旅途。許久之后,以造船和航海事業著稱的腓尼基人和迦太基人,才敢于嘗試。在這之后又過了很久,才有別國人敢來問津。
在地中海沿岸各國中,首推埃及的農業和制造業發展最早、改良最大。在上埃及,尼羅河兩岸數英里內的地域比較繁盛。在下埃及,尼羅河分成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支流,這些支流遍布全國,只要略加施工,就可以在全國范圍內流通,無論是在各大都市、各個重要的村落間,還是在村野的各個農家間都可以進行便利的水運。荷蘭境內的萊茵河和麥斯河今日所提供的便利,大致也就是這樣的吧。埃及的內陸航行如此廣泛而便宜,也難怪它會進步得那么早了。
農業和制造業上的改良,東印度孟加拉各省、中國東部的幾個省,似乎也在極早的時期就開始進行了,雖然這一往古事跡尚未得到歐洲有權威的歷史學家的確證。就像埃及的尼羅河一樣,印度境內的恒河及其他大河,也分出了許多可以通航的支流。而在中國東部各省,也有若干條分成了許多支流和水道的大江大河,這些河流相互交通,使得內地航行的范圍得以擴大,這一航行范圍的廣闊程度,就算是尼羅河、恒河這兩大河合在一起,也無法比擬。但是,有一點很奇怪:對于對外貿易,古代的埃及人、印度人和中國人都不鼓勵。內陸的航行,似乎是他們財富的全部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