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茉衣走后，葉息松開攬住我的胳膊，卻不放下，反而撫上我的肚子。

他低垂著眼眸，手掌輕輕在我腹部摩挲：“這里面養著的，不是葉璟的孩子，對嗎？”

我愣住，不知作何解釋，更不知梟兒一事從何說起。

見我沉默，葉息以為我不想說，便是一臉落寞，悻悻道：“一夜之間腹部隆起，你當我傻嗎？如果因你仙人之軀天賦異稟也便罷了，可一向身體康健的你竟會被區區雨水逼至傷風……星塵，你老實告訴我，你腹中懷著的可是妖邪？若真如此，我就算……”

妖邪？他怎可這樣說梟兒！我冷冷打斷他的話，心中十分不悅。

“這孩子絕非妖邪，若你再這般說話，我只能請你出去。”

葉息頓了半晌，蹩眉說道：“昨夜你在山洞中睡去，我望著你漸漸隆起腹部有多訝異多害怕！但我也知道，既然你留它在身體里，就不會輕易放棄。在那一瞬我便決定，倘若這孩子當真有異，倘若葉璟因此而看輕了你，我就算賭上自身王位也要堅持保你康健平安。”他苦笑道：“以此胎如今態勢看來，不久便會瓜熟蒂落。若你還想和葉璟在一起，這孩子需得舍棄，否則無法過詠娘親那一關不說，就連知曉你有孕的宮人們那里你也無法說得清。”

“那又如何？我的孩子我自會保住！”

“你的意思，是要舍棄葉璟保全這孩子？”

我咬牙道：“葉璟他知道。”

葉息喝道：“愚蠢！葉璟與你要吃多少苦，惹多少非議方能保全王族不承認的孩子。你根本不知，即便生為王族中人，深宮大院衣食無缺，可存活這世上會比一般清貧人家更為艱難。更別提那些為了所謂王族血脈純正，而對來歷不明的嬰孩痛下殺手的人！”

我自然知曉宮中水深，固也根本沒有想過留梟兒在宮中。只不過，聽葉息這番肺腑之言仍是很感動，卻不知怎樣將梟兒始末告知一二，只得沉默。

其實于我來說，前幾日天上地下的奔波，早就將一切緣由擰成一團麻，布滿難解的小疙瘩。我自己一知半解不說，還牽扯一個來歷不明的永無，庸冥詭道圣桃幻境更是一時半刻也說不清。再加上風寒纏身不太爽利，我便有些急于結束對話打算日后再深談，遂咬定孩子無異，爭辯道：“地上的凡人皆是一雙眼一雙腳，你從未上過那九重天，又怎能知曉仙家孩童并非三頭六臂天生神力？且不談葉璟是否會因此看輕我，至少，這孩子就算缺胳膊少腿，生來只得一只眼一只耳，我亦不會讓她受人白眼。”我皺了皺鼻子，指著肚子道：“再說了，葉璟要如何與我何干，反正他寵幸了小釵，以后還會有自己的孩子。”

葉息默了片刻，嚴肅神情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其一貫帶笑的模樣。

不知是否風寒太甚，我似乎看不清他真實面貌，不知哪個才是真的他。

見我瞇眼打量，他舒了一口氣，輕輕彈去袖上灰塵，微笑道：“是了，我倒忘記自家兄長是個癡情種，怎會將老相好和孩子放任自流。”

我低下頭：“是么？我卻見他光著身子抱著別的女人。”

我呆呆望著地上打翻的粥碗，心里泛著難受。

從前在阿羅寨養傷之時，我也打翻過菜碗。葉璟好脾氣的告訴我，今后會將寢宮器具換成木頭做的，以免我折損宮中匠人的手藝。可我仍是一腳踢碎了他寢殿里杉木雕刻的山水屏風，看來木質也是易碎的，只是不曉得一并碎掉的，是否還包含我們的緣分。

見我面上頹然，葉息卻樂了：“九重天上的仙女竟為了個凡人愁眉苦臉，當真丟盡仙家的臉！哈！其實呢，事情也沒有你想的那么齷齪，佐不過就男女那點事兒。不光著身子做，難不成穿著衣服做？我哥對這事兒應該沒那么急不可耐吧！不過說真的，你看清楚了嗎，莫要冤枉老實人吶！”

“我都看見那丫頭半個屁股了！葉璟那頭大尾巴狼，素日一副不近女色吃齋模樣，卻是半點葷腥沾不得，當真是個采花賊！”

葉息笑得更歡：“采花賊可有憐惜你這朵嬌花？”

我氣悶道：“出去！”

葉息輕咳兩聲掩去笑意，正經道：“多余的話我也不說了，只是跟你提個醒。宮里長大的孩子錦衣玉食銜玉而生，卻著實沒有真正從心而活的勇氣。小至宮婢臣女之流，大到王族貴胄，其實皆為膽小怕事的木頭，一旦被人用繩索套上，便是任其左右。星塵，你明白嗎？”

“你是說，小釵是受人指使？”

葉息劍眉一挑：“也可以說，是葉璟身不由己。”

我沉思片刻，問道：“因葉璟是你兄長你便向著他說話，想要我乖乖呆在他身邊，就算隱忍難過也必須時刻陪伴嗎？”

葉息搖頭：“陪伴與否出自你的本心而非他人強迫，要知曉，凡人是無論如何也困不住仙人的。當然，如果你心不在葉璟身上，我自然也是要盡力留下你的。”

他說的不無道理，可葉息盡力留下我又是為何？

我心里一個激靈，雙臂交叉抱住胸口：“你喜歡阿嫂？”

葉息從鼻中哼出一聲冷笑，陰測測靠近我耳畔：“不行嗎？反正你現在也不要葉璟了。”說罷，沒等我回答便起身快步掀門欲走。

可老半天了仍是欲走不走，只見他半扶著門框，彎著嘴角道：“既已支走加茉衣，我便順帶告訴你一件宮中秘辛吧。”

“嗯？關于葉璟的？”

他眸子暗了一暗，自嘲似的哼笑一聲：“對，也與他有關。”

我伸直了脖子做洗耳恭聽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