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夜冬風(fēng)掃過，遠見幾棵枯樹，死一般的沉默著。

以往綠意盎然的天遙觀，此刻卻被蕭索填滿。

冬青掛霜，月門孤直，我獨自一人從西院走到東院。

午后仍透著清冷的水汽，染得鬢發(fā)浸濕，我從未感到如此疲憊彷徨。

我停下腳步，望著陰霾的天。流云片片，光影綽綽，似乎將我求而不得的一生襯得愈發(fā)凄然。

或許生為靈石的我只能一個人，一個人在這沉沉暮靄中尋求絲絲縷縷的溫暖，卻依舊只得踽踽獨行于蒼茫天地之間。

我嘆息著，抬手揉了揉發(fā)脹的眉間，呵出的白氣瞬間迷蒙了眼前的小徑。

這路，似乎又遠了。

“吱呀”一聲，葉璟推門出來，定定地將我望著。

我笑了笑，想到方才哭紅的雙眼，趕緊低下頭，心虛道：“有點冷，我先去小膳房熬些肉糜粥，你快些進屋。”

“為何哭了？”他快步走了過來。

待我抬頭，卻已見他溫柔的大掌覆上我臉頰，眸中關(guān)切鑿鑿。

悲傷之時且要忍住，而他的溫柔輕而易舉擊潰一切防備，惹人心口凄凄，喉頭酸澀難忍。

我搖了搖頭，攬住他腰身，鉆進他懷中。

葉璟嘆了口氣，撩起大氅將我一并裹住。即便我未說一句委屈，他仍是柔聲哄著：“我的小阿塵受了誰的氣，竟難得哭出個小女兒姿態(tài)。倒是便宜了我，總算看到你如此軟綿的一面。我正想著，要不要當(dāng)面謝謝這個人，或是向他討教討教，如何讓你褪去一身錚錚傲骨，日日和順時時地地溫柔在懷。”

我輕輕錘了錘他胸口，哽咽著聲音，道：“若三界太平且無煩事加身，賴在你身側(cè)也是不錯的。”

葉璟微微一滯，繼而抓牢了我擱在他胸口的拳頭。

我掙了掙，他抓得更緊。

“葉璟……”我抬頭望向他，卻被他的下巴抵住額頭。

他用帶著青樁的胡渣輕輕摩挲我的額頭，沉聲道：“阿塵，嫁給我，我們成婚吧。”

成婚。

于我而言，生疏又熟悉的兩個字。許多年前，赤身于虞峭山的永無也曾對我說過同樣的兩個字。

我猶記得，那夜的黑水潭被幻術(shù)染成星星點點的銀河，潭心銀蓮幽香遍野，墨色的芯黛紫的裳，一身喜服的夫君。我們對那極夜永亙跪拜，一世逍遙永不分離。

然而，一切美好終究歿在亙古須臾，夢醒之后方覺心痛不休。歷史輪轉(zhuǎn)千年重蹈覆轍，我的心愿難圓，就像此刻一般。

“葉璟，我……”

他收緊擁我的雙臂，繼續(xù)道：“不要再拒絕我了！自從遇見你，我便盼著迎娶你的這一日快些到來。阿塵，我想娶你，想時時地地與你一起。等一回到落星宮……不，就現(xiàn)在，我這便去向師尊借些紅燭，你我今日便拜堂成親！”

說罷，他松開手，認(rèn)認(rèn)真真將我扳過身與他臉對著臉，又問：“你愿意嗎？”

愿意，自然愿意。

可是，我與他的情誼已不再由這“愿意”二字所支配。滾滾紅塵，滄海哪只一粟。在時間與命運的對峙中，我早已輸了自己，卻無法再次對上那雙情深期盼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