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戰(zhàn)爭爆發(fā)(7)
- 朝鮮戰(zhàn)爭:未曾透露的真相
- (美)約瑟夫·古爾登
- 4956字
- 2015-11-24 15:30:27
遠東空軍終于行動起來了。由12架B-26轟炸機組成的一支打擊力量向三八線附近的汶山鐵路站飛去,用重磅炸彈擊毀了一列列火車。接著它們降低飛行高度,向南呼嘯而去,向鐵路上和鄰近公路上出現(xiàn)的目標(biāo)掃射和發(fā)射火箭。北朝鮮人的地面火力也很猛烈,幾乎每架飛機都被炮火擊中。一架飛機的引擎失靈,搖搖晃晃地降落在漢城附近的水原空軍基地。另一架設(shè)法返回蘆屋,終因損傷嚴重而不堪使用。還有一架飛機的軸承掉了,在云霧籠罩的蘆屋機場迫降時墜毀,機上人員全部喪命。
F-80戰(zhàn)斗機的任務(wù)更為艱巨。從板付機場到戰(zhàn)場的310英里已接近其活動半徑極限,特別是當(dāng)它們在200英尺以下的低空飛行時更是如此。但它們飛抵漢城以北地區(qū)時,發(fā)現(xiàn)道路上擁塞著北朝鮮的坦克、卡車和火炮,于是就對其肆意掃射、發(fā)火箭彈。一天的任務(wù)完成后,長達50英里的公路上煙火彌漫。
B-29轟炸機,即所謂的超級空中堡壘,原是一種戰(zhàn)略轟炸機。由于麥克阿瑟的一再堅持,遠東空軍把它們當(dāng)作簡單的戰(zhàn)術(shù)支援飛機使用。將近黃昏,4架超級空中堡壘沿漢城以北的公路和平行的鐵路飛行,機上人員只要見到一部卡車、一輛坦克甚至一堆人,管他們是不是北朝鮮一方的,只要看上去“值得炸一氣”,就扔炸彈。“這是在亂用戰(zhàn)略轟炸機,”空軍人員悲嘆道,“但是麥克阿瑟將軍要求最大限度地顯示力量。”
穆喬南撤
與此同時,星期二一整天,穆喬大使在漢城猶豫不決地考慮自己的安全問題。離開漢城意味著在今后的關(guān)鍵時刻他將無法保證與華盛頓保持聯(lián)系。還有,美國應(yīng)該被北朝鮮入侵者從一個友好國家的首都(象征性地)趕出去嗎?穆喬可不是膽小鬼,他同時也是一個操持穩(wěn)重的人。他的國家委派他到朝鮮來履行使命,現(xiàn)在他必須做出抉擇,怎樣做最好。
他同英國公使維維安·霍特以及法國臨時代辦喬治·佩魯什商議,兩人都表示“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留下。國民黨中國“大使”邵毓麟別無選擇,要是被抓到,用不了一個小時,他就會被蒙上眼睛處以死刑。
穆喬考慮了幾種方案。美國還未正式對北朝鮮開戰(zhàn),難道他就不能像英國和法國那樣打著中立國的旗幟留在漢城嗎?他考慮過把使館全體人員,包括軍人和文職人員集中在使館里,一旦北朝鮮人攻占漢城,他們可以聲明享有外交豁免權(quán)。駐韓軍事顧問團沒有接到任何關(guān)于戰(zhàn)爭爆發(fā)時該如何辦的正式指示,不過顧問團的軍官們面臨三種選擇:拿起武器積極協(xié)助南朝鮮人擊退入侵者;擔(dān)任韓國陸軍作戰(zhàn)行動的顧問;或者干脆一走了事,拋棄這個共和國,任其自生自滅。盡管李承晚已經(jīng)逃之夭夭,但他指派了一位代理總理,與國防部長以及總參謀部的重要官員一道留在原地。穆喬是向韓國政府而不是向李承晚委派的大使,只要漢城還留有政府的殘部,他就應(yīng)該與它待在一起。
穆喬采納了后一種選擇。星期二早晨6時左右,他用電報通知華盛頓,他“同一批人數(shù)有限的志愿人員堅持留在原地直到最后”。他提議派他的副手埃弗雷特·德魯姆萊特以及其余幾位外交官向南撤退,“隨李承晚總統(tǒng)行動”。駐韓軍事顧問團的軍官們將乘卡車撤離,“撤離時間隨事態(tài)發(fā)展而定,以免受到拋棄韓國的指責(zé)”。
艾奇遜當(dāng)即表示反對。他認為這“不可取”,穆喬和他的人員將會成為人質(zhì)。他們應(yīng)該離開漢城去與李承晚會合,“以免到時候不能安全撤離”。
穆喬無法抗拒一項直接的命令。他指示下屬清理一切,準(zhǔn)備南下。北部上空槍炮聲響成一片,少數(shù)留下來的美國人從文件柜里清出機密文件,把它們拿到使館的院子里,堆在一起。陸軍軍官們催促著,韓國陸軍說共產(chǎn)黨人隨時隨地會進入首都。有人在文件上澆上汽油,用火柴點燃,美國對朝鮮擁有的任何“秘密”都在黑夜中付之一炬。
樓上,使館的安全官羅伯特·赫維用釷彈(燃燒時立即發(fā)出熾熱的溫度)炸毀了使館的兩臺密碼機。接著,他掄起大錘,有條不紊地搗毀了電話交換裝置——絕不能使通信設(shè)備完好地落入北朝鮮人手中。
不巧,一錘砸下去,把大使正在通話的線路切斷了。穆喬對著手上戛然無聲的話筒罵了一聲,就關(guān)上房門離開了。他要辦兩件事:首先,必須找到南逃的南朝鮮政府;其次,下午6時前趕到水原機場,迎接麥克阿瑟將軍司令部派來的實地調(diào)查團。
穆喬一離開使館,有人就拉下沉重的鐵百葉窗,把使館建筑物底下兩層樓的門窗遮擋得嚴嚴實實。早晨,忙亂中誰都沒有時間去升國旗,所以此刻也無須降下星條旗。
也無人顧得上把懸掛在主要入口處正中的美國國徽取下來。(北朝鮮人顯然沒有認識到國徽的重要象征意義。幾個星期后美軍再度占領(lǐng)漢城時,國徽原封未動。)
看到美國使館門窗緊閉,這對南朝鮮人來說是一個重要的信號。驚慌失措的百姓們奔向火車站,攀上南駛的任何列車。擠不上車的人就把行李往背上一扛,步行南去。僅在幾個小時之前,國民議會的議員們還不顧共產(chǎn)黨的逼近,投票表決要留在漢城,現(xiàn)在都改了想法。黃昏時分,議員們大多已經(jīng)南逃過了漢江(少數(shù)選擇留在漢城的大韓民國議員們幾天后都被北朝鮮入侵者抓起來槍斃了)。
正當(dāng)美國人員的眷屬擠在臭氣熏天但很起作用的“倫霍爾特號”輪船平平安安地在海上航行,而使館的大部分人員在金浦機場候機飛往東京時,穆喬返回了他的住所。這是自那個遙遠的星期天早上獲悉可能入侵的警告以來,他第一次回家。
“我打開食品柜和酒柜,告訴仆人們自己隨便拿,而且不要待在使館。”穆喬說。他把大使館官方轎車給了自己的司機(穆喬知道,一輛吉普車更適合他未來幾天的需要),讓他“裝上家人和任何需要的物品往南去吧”。但是穆喬也沒有忘記自己的需要,他從桌上的保濕箱里抓了一些雪茄,讓他的軍事助理從使館小賣部里拿了一箱蘇格蘭威士忌,在一個背包里裝了一些襪子、內(nèi)衣,還有幾件襯衣。
穆喬在臺階上停住腳步,想聽到米格飛機的轟鳴聲。前一天這些米格機曾時不時地掃射漢城,他曾經(jīng)兩次鉆到桌子底下躲避子彈。此刻他什么也沒有聽見。他同軍事助理坐上吉普車,一路往南去尋找南朝鮮政府。
穆喬匆忙離開漢城幾小時以后,北朝鮮飛機就飛臨城市上空,撒下傳單敦促投降,北朝鮮電臺也播出同樣的要求。韓國第7師和第2師在漢城以北發(fā)動數(shù)次垂死反擊,但未奏效。韓國人終于潰不成軍。
漢江的災(zāi)難
按照一系列應(yīng)急的防御計劃,韓國人將炸毀漢城以北的橋梁和道路,并設(shè)置路障。用美駐韓軍事顧問團成員、擔(dān)任韓國陸軍首席工兵顧問的理查德·克勞福德少校的話說,“混亂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以致“原計劃的爆破未能實施,路障設(shè)立了但是無人守衛(wèi),障礙物沒有火力掩護”。一個主要問題是缺乏反坦克地雷(雖然有一幫勇敢的韓國人把炸藥綁在棍子上,放在行進中的北朝鮮坦克底下,在一座橋上摧毀了4輛坦克)。
太陽剛下山,四名美國記者——《時代》周刊的弗蘭克·吉布尼、《芝加哥每日新聞》的凱斯·比奇、《紐約時報》的伯頓·克蘭和《紐約先驅(qū)論壇報》的瑪格麗特·希金斯,乘一架軍郵飛機抵達漢城。克蘭注意到一位美國軍官“嘴唇緊閉,面容憔悴”,正在金浦機場瓦礫遍布的水泥地上燒一堆文件。他們來到駐韓軍事顧問團司令部,見到了作為代理團長的斯特林·賴特上校,他自從星期天早上匆忙離開東京后就沒有合過眼。他形容局勢“難以捉摸但仍有希望”,然后便去他的住處設(shè)法休息幾個小時。但那里的一位南朝鮮高級軍官、曾在日本軍隊里擔(dān)任過軍曹的金白一將軍的口吻令人悲觀,他反反復(fù)復(fù)地說:“事情不妙……事情不妙。”記者們也離去稍事休息。
北朝鮮人繼續(xù)蜂擁而來,至少4個師或更多的兵力在坦克掩護下向韓國2個師的殘部進行攻擊,即4萬人對1萬人。午夜時分,韓國軍隊終于崩潰了。守衛(wèi)部隊接到了渡過漢江南撤的命令。
大約一天前,南朝鮮工兵在橫跨漢江的一座橋梁綜合體的混凝土拱臺上設(shè)置了大量的炸藥,這個綜合體由一座三車道的公路跨橋和三條單獨的鐵路棧橋組成。命令要求在軍隊撤過橋之后再行炸橋。
這項計劃落空了。午夜時分,配屬給韓國陸軍的小喬治·塞德伯里少校用電話向駐韓軍事顧問團報告南朝鮮人隨時準(zhǔn)備炸橋的驚人消息,盡管還有1萬余人以及裝備還未過江。
炸橋的命令在韓國最高司令部里引起了一場激烈的爭論,總參謀長蔡秉德少將堅決反對。
蔡秉德身軀碩大,體重差不多有300磅,他挺樂意地接受了他的綽號“胖子”。據(jù)美國使館的哈羅德·諾布爾說,他“胖得不能正常行走,只能晃著走。他臉上起了褶皺,幾乎遮住了他的眼睛”。盡管他沒有軍人的身材體格,但是蔡秉德是一個戰(zhàn)士,他知道遲幾個小時炸橋可以使陸軍保住人員和裝備,這在未來幾天里無疑是迫切需要的。但是韓國國防部中一位官階更高的官員要求立即炸橋,他最為關(guān)切的是阻止北朝鮮的坦克過江,即使下令炸橋意味著犧牲數(shù)千名韓國士兵的性命。就在蔡秉德繼續(xù)據(jù)理力爭時,他匆匆地被帶上一輛吉普車過了江。他的副手金白一將軍同意炸橋。
美國人也表示反對炸橋。賴特上校一覺醒來,急忙派駐韓軍事顧問團副參謀長小沃爾特·格林伍德中校去見韓國人,提醒他們原先做出的保證:待到敵坦克駛到韓國陸軍司令部所在的大街時再炸橋。
爭執(zhí)之際,美國記者也被人喚醒了。駐韓軍事顧問團的一名少校說:“壞了,坦克已經(jīng)突入城里,我們說不準(zhǔn)防線還能堅持多久。我要留在這里等候(賴特)上校歸來,但你們最好從司令部所在的大街向左拐,盡快過橋,然后設(shè)法到水原去。”
記者們沖下樓,《時代》周刊記者弗蘭克·吉布尼注意到在駐韓軍事顧問團的告示牌上有一張醒目的新海報:“不要忘記——星期二,6月27日。”
三名男記者(吉布尼、比奇和克蘭)同乘一輛吉普車,希金斯小姐決定與駐韓軍事顧問團的軍官們一同乘車。街道被行人和車輛擠得水泄不通,以致誰都無法通過。韓國部隊作為一支被擊潰的軍隊,似乎情緒奇好,很多士兵邊走邊唱,交叉路口的憲兵指揮著車輛按秩序行駛,但不得不步行的倒霉的老百姓可就不是那么秩序井然了。婦女們頭頂包裹,男人們背著裝有日用家什的背架,幾千人步履艱難,蹣跚而行。
記者們的吉普車終于駛到了大橋中央,但卻被堵得進退不得,前面是一輛六輪運兵卡車,后面是另外一些吉普車。身后的槍聲愈來愈近,他們不知道漢城市內(nèi)的阻滯部隊還能堅持多久。他們想下車查看堵塞的原因,但是橋面被百姓擠得水泄不通,無法挪動步子。吉布尼回憶了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我們回到吉普車坐著等候,猛然間,天空被一大片可怕的橘黃色火焰照得通亮,前面不遠的地方立刻發(fā)出一聲劇烈的爆炸聲。我們的吉普車被氣浪掀起,拋出了15英尺。”
爆炸把吉布尼的眼鏡震飛了,鮮血從他的額頭涌出來。滿臉是血的克蘭叫喊著:“我什么也看不見了。”前面卡車上的韓國士兵看上去都已經(jīng)斷了氣。大橋上陳尸數(shù)百具,重傷者處處皆是。驚叫著的難民爭先恐后逃向北岸。三條行車道上都擠滿了車輛和行人的公路橋的中段墜入了江底,三條鐵路棧橋也被摧毀。
后來修復(fù)大橋時,駐韓軍事顧問團的軍官們估計,大約500至800名士兵和平民被炸死或者掉入江里淹死。過早地炸毀大橋給韓國陸軍帶來了災(zāi)難性的后果:它的主力還在漢江以北,孤立無援,只得靠偶爾得到的渡船過江;運輸工具、補給以及大部分重武器幾乎丟失殆盡。假如晚6至8個小時炸橋,韓國的2個師及其大部分物資就可以安全地撤到新建立的防線上。目擊者記得大橋被炸的時間是凌晨2時15分。北朝鮮軍隊將近中午才推進到漢城市中心,幾個小時以后才抵達漢江邊。在后來的幾天里,韓國殘余部隊乘坐小船和筏子亂哄哄地過了江,到達南岸的部隊建制被完全打亂了。
經(jīng)過一項調(diào)查(受到戰(zhàn)時的混亂情況和缺少任何書面命令的限制),韓國軍事法庭以其準(zhǔn)備炸橋的“方式不當(dāng)”為由,草率地處決了陸軍工兵處長。美國陸軍官方史料以駐韓軍事顧問團很多軍官的訪談為依據(jù),它并不企圖追究責(zé)任,盡管這一“完全無視戰(zhàn)斗形勢”的命令是由一名文官(國防部的副部長)而不是由軍人下達的。美國陸軍史指出,不管怎樣,“韓國部隊從此便以驚人的速度崩潰了”。
駐韓軍事顧問團7月初的一份記錄表明了韓國慘敗的程度。戰(zhàn)爭爆發(fā)當(dāng)天,韓國陸軍兵力達9.8萬人。一個星期以后,陸軍司令部估計漢江以南僅剩2.2萬人。幾天后,數(shù)量更多的散兵游勇集合在漢江南岸,在漢城以西作戰(zhàn)的第6師和第8師也前來會合。這樣,韓國兵力估計達到5.4萬人。但是,在開戰(zhàn)的第一個星期里,韓國陸軍損失了4.4萬人——陣亡、被俘或失蹤,幾乎占全部兵力的一半。第6師和第8師避開了北朝鮮進攻的主要鋒芒,想方設(shè)法撤回了大部分武器裝備和運輸工具。但除了這兩個師以外,在開戰(zhàn)的頭幾天里,韓國陸軍在精神上和戰(zhàn)斗力上都受到重創(chuàng)。很明顯,目前要拯救韓國只有仰仗美國的干預(y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