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全面內戰的烽火(12)
- 中國近代通史(第十卷):中國命運的決戰(1945-1949)
- 汪朝光
- 4519字
- 2016-07-28 18:02:47
面對國民黨軍進攻勢頭漸失之狀況,為了盡快以武力解決中共問題,速戰速決,在全面進攻已取得相當進展的情況下,蔣介石決定集中兵力,改行重點進攻方案。他認為,中共在關內有三個重要根據地,即以延安為政治根據地,以沂蒙山區為軍事根據地,以膠東為交通供應根據地。他強調:“最要注意的是分清主戰場與支戰場。我們在全國各剿匪區域中,應先劃定匪軍主力所在的區域為主戰場,集中我們部隊的力量,首先加以清剿,然后再及其余戰場。同時在這個主戰場中,又要先尋找匪軍兵力最強大的縱隊進攻,予以徹底的殲滅。”根據蔣介石的設想,國民黨軍的重點進攻目標為山東和陜北,前者是企圖捕捉并消滅中共軍事主力及摧毀其后方基地和補給通道,后者是企圖一舉摧毀中共首腦機關,使中共陷于群龍無首之境,從而便于國民黨各個擊破。在這兩個戰場中,蔣介石更注重山東戰場,因為“照現在的戰局來觀察,匪軍的主力集中在山東,同時山東地當沖要,交通便利,有海口運輸,我們如能消滅山東境內匪的主力,則其他戰場的匪部就容易肅清了。所以目前山東是匪我兩軍的主戰場,而其他皆是支戰場。在主戰場決戰的時期,其他支戰場惟有忍痛一時,縮小防區,集中兵力,以期固守。”(《先總統蔣公思想言論總集》卷二十二,114、117頁。) 國民黨軍重點進攻的基本計劃是:
1.西北第一戰區及徐州綏署同為本反擊作戰之主攻,分別于西安、徐州地區向北發起攻勢。(1) 第一戰區為西翼主攻,首先反擊延安,摧毀中共黨政軍神經中樞,動搖其軍心,瓦解其戰志,削弱其對外聲勢;然后蕩平陜北,東渡黃河,連系第二、第十二戰區,續向北平亙石門之線進擊,會合徐州綏署部隊,協同鄭州綏署,捕殲劉伯承部于晉、冀、豫、魯邊區地帶。(2) 徐州綏署為東翼主攻,首先摧毀沂蒙山區陳毅根據地,消滅陳毅主力,控領山東,截斷共軍來自東北之外援;爾后再北渡黃河,除以主力繼續進出天津及其以北地區外,另以一部左旋,于石門附近地區會合第一戰區部隊,協同鄭州綏署,捕殲劉伯承部,肅清關內共軍。
2.鄭州綏署應與華東、西北戰場切取連系,以有限攻勢拘束劉伯承部,并準備于后期作戰中協同友軍,圍殲共軍于晉、冀、豫、魯邊區。
3.第十一戰區(北平)確保冀境要點、要線,對當面聶榮臻部相機發起攻勢,策應主攻作戰。
4.第十二戰區(歸綏)及第二戰區(太原)準備協同第一戰區在晉、冀之作戰。
5.東北保安司令部暫采戰略持久,以待國軍主力移師關外后,隨同轉移攻勢,徹底殲滅共軍,規復東北。(《國民革命軍戰役史第五部——戡亂》第3冊,334—335頁。至今為止,國民黨方面并未發現所謂重點進攻的原始檔案資料,據時任主管作戰的國防部三廳廳長郭汝瑰的回憶,“蔣介石本人在戰略上就根本還未著眼到重點進攻,更未想到鉗形攻勢。他進攻陜甘寧邊區,初意也只是想壓迫解放軍東渡黃河進入山西,以便轉用兵力,但兵力轉用何處也并無定見。”“進攻山東,是他主觀以為進攻延安后,就可抽調主力在山東尋求決戰,是進攻延安后的臨時決策而不是預定計劃。”(《郭汝瑰回憶錄》,243—244、420—421頁)但無論如何,自1947年3月起,國民黨統帥部在陜北和山東戰場投入重兵發起進攻當為事實。)
根據其重點進攻規劃,1947年3月之后,國民黨軍向中共根據地的進攻以山東和陜北為中心,其中尤以山東戰場投入兵力最多,戰斗規模最大。重點進攻開始后,參謀總長陳誠下令將原徐州、鄭州兩個綏署的絕大部分機動兵力共計24個軍(師)45萬人,集中使用于山東,山東成為當時國民黨軍各戰區中兵力最為雄厚、精銳主力集中最多、實力最強的地區。這些部隊被編組為3個攻擊兵團,其中第1兵團司令湯恩伯指揮整編第74師等6個師,以臨沂為基地,預備自南向北向魯中山地推進;第2兵團司令王敬久指揮第5軍及整編第70師等4個師,自寧陽、汶上東向攻擊大汶口、泰安等地;第3兵團司令歐震指揮第7軍及整編第11師等3個師,自曲阜、鄒縣東向攻擊新泰、蒙陰地區。這三路兵力以集結在魯中山地的中共部隊為攻擊目標,構成半月形攻擊態勢。第二綏靖區司令王耀武指揮第8軍等5個軍,第三綏靖區司令馮治安指揮整編第59師等2個師,徐兗綏靖區司令李玉堂指揮整編第20師,擔任現地守備與牽制任務;整編第9師為總預備隊。其基本目標是“迫匪于蒙山與沂山地區,與我決戰,抑或迫匪放棄沂蒙山區老巢,向膠濟路以北、東北地區退縮,以利我爾后之圍剿”。 (《陸總徐州司令部魯中會戰經過概要》,見《中國現代政治史資料匯編》第4輯第17冊;《國民革命軍戰役史第五部——戡亂》第3冊,250頁。)鑒于以往多次作戰均因缺乏協同而被各個擊破之教訓,此次國民黨軍在軍(師)之上編組兵團,強調統一指揮和行動;基本戰法則改為加強縱深,密集靠攏,穩扎穩打,逐步推進,強調縱深配備與兵力密度,以免重蹈孤立推進而被殲滅之覆轍。
4月1日,國民黨軍各部開始進攻行動,首先打通了津浦路濟南至兗州段和臨沂兗州公路,為大兵團調動創造了條件;繼由東進之歐震兵團于當月底先后攻占蒙陰、新泰,逼近集結于魯中山地的華東野戰軍及其指揮中心。但國民黨軍各部此次行動均較為謹慎,大軍麇集抱團,穩扎穩打,并不以一地之得失而輕易變更進攻計劃,使華東野戰軍幾次誘使對手犯錯誤的企圖均未達成。尤其是擔任正面主攻的湯恩伯兵團一直徘徊不前,一旦發現華東野戰軍對其稍有威脅,即調整部署,向后收縮,使華東野戰軍無法實現其一向拿手的分割圍殲戰法。中共中央軍委因此指示華東野戰軍:“敵軍密集不好打,忍耐待機,處置甚妥。只要有耐心,總有殲敵機會。”(逄先知:《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下卷,187頁,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華東野戰軍遂將主力部隊集結待命,同時以假動作迷惑國民黨軍,等待并創造作戰時機。果然,當國民黨軍得到華東野戰軍“損失甚重,刻已北竄”的情報后,5月3日,蔣介石親飛徐州、濟南,部署湯恩伯兵團自南向北攻擊莒縣、沂水、坦埠一線,歐震兵團和王敬久兵團自西向東推進,配合湯兵團行動,以圍殲魯中山地的中共部隊為戰役目標。在蔣介石親臨部署督促之下,國民黨軍各部于10日開始全面進攻。湯恩伯令所部6個師(軍)并行,自臨沂、蒙陰公路上的垛莊經孟良崮向北攻擊前進,以華東野戰軍指揮中心坦埠為攻擊中心目標,其中整編第74師處于中心位置,其左翼為整編第25、65師,右翼為整編第83、48師及第7軍。由于各部進展略有快慢之別,戰線漸成弧形,又由于整編第74師的行動最為迅速,處于此弧形戰線之弧頂位置。整編第74師戰斗力較強,抗戰時期在江西德安、上高和湖南常德會戰中都有較好表現。部隊為全美械,裝備有榴彈炮、山炮、戰防炮及各式迫擊炮,火力強大,機動性強,合成戰力水準及官兵素質在國民黨軍中堪稱一流。自全面內戰開始后,整編第74師在蘇北與中共部隊多次交手中都占了便宜,尤其是漣水作戰,使中共部隊受到較大損失,因此志滿而驕,師長張靈甫剛愎自用,自信于己部之強大戰力,不待友鄰各部協同,即指揮整編第74師于12日進至坦埠南,獨立展開攻擊,與友鄰兩翼均拉開了一段距離,犯下了孤立輕進的致命錯誤。
整編第74師的動向立即引起了中共華東野戰軍指揮員陳毅和粟裕的注意。陳毅和粟裕原準備以位于湯恩伯兵團右翼的桂系第7軍為打擊目標,但因整編第74師進展甚速,威脅甚大,而且態勢突出,正處于華東野戰軍主力當面,便于將其從湯兵團各部中分割而殲之。雖然華東野戰軍此時正處于國民黨軍重兵環伺之中,整編第74師周邊的友鄰部隊多達10余個師(軍),距離也都不遠,其本身戰斗力又較強,一旦華東野戰軍對其攻擊不能于短時間內獲取戰果,膠著后將處于被圍境地,處境極其不利。但因為,一則國民黨軍發起此次攻勢后始終未出現適宜之戰機,整編第74師的冒進可謂稍縱即逝之機,不能放過;二則國民黨軍判斷中共部隊不敢在其大軍云集之地進行決戰,整編第74師也無被攻擊的準備,此種輕敵心理正可利用,而且該師的重裝備在山地地形下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三則華東野戰軍上下均有殲滅整編第74師以報仇雪恨之心,可用來激勵部隊士氣,所謂“氣可鼓而不可泄”,而整編第74師與其友鄰部隊有很多矛盾,當其被圍后未必全力援救。因此,陳毅和粟裕經過周密考慮,定下了先打整編第74師的決心。他們根據主客觀形勢,改變了中共部隊先打弱敵的傳統戰法,舍弱取強,以出其不意之勢,攻對手于不備,造成強弱易勢,充分體現了決心的堅定性和戰術的靈活性。對于華東野戰軍的作戰選擇,中共中央軍委于5月12日致電陳毅和粟裕,明示“究打何路最好,由你們當機決策,立付施行,我們不遙制”。(《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下卷,190頁。)戰場形勢正可謂瞬息萬變,一切決定于戰區指揮員的即時判斷和行動,中共中央的指示表現了對下屬戰區軍事指揮員的高度信任。此前魯南會戰和當下魯中會戰的事實均說明,戰爭的勝負成敗往往決定于深思熟慮之后的即時決策和行動,而非僅僅決定于兵強械精。
5月13日,華東野戰軍各部以整編第74師為目標的作戰行動全面展開。陳毅和粟裕集中了華東野戰軍全部主力部隊,以2個縱隊自側翼割裂整編第74師與其他部隊的聯系,以1個縱隊封閉其退路,以2個縱隊擔任正面進攻,同時以4個縱隊阻擊并牽制援軍。國民黨軍統帥部此時尚未判明華東野戰軍的真實意圖,蔣介石當日令進攻各部隊同時行動,湯恩伯部進占莒縣、沂水,歐震部進占南麻,王敬久部進占淄川、博山,以“達成包圍殲滅淄博山地共匪之目的”。湯恩伯隨即命令整編第74師盡速攻占坦埠。但戰場情況完全不似國民黨軍統帥部之判斷。14日,前出較遠的整編第74師正面遭到華東野戰軍的攻擊,并發現華東野戰軍部隊正向其兩側運動,而其左右兩翼友鄰部隊已在華東野戰軍打擊下后撤,己部陷于孤立境地,師長張靈甫“乃確信解放軍有積極企圖,已成包圍我師之態勢,乃決心撤退”。此時,整編第74師的后方通路暢通,如果行動迅速,尚可脫離包圍,但整編第74師的美械重裝備在山地運動不便,耽誤了后撤時間;更出乎張靈甫意料的是,部署在戰場南面200余里之遙的華野六縱,在接到命令后晝夜兼程,2天時間里急行軍200余里趕到戰場,用他們的雙腳跑過了整編第74師的汽車,于15日拂曉攻占垛莊。此地為整編第74師后撤必經之要點,被占后整編第74師退路已斷,張靈甫沒有當機立斷下令突圍,而是決定全師退踞孟良崮,固守待援。他認為孟良崮居高臨下,四周大軍云集,己部可以以逸待勞,等待援軍,反擊進攻。實戰經過卻證明,這是他犯的致命錯誤,因為退守山地之后,“各種火炮以俯角全失,效力降低,且陣地毫無遮蔽,全受共方火制。而山地概系巖石,匪方射擊威力倍增,人馬損害更大,尤以我軍騾馬及雜役兵夫,受敵炮擊驚擾奔竄,引起部隊混亂,致使掌握困難。”雙方接戰后,雖然張靈甫指揮所部頑強抵抗,“戰斗空前激烈,官兵傷亡重大,騾馬、非戰斗人員多漫山遍野,通訊機構時斷時續,已成混亂狀態;且因石地無法構筑工事,傷亡特大。”經15日一天的戰斗,整編第74師大部已失去抵抗能力。(中共山東省委、臨沂地委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孟良崮戰役》,251—253、421、432—433頁,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