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熟了，城外到處都是一片金黃色。一片片成熟了的麥田被齊茬茬的割下，綁成捆，齊溜著碼成一排排躺在被割后的麥茬上，從遠處看就像一只只金黃色的小金豬趴在那四仰八叉的咧著嘴笑。

在地頭壓實平展展的場面上堆著成捆的小麥準備脫粒。這時候長工老張頭趕著拉石碾子蒙著眼睛的黑騾子過來了。臨時雇的幾個長工趕緊把一捆捆的小麥捆解開撒勻鋪在場面上。黑騾子在老張頭的吆喝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圍著場面轉著圈。幾個長工也用大木叉子翻動著，抖落著。麥粒也在翻動抖落下刷刷的往下掉落。估計這一層已經(jīng)碾的差不多了，幾個長工把碾過的麥秸用大木叉子拖到場面上一個角上又迅速的撒下一層。就這樣一層一層的的替換碾壓，等場面上已經(jīng)是厚厚的一層麥粒了，大家伙就開始歇息會兒了。老張頭把黑騾子牽到樹蔭下綁好飲上水喂上草料后就和長工們一起喝起了茶水。

老東家袁德旺站在地頭看著這邊大家在忙碌揮舞著鐮刀，那邊的場面上碾著小麥，不由得解下掛在腰間的旱煙袋按上煙絲打著火邊吸邊往場面上走過來。看到老東家來了，幾個長工紛紛起身客氣的說道：“老東家好，今年的收成不錯，您老有福呀。”

“不要動，不要動，大伙辛苦了，好好歇歇......”袁德旺忙揮手示意大家客氣的說道。

老張頭也想起身打招呼，只是用力過猛，身體里的血往頭頂上沖，眼前一黑就栽倒了。袁德旺趕緊上前蹲下抱住他朝著另外幾個長工說：“你們趕緊把他抬回去，然后去請郎中，把帳記到我這。”

幾個長工趕緊的抬著昏迷后清醒過來的老張頭邊走邊說道：“你這回虧大了，正忙得時候你頂不上力，看你家今年能拿到多少糧食。”

“老東家不會這么狠心的，我都在他家七八年了，他不會虧我的，你們剛來。還不知道，時間長了，就知道了。”緩過來點神的老張頭有些虛弱的說著，然后就想下來自己走。

“你還是聽老東家的話吧，回去后讓郎中瞧瞧....”然后幾個人又把他抬了起來。

老張頭的老婆翠娥看到老伴被人抬著進了家門，老伴和抬著他的人還說話搭理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開屋門讓他們進去把老張頭放在床上，然后問道：“這是弄得哪一出啊，怎么讓人抬回來了？”

“嫂子，大哥身子虛，剛才在場面上暈過去了，你還是找郎中給瞧一下吧......對了，老東家說了，把帳記到他那。”說完幾個人就又回場面上忙活去了。

看著他們走后，老張頭說：“我沒事，別給東家添麻煩了。”

“我給你說了多少遍了，咱不去給人家扛活了，有閨女在他袁家做事就行了，你不聽，非拼著弱身子骨去多掙那幾斗，這可好，往后可掙不著了吧。”老伴埋怨著，知道老張頭一直在硬撐著。

“咱就一個閨女，以后出嫁了就指不上了，我不多給你掙下點攢起來，等將來沒了我，你怎么過？”

“那就不要老命了。”

“要......要.....”老張頭知道老伴是心疼自己，也就應允著不再說什么了，然后躺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等他醒來時老伴也領著背著藥箱子的老郎中來了。老郎中看著臉色蠟黃的老張頭問道：“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難受嗎？”

老張頭搖了搖頭，示意自己還好。

“我給你把把脈......”老先生把大拇指按在了老張頭和臉一樣蠟黃瘦的皮包骨頭的胳膊脈穴上，過了一會兒說道：“你這身子骨可不能再干活了，身子太虛，得好好的調(diào)養(yǎng)。”

“那的要花多少錢？”老張頭問道。

“得花大錢，慢慢來，得長期調(diào)養(yǎng)，不然你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聽著老郎中不忌諱的說自己活不了多長時間了，老張頭沒感到意外：“如果不照你說的辦呢？”

“那沒準明天就得死。”老郎中起身說道：“讓你老伴跟我去拿藥吧。”然后背著藥箱出了屋。

“俺家那口子到底得啥病？怎么聽你說要花大錢？”翠娥不明白的緊跟在老郎中的身后問道。

“我給你明說了吧，是死癥！反正你要是不照我的話去做，沒準明天或是后天他就得歸西。”老郎中邊走邊說道。

“那也得有個病因呀？”翠娥跟在老郎中身后急匆匆的問。

這時老郎中止住了腳步：“說白了，他就是身子虛，如果以后吃好點少受累以后會有慢慢的好過來，如果舍不得，他把自己身上的那點東西耗干了就死了！”

“啊......我的娘呀.....咋還有這種病呢.....”

看著老伴翠娥拿著一大包的藥回來，老張頭生氣的問：“都是些什么藥，得花多少錢？”

“人家說了，都是些好東西，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如果不照人家老郎中說的吃，吃多了或是吃少了，都得要你的命。”

“這么邪乎！”雖然知道自己得了要死的病，但是聽到這藥吃起來這么的講究，老張頭有些吃驚。

聽長工的女眷們說自己的爹暈倒在了碾麥子的場面上，女兒滿月也從袁家回來了：“爹，您怎么了？”滿月看著躺在床的老張頭哭著腔問道。因為在他的記憶里，父親很少大白天躺在床上清閑。

“滿月，你回來了，在東家還好吧？”看著自己年僅十一歲的女兒，老張頭心疼問道。因為家里窮，老張頭四十幾歲才娶的滿月娘生的滿月，小小年紀就讓去東家當使喚丫頭。

“好......”滿月哭著說：“昨天袁寶還讓我吃了一個大肉丸子吃......”

“嗯，好生的，可不敢給人家討食吃，讓少東家知道了生氣。”

“少東家人挺好，還和我笑呢。”

“那你一會就回去，省的趕不上吃晚飯，爹這沒事。”老張頭知道在袁家伙食好，滿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是在人家撿個瓜落吃也比自己家飯強，于是就催促女兒趕緊走，省的晚了摸黑誤了飯點。

“爹，你可好好活著，等滿月長大了孝敬您.....”

“好閨女.......”

看著滿月聽話的走了，老張頭又問老伴翠娥：“你就沒問郎中這藥多少錢？”

“沒問，東家不是說給出錢嗎？”翠娥拿藥時沒忘了抬回老伴的長工們說得話。

“那你也得問問，老東家人仁慈，可少東家咱就摸不透了，別趕了把滿月的營生給瞎了。”

翠娥低著頭只管照著郎中的吩咐在門口的火灶上熬著藥，沒有理會老張頭的嘮叨。

看著老伴不言語，老張頭無奈的閉著眼睛想著心事.....

藥熬好了，翠娥拿來瓷碗用筷子篦著倒進去，然后端過來叫醒了老張頭。老張頭聞著香噴噴的藥湯端起碗吸溜著喝著，這時聽到外面有說話的聲音“老張，怎么樣，好些了嗎？”

原來是老東家袁德旺來了，老張頭趕緊把正在吸溜的藥湯碗放在桌子上下了床：“老東家，怎好勞煩您......”

“我去過郎中那了，只管好好養(yǎng)著，等好了我還等著你給我收莊稼種地里。”袁德旺拉著老張頭的手讓他坐在床檐上。

“可這藥......的多貴？”

“只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