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日,講安陽王第二子,南宮珺瑋,二爺。
第十二日,講安陽王第七子,南宮允玳,七爺。
第十三日,講安陽王第九子,南宮琰,九爺。
第十四日,講安陽王第一三五六八女,以及安陽王南宮旭風流史。
不過沒人知道,講書先生為何把五個郡主和安陽王的風流史混在一起來講。
不過有人解釋,這五個女兒的娘并不是安陽王有名分的妻妾,后來因為安陽王風流才有了女兒,再后來,那些個女兒的娘才有了名分,這混在一起也沒什么不好。
有人會問,為什么都是講安陽王南宮旭,卻不見講當朝皇帝南宮澈?
起因如下:第一,南宮澈沒有子也沒有女。
第二,他后宮沒有妃子。
第三,他沒有皇后。
所以這個人太枯燥以至于沒有什么可以講的,即便有很多人認為他是不是有龍陽之好,亦或者他的子孫根已絕。
但是敢公然這么講皇帝私密事的人,絕對是活的有些夠久,想下地獄享受一番。
蕭月卻知道,他沒有女人,不是因為不喜歡女人,而是今生最愛的女人,已經成為了她娘。
但如果是講安陽王的事,那王爺絕對會呵呵一笑,說道,不錯,繼續。
總之安陽王,在綿延子伺,開枝散葉這一方面很好的秉承了祖訓,以至于南宮澈之后的下一任皇帝繼承人,是從安陽王五個兒子中選。
很多人都在揣摩他會選誰。
蕭月對這事并不關心,也不想去費腦力,自顧自的喝茶,旁邊軟塌便是一連串清脆嗑瓜子聲音。
今天是十五,元宵。
第十五日,講安陽王第十子,南宮明,明少爺。
不,他已經不是安陽王的兒子了,是庶民。
這個人,比其他四個世子更心狠,所以特意放在最后。
至于心狠到什么程度,那得說,從九歲的時候他便有了謀反的心思,甚至想殺了南宮澈,自己當皇帝,但最終行動失敗了。
九歲?
多么可怕的一個年齡,小小年紀心智便如此成熟,策劃了一連串的事情,若不是南宮澈兵行險招,只怕這天下,早已是這個孩子的了。
這個小孩,比南宮澈還狠!
七年前,行動失敗后,他卻沒有被賜死,只是割除宗籍,發配嶺南,永遠不允許再進皇城,這件事情便告了一段落。
但你們以為事情到底結束了嗎?那就大錯特錯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一年前他竟然被召回帝都,雖然現今還是庶民,也沒有資格進皇宮,可他既然有能力謀反不死,發配后還能回來,那進入宗籍,返回皇宮,自然是指日可待。
將來的事情沒有誰能說的定,且看這明少爺這次回帝都,是帶著七年前未完成大事的仇恨,還是對親人的悔恨。
謝子狼慢悠悠的喝了杯茶,潤了潤口,卻是一直盯著她的神色,她很平靜,可越平靜便越不對勁,當聽到“仇恨”與“悔恨”兩個字的時候,她的眼皮微微跳了一下。
帶著仇還是帶著悔?
謝子狼是猜不出來,當然這得見了真人才能看出來,至于她認為南宮明怎么樣,他更摸不透。
還沒有講完,蕭月便已提前離開了,而這怕也是這十五天來,她第一次有那么些許的不合規律。
謝子狼跟上她,兩人并肩漫步街頭,盡管兩人的風格并不搭,一個正常,一個瘸子,一個衣衫秀麗,一個骯臟。
蕭月看了他一眼,變回了乞丐裝,看著順眼多了,隨口說道:“那衣服你還回去了?”
“還沒。”他苦笑著:“那些長袍袖子就是太麻煩,昨天過拐角的時候衣衫袖子勾在了墻角,給劃破了,你說,要不我今兒個登門謝罪吧?”
蕭月抽了抽嘴角,這個小偷倒是有良心,只要他不說,只怕也沒人會知道是他拿了衣服。
登門謝罪?有點麻煩。
“你可得陪我一起去。”他突然憋嘴。
“為什么?”她納悶。
“你想想,如果不是你,我就不會想要去聽書樓,如果不去聽書樓,我就不想到要去偷衣服,如果不去偷衣服,衣服就不會被劃破,如果衣服沒有被劃破,當然也就不用,登,門,謝,罪!”
他嗓門大了大,加重最后幾字。
他是故意的,不然他什么人不偷非得去偷明宅里面的東西。
他發現了她和南宮明之間的問題,很大很大,連讓她走進明宅的勇氣都沒有,不然,她不會每次從聽書樓出來后會在明宅停留片刻卻不進去。
她其實是想進去的,聽書樓不過是個幌子,如果她想要知道更多關于南宮家族的事,找南宮明會是更好的選擇。
可她沒有。
“登門謝罪,至少應該給人家個拜貼,你這么大大咧咧的去,只怕你還沒說什么,就會被趕出來。”她沉吟了片刻之后,給出一點建議。
“拜貼太麻煩了,不就謝個罪嗎?大不了賠他一套衣衫。”
“你有錢?”她疑惑。
“……沒錢。”他咧了咧嘴,稍微湊近了她一點:“不過,你有錢。”
“我有錢,和你有關系?”某女越來越不明白了。
“當然了,你是我夫人,夫人的錢也就是我的錢。”
“我什么時候是你夫人了?”
“現在。”他低吼,趁著和她靠的近,右手已經環過她的腰身,把她往自己這邊帶。
邊走邊說的一段時間,兩人早已到了明宅前面,現在還公然的摟摟抱抱。
這一次,她沒有反抗。
謝子狼當然舒舒服服的享受——廢話,免費送上門的還不要,那他就真是瘋了!
他的手在她腰圍間磨蹭,似乎是在丈量她的寸長,然后內心不由的長恨感慨,好纖細的腰。
“夫人,你跟為夫的說實話,南宮明,是不是你的情郎?”
她低眸想了想,算是吧,除了在郎字后面可以加個之一。
只不過那是已經很久遠的事了,久遠到她都快忘了,她和南宮明之間,有發生過什么嗎?
一年前他說的話還回繞在她耳邊,蕭月,很抱歉,你等了南宮明六年,但六年前的那個對你感興趣的南宮明已經死了,從他離開你被發配嶺南的時候。
蕭月,請你放手。
我們之間不過是相互感興趣,我對你已經沒了興趣。
如果你一定要我給個理由,那你就把我當年對你的感興趣,當做是對你的利用。
往事歷歷在目,她不是個臉皮厚的人,也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對他的話,又能說什么?
默默轉身離開,成為彼此的陌生人,是最好的選擇。
腰間的力道突然更緊,謝子狼大大的笑容掛在臉上:“放心,有為夫的在,就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也幫你把面子給掙回來。”
話說間,門,打開。
兩人紛紛偏頭望向門口那邊,只見一個青色布衣少年從門內踏步而出,少年模樣清秀,臉上笑容明亮輕快。
立定在她面前,面色恭敬:“蕭姑娘,我家少爺有請。”
“嗯。”她淡淡應聲,沒料到南宮明會請她進去,意外還是有的,隨即用了點力道,拉開謝子狼的手,舉步進入。
謝子狼看她走了,當然也是要跟上,但趙林一截狹長又帶著寶劍的手,已飛快的攔在他眼前,好看又好笑:“唉,你做什么,我家少爺又沒請你,一邊老實待著去。”
“我夫人在里邊,我怎么好意思站在門口,再說了,誰知道你家少爺是什么惡鬼豺狼,要是他把我夫人吃了,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辦。”謝子狼苦悶。
“你說什么呢你,我家少爺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哪是你這個破爛瘸子能比的?那位姑娘當真是你夫人嗎?別是把人家姑娘給拐來的。”趙林氣憤,長吐眉毛。
“我呸。”謝子狼插著腰,死咬著牙:“我就問你一句,到底讓不讓進?”
“不讓!”趙林也是挺直了腰板,這明宅好不容易有個女子進屋了,當然可不能讓這個乞丐給破壞好事。
他這是為自家少爺著想,要不然少爺再這么下去,遲早跟當朝皇帝一樣,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他也有龍陽之好。
至于少爺那啥行不行,趙林倒是沒怎么研究過。
謝子狼指著他:“當真不讓?”
“不,讓。”
“不后悔?”
“不后悔。”趙林堅定。
可說著感覺有些不對勁,謝子狼這種氣勢很有一種威嚴感,像是原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人對犯了錯的下人一種冷冷的詢問。
只三個字還是能讓趙林聯想到以后可能會因為這句話而受到什么懲罰,拋去不切實際的想法,趙林但還是硬著頭皮應承,擋著謝子狼。
“好吧,那我就不進去了。”謝子狼忽然改了態度,撐撐懶腰,邊打著哈哈轉身。
趙林一愣,真以為他放棄進去了,沒了多大警惕,看了謝子狼的背影一眼,無奈聳肩,便也轉身往宅中走去。
然才走出一步,謝子狼卻立即像風一樣的卷過他身邊,進去了。
趙林吃驚,立即在后面追。
當蕭月走進內堂,坐下,喝第三口茶的時候,南宮明悠悠的出來了,一身的白衣素凈,總能讓人移不開眼。
如果七年前他是浪蕩公子,那現在,他是謙謙君子,溫文爾雅,特別是一身的白,更是將他的文雅印了個徹底。
如果對人說這就是七年前那個有心機有睿智有智謀的九歲少年,打死也不能相信。
一年了,她和他,再次見面了。
“不知道蕭姑娘找我有何事?”一坐下,南宮明便開口,不輕不淡的嗓音,沒有情緒波瀾。
即便是他請她進來的,可有事找他的人是她。
他的眼神,也是沒有任何情感的,灰色如沉。
其實他還算不上是一個絕對純種的謙謙君子,因為他少了一份笑,屬于君子獨有的溫厚淳樸的笑。
他很冷淡,骨子里透出來的一種冷,他是一個冷面君子,但卻很高貴。
與生俱來的皇家氣勢,在他身上表現得很獨特。
“蕭姑娘若沒什么事,請恕在下還有其他事情,不能奉陪。“見她沒有開口說話,他再次不冷不清的出口,座子還沒坐熱,他已有起身的架勢。
蕭月剛要開口說著什么,嘴型才張開,外面已經響起了風風火火的聲音。
“夫人,夫人,你在哪呢?夫人!”
“夫人!”
“喂,死瘸子,你別亂走,這明宅可不是你能進的!!”
門口邊,一前一后闖進兩個人。
南宮明凝了聲,有些不悅:“趙林。”
“少爺,我攔不住他。”見謝子狼進都進來了,趙林沒辦法,只要硬著頭皮喚了一聲。
謝子狼朝趙林做了一個鬼臉,趙林心里暗罵,你個死瘸子,敢跟我家少爺搶女人?
蕭月則是按捺住輕微的頭疼。
“明少爺好,在下謝子狼。”謝子狼呵呵一笑,又補了幾句:“在下是來找我家夫人的,這么久了還不見她出來,心里太擔心,沒辦法,只好硬闖了,明少爺大人大量,應該不會怪罪吧?”
一番長詞說完,南宮明盯著謝子狼看了很久,臉上沒有任何的意外表情,又在她身上劃了一眼,最后總結幾個字:“無礙,趙林,給謝兄沏茶。”
“茶就不用了,喝這個就可以。”謝子狼大步走過,端起蕭月剛才喝過的茶杯,咕咚飲了一口,嘴里還念念有詞:“不錯,真不錯,夫人的口水就是好喝。”
南宮明和蕭月常年累月的忍氣功夫一直都是不錯的,很鎮定的看了謝子狼一番,沒有說什么。
趙林咽了咽口水,大恨,這個死瘸子是成心跟少爺搶女人的節奏啊。
放下茶杯,環掃了一眼周圍,發現坐哪兒都不合適,想跟蕭月擠擠,但椅子做工太小,恐怕擠不進,于是直接坐在了蕭月身上,右手環過她的頸項,搭在她右肩。
“夫人,為夫跟你擠擠,這明宅椅子太粗糙,還是你身上舒服。”
蕭月依舊淡定。
趙林長恨,自家少爺是徹底沒戲了。
南宮明依舊不動聲色,拿起茶杯潤口。
內堂,一瞬之間沉默。
“咦,怎么都不說話,對了,我進來之前你們談到哪兒了,沒關系,繼續談,我又不是外人。”謝子狼打著哈哈,往她身上蹭,似乎樂得其所。
蕭月平平靜靜的開了口:“已經說完了,走吧。”
“這么快?”謝子狼訝異,從他在門口到闖進來也沒過多少時間,什么事情說的這么快?
還是,根本就沒說。
到底,她是在忌憚他謝子狼這個人不想讓他知道什么?還是她無法和謝子狼親親我我的面對南宮明?
即便南宮明,依舊是一******不變的臉。
謝子狼遲疑了一下,圓圓發亮的眼珠子看著她,臉容上的笑刻意明朗:“夫人的事說完了,為夫的事還沒完呢。”
“你的事?”蕭月疑惑。
“那件衣服。”謝子狼嘆了嘆氣:“既然夫人沒事了,那就先回醉湘樓,記得擺好酒菜等為夫回來,那件衣服的事,我得和明少爺好好談談。”
蕭月看著他,開口:“不要我給錢?”
“不要不要,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問題,女人就不用插和進來了,再說,我是那種靠女人錢吃飯的人嗎?”謝子狼推搡著,起身,幫她縷了縷被自己弄皺的衣衫,末了,又在她額上補上一吻:“也要記得聽話,不要到處亂跑。”
她低了眸,閃過一瞬的沉思,沒有說多余的話。
坐在堂上的人和站在堂上人旁邊的趙林,默默不做聲,看著那對親密的人,趙林心里哀嘆,少爺是真的一點戲份都沒有了。
“既然蕭姑娘要走,趙林,送一下客。”淡淡的嗓音傳來,他沒有看她,目光卻是落在謝子狼身上。
這句話,明顯有點逐客的意思。
但,他卻留下謝子狼。
蕭月起身,也沒有看向他:“如此,我改日再來拜會明公子。”
音落,人已舉步飄出門外,不留任何痕跡。
她還會再來,意思更明顯。
趙林看了一眼少爺,急忙跟上前送她出明宅,沒有理會在她離開之后,少爺和那瘸子臉色變得很奇怪,相互打量,又相互訝異,似乎從來沒想過到,對方已經變成了這樣子,兩個人的臉色都拉的很長,眸子卻是精明得很。
沉久,有人打破寂靜,不干不厚的嗓音:“十弟,好久不見。”
“明宅”大門口。
從方才看到蕭月第一眼的時候,趙林便注意到了她手上的銀鐲子,從而聯系到大年三十那晚在門口站了半個時辰的姑娘。
他很肯定,那女子便是她。
至于那個瘸子喚她夫人,這鬼都看得出來,完全是那瘸子自己的意思,她完全是被動,連配合都不曾。
趙林有點沮喪著臉:“姑娘,我家少爺就這冷淡的性子,只要姑娘肯用心,我相信少爺一定會被姑娘打動的。”
蕭月苦笑著扯了扯唇角,用心?
用了六年的心,最重的話也不過是他的一句,蕭姑娘,請你自重。
自重?他忘了她是什么人,這兩個字自始至終都用不到她身上。
她搖了搖首,輕嘆息了一聲,連一個侍童都可以看出來她與謝子狼只是演戲,又何況一個南宮明呢?
她自作自受了。
頓了頓,她向趙林問道:“你認識謝子狼?”
想起剛才趙林攔著謝子狼進府,趙林似乎是有意放他進來,以這個趙林的身手攔住一個瘸子,應該并不難。
除非,南宮明允許。
“謝子狼?”趙林笑了笑,似乎覺得那個瘸子挺有趣的,末了,又微微皺起了眉頭,提醒她道:“蕭姑娘有所不知,這幾日,謝子浪總在明宅附近晃悠才惹起了我的注意,不過少爺說只要他沒有特別大的動作,最好別招惹他,我一直不明白少爺話語的意思,也不知道這個謝子狼和少爺到底是敵是友,不過他貌似對我家少爺的一切都很熟悉,我也想提醒蕭姑娘一句,不是熟人,不能不提防。”
趙林對她毫不隱瞞,似乎早就認定了她是女主人似的,一切恭敬有禮,甚至還好心提醒。
只是——
“要我提防謝子狼,這句話是你的意思?”蕭月微微瞇了眼眸。
“不敢,趙林怎有權利左右蕭姑娘的想法,只是這個謝子狼的來歷有些怪異,所以才提醒。”說完,還不忘記補上一句:“當然,這只是我趙林個人的意思,與少爺無關。”
真的無關嗎?是她想多了?不是南宮明的意思,趙林敢跟她說這種話?
“我會考慮考慮,提防謝子狼,”頓了頓,深深鎖著眉,她也冷冷的補上幾字:“還有南宮明。”
趙林心里一震,明面上沒有漏出任何聲色,微微低著腰,目送著她舉步離開。
但是,她走的方向,卻不是醉湘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