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湖邊里,水中映月。
用完飯后,兩人很快面臨一個問題,這個地方只有一間竹屋,屋子里只有一張床,單黎夜步入房間,回頭,卻見他遲遲不踏入。
“你不替我上藥嗎?”她問。
蕭南翌盯著她全身上下,她身上還留著他的黑色外衫,再見她腹部傷口處,有點猩紅透出。
難道是剛剛在林子里……
她倒是能忍,這樣都不喊疼的。
這傷不深,她有內力加持,兩三天就該愈合的,只是她當時沒有及時止血,反而任性,才讓他有機可乘。
想了什么,蕭南翌走出了湖心小筑,回來時,手上多了把草藥,單黎夜只見他搗碎藥草枝葉,糊成藥泥,又往里面加了些粉末,最后才把成品交到她手里:“傷處不便,你……自己敷吧。”
手里拿著藥泥,單黎夜愣是沒想到這個結果,這要是擱以往,他應該迫不及待扒她衣服了,如今,有點不好意思是怎么回事?
沒想太多,單黎夜來到床邊坐下,褪下半邊衣裙,將藥泥敷至傷處,她不禁感嘆,早知方才在林子里就不應太用力撐開傷口,活該自作自受。
這個男人,外表看似放浪,實則骨子里比她想象中還要矜持。
看了眼傷口,還行,她理上衣裙,目光撇向外面,他既沒在屋子里,也不會在外面偷窺,她躺在床上,無法入眠,昨夜守著他整宿沒怎睡,今夜換成了他在屋外守護。
不知不覺,她在此處待了三天。
第四日,單黎夜醒來時,天色透亮,步出屋子,見他站在竹橋旁,便過去一瞧,水里有兩條鯉魚在打轉,蕭南翌覺察她的到來,手掌一揮,帶起的勁風,讓那兩條魚兒游走。
她不自覺的往他旁邊傾斜,袖下的手,執起了他的手掌,十指緊握,他有反應,甚至還微微摩挲著她水嫩的肌膚。
她笑問:“在看什么?”
“沒什么。”蕭南翌沒多說。
又是夜幕降臨,用完飯后,她擺出了那架七夕琴,起了起調子,蕭南翌生怕她又要奏什么琳瑯曲,緊繃著臉色,卻沒想她笑意盈盈,只彈了首簡簡單單的曲子。
曲罷,她問:“好不好聽?”
這曲子他從沒聽過,只是聽來歡快,仿佛心情也隨之喜悅,蕭南翌點了點頭:“好聽。”
“那我以后,只彈給你一人聽。”
見她瀾瀾笑意,蕭南翌難得笑了下,有時候他真的很想掐一下自己,這是不是在做夢?
這幾天,她柔情蜜意,太不真實了。
以至于,他適應不了她這樣的轉變,傻傻的不知怎么回應,顯得他突然有點木訥,擱以往,他早就狂風暴雨了。
但他很受用,不想破碎這份美好。
就如此刻,兩人坐在竹梯上,她靠著他寬厚的胸,淺埋臉頰,而他單手扣住她細肩,似乎要把她揉入更深,她忽然問道:“蕭南翌,要是我真的喜歡上你,會怎么辦?”
“我們可以成親。”他提出這個要求,明顯感受到懷里的人僵了僵。
“我的傷,已經好了。”她抬起視線,淡淡的望著遠處黑漆的夜空,出神很久:“我應該要離開了。”
“嗯。”蕭南翌淡然應聲。
盡管知道,她遲早會說出這句話,他終于明白自己這幾日的焦慮是什么,患得患失,才是最令人痛苦的,因此才不敢回應,可他還是不舍得放開,真希望,要是能永遠這樣,那該有多好。
可他很清楚,她不可能在這里長久的待下去,她掛心的人和事,太多了。
這一走,怕是再也不會回來。
兩個人相互依偎,卻皆是沉默。
單黎夜在琢磨怎么繼續開啟話題,今夜月色是不錯,如果突然跟他說‘今夜月亮挺圓’她怕她自己會先咬了舌頭。
他應該……不賞月。
嗯,她對月亮也不感興趣。
蕭南翌仍是沉默。
不同于在劍山客棧,第一次認識對方沒有過多探究的沉默,如今多了一種莫名奇妙的東西,加深了沉默的隔閡。
換句話說,他其實在較勁。
誰先開口,誰先認真,誰先動情,誰便先會被對方所傷,到底也是一場沒有開頭結局的空想,陷入越多,會被傷的更深而已。
早就注定,他輸了,很早很早。
可他還是放不下啊。
夜已至深,蕭南翌目送她的背影到了房間,他站在門口,想走卻怎么也移動不了腳步,久久之后,他嘆了口氣,要轉身去竹亭里睡。
“蕭南翌。”她忽然叫住了他。
不待他有所反應,她人轉身,來到了他面前,她抬起靈動的眸子,正正的望著他,望盡他眼底深處:“在你眼中,我真的是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人嗎?”
“你不是。”蕭南翌飛速的否認,回想起自己說過的混蛋話,恨不得回到那時扇自己兩巴掌:“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救過我那么多次,我卻不知好歹,那次我掐著你,你心里有過后悔嗎?”數不清,他為她做了多少,幾次拼死救她性命,他無怨無悔,她明明知道,卻理所應當,仍對他猜疑忌憚。
蕭南翌搖了搖頭:“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我只是——”
只是,難免有些心痛罷了。
當著她的面,卻無法啟齒。
“只是——”她望著他,眼瞳里沒有一絲一毫的避閃之色:“你做這么多,你想要的,是什么?”
暗隱了下眸子,蕭南翌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他想要的,還能有什么?
不就是眼前的一個她。
他想要她的心。
這幾日,她的所作所為,好像滿足了他,滿足了他奢望過的幻想,他真的很怕,這是一場夢,如果是夢,他寧愿困死在這里。
他還在萬般郁結時,忽然感到唇瓣濕潤,她身上淺淺淡淡的香味,迎面而來,是百合花香,種滿了整個湖心小筑的百合,純純凈凈,清淡幽雅,令疲憊的人倍感溫馨與安慰。
她抬著頭,背后垂下的墨發,如千丈飄逸,在夜風里起舞,她很主動,輕咬著他的唇,似有若無的,撩撥著他極容易受迫的神經。
如果注定是一場空的感情,她不介意在開頭與結局之間添加些什么,這一次,換她主動吧。
微熱的呼吸,縈繞在他鼻翼間,蕭南翌身心松懈,連手中握著的烈火劍也掉了下去,這幾日來,相擁牽手是常態,他有點不知如何描述這樣的狀態,這樣,算是別人口中說的相好嗎?
可是,她從沒有承諾過什么。
連他提一嘴成親,她也不愿。
她雙手覆上他背后,吻的更深了,甚至往他衣襟里面去探訪,他阻止了,她有片刻的遲疑,允聲落,她癡纏上他的眼眸:“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不完整的自己,這樣的我,你會要嗎?”
撫過她半邊臉頰,蕭南翌的手指在她鼻息間輕緩滑下:“我在乎的,從來不是你身上的東西,我要的,只是你。”
哪怕真的不完整,哪怕她曾經被另一個男人傷的傷痕累累,哪怕她現在狼狽得什么都沒有。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過去。
單黎夜動了動身子,更加湊近他臉畔,呼吸打出:“那你為什么不敢?”
“我怎會不敢,只有你不愿。”
“誰說的。”她再次欺身而上,在他唇上淺酌,她笑容輕然:“我做了這么多,你難道還不知,我是什么意思嗎?”
如果說,之前的蕭南翌還處于受寵若驚震撼到身體僵硬不敢動彈,那現在,他已恢復了本性,片刻功夫,房間燈火湮滅,蕭南翌已準確無誤的抱著她,平放在竹塌上。
單黎夜掬起他身側飄下來的發絲,那束長長的發里,有黑有白,從來沒有這么近的關心過他,甚至現在還會留意他的頭發,她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是滿頭的墨發,什么時候,竟夾雜了淺顯的白色?
她不明白,他還這么年輕,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是因為他中了蠱毒?還是因為他數次耗費真息為她續命?
她忽然記起,在迷霧竹林里,龍夙雨和他說過一些莫名其妙的對話,他說,他為她遼過傷,他知道后果,這就是后果么?
她欠他的,真的太多了。
見她把弄那一縷白發,露出心疼的眼色,蕭南翌竟也怔了下,在魔教冰窟,她中了蠱毒又受了掌傷且封印心脈有損,他幾乎是拼命救她,沒管自己耗費了多少真息,那一夜之間,他的頭發,插雜了些許白。
連鬼面人都說,他真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