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瓏兒手足冰涼,十一再怎么說那是一條狗,也不敢放松牽住十一衣襟的手,以免被她棄在山野里喂狼。
十一沒法像踹狼一樣將她一腳踹開,只得帶著這個超大號包袱一起在山野里摸索前行,卻再也走不快了。
不知什么時候,連那黯淡的血色月亮也不見了。山林里極黑,層云密布里有雷聲隆隆,分明正醞釀著一場暴雨。
前面有隱約的光芒,并有搏擊斥喝之聲傳來。
小瓏兒眼睛一亮,帶了絲僥幸低低道:“會不會……會不會是我叔父逃出來了?他力氣大得很……”
她居然拉著十一,深一腳淺一腳往那邊奔去。
十一皺眉,但瞧著正是下山之路,遂也由得她拉著,一路跟了過去。
前面果有六七名黑衣人正借著火把的光亮圍住一人廝殺。
小瓏兒定睛一看,差點驚呼出聲。
她連連推著十一道:“十一夫人,十一夫人,是……是公子,是公子啊!”
十一早已看清,被圍住之人,正是韓天遙。
他是將門之后,武藝超群,謀略才識也非常人可比,能從重重圍困里逃出也不希奇。
可惜他雖逃出別院,依然被人緊緊盯著。
而且看模樣,他別想再逃脫了。
那雙深邃的眼睛緊緊閉著,眼圈周圍已經青腫上來。
分明中了暗算,已經目不能視。
那些黑衣殺手雖然武藝不如他,到底人多勢眾,此時明欺韓天遙看不見,只留心著無聲無息襲過去,眼見得韓天遙接連受傷,持劍的手雖然還是保持著武者的穩定,卻已面色煞白,顯然已經支持不住了。
隱隱聽得有人低語:“注意別傷他的臉……帶回去的人頭認不出是誰,便不好向相爺請賞了!”
十一的手便有些抖,忙轉過身靠住身后樹干,取過腰間酒壺,仰脖喝了一大口酒。
小瓏兒牽著她衣襟,顫聲道:“十一夫人,十一夫人,快救救公子,快救救公子啊!”
十一放下酒壺,眸光已是清明。她道:“不救。這些事,不是你或我該管的。”
小瓏兒道:“可……可那是您夫婿啊!”
“夫婿?”十一笑了笑,“我沒有夫婿。”
她一拉小瓏兒,“走,我們從那邊繞過去。”
小瓏兒甩手,倔強道:“十一夫人,我們必須救!危急之時棄主不顧,是為不義!”
十一道:“這是讀書讀傻了?那你去救吧!”
她轉身向另一邊走去。
小瓏兒頓了頓,轉頭又看向那邊的韓天遙,忽拔過頭上一根簪子,捏在手中沖了出去。
她高叫道:“公子,我來救你!”
黑衣人原已聽得這邊有些動靜,只是急著解決韓天遙,一時沒顧得上前來查看。見小瓏兒沖出,已有人轉過刀來,指向她。
十一幾乎可以想見小瓏兒被人開膛破肚的命運。
“瘋了!”
十一搖搖頭,在黑暗的樹林里繼續覓道向前走著。
忽覺褡褳一松,一輕,便聽“喵”的一聲,竟是貍花貓縱出,也往那邊竄了過去。
十一呆住,“瘋了……都瘋了!”
小瓏兒那點戰斗力,任憑是誰都能輕易將她砍倒。
眼見得那黑衣人的刀快要碰上小瓏兒,不知哪里竄出條棕黃的貍花貓來,“喵”的一聲嘶叫,撓在那黑衣人的手背上。
黑衣人的手便緩了一緩,偏了一偏。
那邊韓天遙雖然目不能視,卻已覺出奔來的女子聲音有些耳熟,那聲“喵”更是不久前剛剛聽到的,也不顧后背又著了一劍,聽聲辨位揚劍擋住劈向小瓏兒的刀,低頭感覺那個蹭到自己腿上的小東西,“花花?”
貍花貓“喵”地一聲回應,卻緊張地弓起了腰,聳起了毛。
想到他曾經給它的魚,以及他還欠它的魚,它顯然想做一只忠心護主的好貓。可惜沖過來后它才覺出,為護主而舍命,似乎有些不大合算……它不能為它的驕傲付出那樣慘重的代價。
于是貍花貓的綠眼睛開始慌亂地打量,從哪邊棄主而逃保命的機率更高些……
韓天遙眼前一片漆黑,身上不知多少傷處正瀝瀝淌著鮮血。任他性情怎樣的剛硬堅忍,此時也知自己絕難支撐,再不料此時竟會撞出一個不知從哪里鉆出的少女,和一只驕傲饞嘴的貍貓,奔來與他共生死。刺痛卻干澀的眼底竟松了松,似有溫軟的濕意氤氳開來。
聞得那邊又有鋒刃砍向那少女,他斜錯一步,也不管身后有人來襲,將擊向少女的長劍擋住,同時將那少女拉入臂間。
而小瓏兒持著銀簪在手,看著周圍警戒盯住他們的黑衣人,才覺出自己這動作有多么地愚蠢。
十一說的一點都沒錯,她不是在救人,而是在送死……
眼見韓天遙背后有刀鋒襲至,小瓏兒驚叫:“公子小心!”
四面皆敵,韓天遙一直都在小心防范……
可拖著滿身的傷,并不是他小心就能躲過危機的。
小瓏兒終于記起提醒道:“是左邊,左邊!左邊有人砍來了!”
韓天遙已自己聽出風聲,勉強躲過那一刀,卻被另外一人從側面掃來一劍,正砍于腿上,終于連站都站不穩,疼得單膝跪倒于地,兀自將小瓏兒護于臂間,勉強對敵。
小瓏兒大是驚慌,尖叫道:“十一夫人!十一夫人!救命,救命啊!”
貍花貓被重重殺氣圍裹著,弓著腰不知該往哪邊逃,被她這么一叫,更是方寸大亂,再顧不得尋找主人身在何處,胡亂竄了出去。
它前方的黑衣人早覺這貓礙事,見它送到自己跟前,再不猶豫,一刀便砍了過去。
貍花貓“喵”地大聲慘叫。
韓天遙連小瓏兒也護不了,自然更顧不得貍花貓,聞得那慘叫聲,心頭頓時一黯,神色愈發冷沉。
他竟不再去聽背后襲向自己的刀劍,只將劍氣摧到十成力道,刺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