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唇相譏：“別假惺惺的，搞得好像多希望我能懷上一樣。陸彥回，外面想給你生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不差我何桑一個。你放心，哪怕你有二十個私生子，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你現(xiàn)在知道成天惹我生氣了？你哥被撈出來了，你沒有求到我的地方了是不是？只是何桑，你以為我沒有辦法治你？之前我沒有說，不過是不想太撕破臉，既然你一直死性不改，我今天就告訴你，如果你做得過分，你哥也別想過得好，畢竟一個斷手?jǐn)嗄_的殘廢，還能做什么反抗？”

他這番話，說得我冷汗淋淋，想不到我哥都已經(jīng)那個樣子了，他還是不肯放過他。因為盛怒，我的聲音不自覺地發(fā)顫：“陸彥回，你是有多恨他？他已經(jīng)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我有多恨他，你說呢？小言是被你哥害死的，你忘了嗎？”

我頹然坐在床上：“那你也把我殺了吧，小言因為我哥而死，我要是死在你手里，也算是扯平了，只求你放過我哥，別再折磨他了。”

因為我的這句話，陸彥回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坐在床上發(fā)呆。陳阿姨在外面敲門，我讓她進(jìn)來。她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悶悶地說：“你也別勸了，我跟他是八字不合，結(jié)婚就是個天大的錯誤，他是存心不讓我好過才娶我的，估計到死都不會放過我了。”

“太太千萬別這樣說。先生對您其實不壞，只是他脾氣大，需要人哄著，有時候他說什么，您好言答應(yīng)一聲也便過去了，何必跟他嗆著。”

我沒接她這話，她不過是照顧這里日常起居的人，再深入一些的原因自然不得而知。我和陸彥回之間的矛盾，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我閉著眼睛疲倦地躺在床上。陳阿姨收拾完地上的狼藉，把門帶上就出去了。陸彥回因為生我的氣，直接開車出了門，我自然不會關(guān)心他這一夜去哪里逍遙了。

方才那一番折騰，身上都是黏黏的汗，我洗了澡，看到被霧氣籠罩的鏡中顯現(xiàn)的模糊不清的自己，竟然一時恍惚。

他徹夜未歸，我一個人在床上沉沉睡去。盡管太累，卻還是睡得不踏實，反反復(fù)復(fù)地做夢。小言在夢里叫我：“桑桑，你來。”我用力想要抓住她，她卻又走了。

早上起來就是新的一天，鬧鐘響的時候備注也亮了起來。我想起來今天又是十三號了。每個月十三號的早上，我都要去城郊的療養(yǎng)院看我哥。

看護(hù)在陪他說話，見我來了笑了下就走了，又把門關(guān)好。

哥哥問我：“最近過得好嗎？”

“我還覺得自己胖了些呢，自然是過得好。沒有煩心事，人才容易發(fā)福。”

“胖什么！都瘦成什么樣了，還好意思說自己胖。你每次都跟我說過得不錯，如今我出不去，只能信了你的話，卻總覺得不是這樣，怎么都放不下心。也許是最近天氣熱了，我心里總是有些煩躁。”

“同樣的話，我要說幾遍你才安心？他如果不喜歡我，為什么要娶我，當(dāng)初還想辦法救你？”

“話雖然沒錯，但當(dāng)初小言總歸是因為我才出的事，陸彥回恨死我了，連帶著你也受了牽連。更何況，你原本都要跟許至結(jié)婚了，偏偏快要結(jié)婚的當(dāng)兒我出了事，之后你就告訴我你嫁給陸彥回了。桑桑，我怎么可能不多心？你跟許至好幾年的感情了，說散就散了，你再不肯承認(rèn)，我也知道一定是因為我。”

“想什么呢！”我走到他身后，替他捏捏肩膀，“我成了陸太太不好嗎？有錢有地位，你問問哪個女人不羨慕我？”

“可是他不是你喜歡的人啊。”

“誰說我不喜歡他？”我笑起來，“你忘了嗎？那個時候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他了，跟著小言一口一個‘二哥’叫他。我跟許至還不就是那么回事？結(jié)婚過日子嘛，跟誰過不是過，跟了陸彥回，過得反而更加體面，怎么想都覺得好。”

我哥聽了我這話，臉上的神情總算放松了一些。我結(jié)婚以來，他總覺得對我有愧，我勸了他很多次，他總算是信了我的話。

從療養(yǎng)院回去的路上，天空有些陰沉沉的，早上還是一片晴好，這會兒就這樣了，六月的天，說變就變。眼看著就要下雨，我靠著車窗玻璃閉著眼睛休息，不一會兒就聽到外面漸漸有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我記得那天也是下雨天，我的手機(jī)收到一條信息，上面只有一行簡單的字：銀河灣酒店，501。

我去見他，電梯一路向上，到了五樓，鋪在地面上的地毯柔軟異常，即使我穿了高跟鞋，也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

敲門的時候，我的心跳明顯加快了一些。里面的男人走過來開門，房間里燈火通明，而走廊里的聲控?zé)粢呀?jīng)滅了，多少顯得有些昏暗。他就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并不急著讓我進(jìn)去。我轉(zhuǎn)身就想走，卻被他一下子用力拉了進(jìn)去。門被關(guān)上的瞬間，我就被他抵在了門上。

那個時候陸彥回明明離我那么近，我卻覺得他的聲音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的。他的臉上帶著那種殘忍得讓人心慌的笑：“何桑，你這就要走了？不管你哥的死活了？殺人是要償命的，你應(yīng)該知道吧，你覺得何誠這一次能僥幸逃過去嗎？”

我艱難而卑微地開口：“之前你給我打電話說，你有辦法救他。我求求你了陸彥回，你把我哥撈出來吧，讓我怎樣都行。”

“怎樣都行？”他還是笑，手指忽然掠過我的臉，“許久不見，那天在珠寶店見到你，想不到你竟然……竟然要結(jié)婚了。何桑，你過得還真是愜意，跟許至結(jié)婚，明年是不是準(zhǔn)備再要個孩子？不知道你這么開心的時候，還記不記得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我哥那個時候在酒吧遇到了仇家，雙方都喝了酒，幾句話說得不對就打了起來。我哥是一個人，很快就被人制伏了，對方讓我去。

原本真的是該我去的，因為我才是他的妹妹，可最后不是這樣。因為那天我考試，手機(jī)關(guān)了，而我哥的手機(jī)里備注的妹妹有兩個，分別是“妹妹1”和“妹妹2”。他也把小言當(dāng)妹妹，因為那個時候我們是那么好，親密無間，小言也一口一個“誠哥”叫他，誰知道竟然為自己埋下了禍根。

小言接到電話去了那里，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等我考完試出來，她已經(jīng)被送到了醫(yī)院。聽我哥說，那個時候有人想要非禮她，他護(hù)著她，那人便拿碎酒瓶捅他，被小言擋住了……

這件事，一直是我們兄妹心底最深的痛。

“我沒有忘記過，我和我哥對不起她，很多次我都希望自己能夠代替她去死，可是已經(jīng)做不到了，我也很痛苦。”

陸彥回卻對我說：“可是看著你就這么嫁給別人，我還真是有點(diǎn)兒舍不得，我就想，是不是應(yīng)該把你留在我身邊。不然，何桑，你求求我，說不定我會答應(yīng)娶了你，自然也會救你哥。”

我感到十分震驚。陸彥回怎么會想讓我嫁給他？他恨我還來不及。果然，他看到我這個樣子，冷哼了一聲：“你和你哥欠小言的，我要一點(diǎn)點(diǎn)討回來。”

我心下凄涼，那時，我心里便已經(jīng)明白，他這輩子都不準(zhǔn)備放過我了。

時間仿佛靜止了好久，我聽到自己說：“我會跟許至分手，然后跟你結(jié)婚，只希望你答應(yīng)我的能夠做到，保我哥平安無事。”

“我答應(yīng)要娶你了嗎？”他笑。

“求你。”我紅著眼睛說。

然后，我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的胸前。

他卻不再看我，越過我往前走：“何桑，你總是這么自作聰明，你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對你有興趣了嗎？”

我開始動手解自己的衣服。陸彥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不知道怎么突然動了怒氣，伸手拽著我的頭發(fā)：“夠了！你就這么下賤，這么想要我把你給辦了？”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那好，何桑，這是你自找的，我就成全你！”

窗外忽然打了一個響雷，我看著天花板上奢華的水晶燈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一片朦朧的淚光里，我仿佛看見兩個自己，一個快活自由的我死在過去，一個慢慢腐爛的我殘喘在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