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面對總理講真話(1)
- 孫家棟傳(共和國科學拓荒者傳記系列)
- 王建蒙
- 5346字
- 2015-05-12 15:49:24
突破空間
人生之路如同九曲黃河,因某種機緣就會發生大轉彎。走上工作崗位就從事導彈研制的孫家棟,被獨具慧眼的錢學森點將,負責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的總體設計工作,開始走上研制衛星的道路。
孫家棟曾在《奔向空間的歷程》的文章里,針對我國開展人造衛星工作,寫道:這是黨中央發出的向空間進軍的動員令。毛澤東主席的號召是在世界上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發射成功半年后發出的,表明中國人民有信心、有能力登上空間技術的舞臺,表達了中華民族有獨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勇氣和決心。從此,拉開了中國空間活動的序幕。
早在1957年10月4日蘇聯發射了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始,科學院與國防部第五研究院就對中國發射人造衛星有過考慮,認為研究人造衛星雖然工作艱苦復雜,但必須及早開展有關研究、早日制定研究方案,列入國家總體計劃。
1958年5月17日的中國共產黨八屆二中全會上,毛澤東發出號令“我們也要搞人造衛星!”從這之后的許多年里,聶榮臻元帥親自領導,時任中國科學院和國防部五院負責人的張勁夫、錢學森、王浄等組織有關專家研究制定了中國人造地球衛星發展規劃。一些著名科學家,如錢學森、趙九章、錢三強、陳芳允、陸元九、楊嘉墀等發表許多搞人造地球衛星的意義及實現途徑的論文。但是,由于種種歷史原因,中國第一顆人造衛星和其他航天器的研制是分散在中國科學院和其他一些部門進行的,這給組織領導和指揮調度帶來很多困難。解決體制隊伍的問題,是我國人造衛星工程研制初期的一個關鍵問題。
1965年元旦過后,錢學森向聶榮臻又一次提到了中國的人造衛星事情,錢學森說:“我們在衛星研究方面已經開展了許多研究,現在看來,應該提到日程上來了。搞衛星是件很復雜的事情,只有及早準備,到時候才不會誤事。”聶榮臻說:“人造衛星的事,我和總理也經常議論。前幾年我們在這方面的條件還不太成熟,做了一些基礎性工作。去年國慶節的時候,毛主席還專門向我問過這方面的情況。”錢學森接著說:“人造衛星的作用還不光在軍事方面,還可以搞測地衛星、廣播通信衛星、氣象衛星等等,尤其是載人衛星,前景很廣闊。從我們現在所具備的條件看,發射10公斤的衛星是可以實現的。”錢學森闡述了人造衛星的用途,一個國家要搞人造衛星,首先應當開展航天領域的研究,而航天領域的成果是國家綜合國力的體現。
在當時那個年代,中國的基礎科學還相當薄弱,人們并不知道什么是航天。孫家棟為國防科工委科學技術部1991年公開出版發行的《中國軍事百科全書——軍事航天技術分冊》所撰寫的條目內容時,對“航天”和“航天學”做了如下敘述:
航天——狹義指,是人類在太空的航行活動。又稱空間飛行或宇宙航行。廣義指,是人類探索、開發和利用太空以及地球以外的天體的活動。這一活動借助航天器來實現。包括環繞地球的運行、飛往月球或各大行星的航行(包括環繞天體運行、從近旁飛過或在其上著陸)、行星際空間的航行和飛出太陽系的航行。航天的基本條件是航天器達到足夠的速度,克服擺脫地球引力或太陽引力。宇宙速度是航天所需的特征速度。在相當長的時期內,航天基本上是在太陽系以內的航行活動。航天是20世紀科學技術進步和社會生產發展的結果,其作用遠遠超出科學技術領域。人們通常把太陽系內的航行活動稱為航天,把太陽系以外的航天活動稱為航宇。航天有時也泛指航天工程或航天技術。
航天學——是研究航天基本原理和指導航天工程實踐的綜合性技術科學。又稱星際航行學。航天學是航天系統、特別是航天器和航天運輸系統的設計、制造、試驗、發射、運行、返回、控制、管理和使用等航天技術的理論基礎。主要分支學科有航天動力學、空氣動力學、火箭結構分析、航天器結構分析、航天熱物理學、火箭推進原理、燃燒學、航天材料學、火箭制造工藝學、航天器制造工藝學、飛行控制和導航理論、空間電子學、飛行器環境模擬理論、航天醫學、航天系統工程學等。航天學是多種基礎科學和技術科學在航天應用中發展起來的,航天工程實踐是以航天學的理論做指導,它又豐富和發展了航天學的內容,使之成為一門自成體系的現代綜合性技術科學。
涉及這么多的學科,牽扯如此繁多的部門,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要做成這件事需要攻克各個方面的難關是可想而知的。但是,中國要做這件事情,只要下決心就能做成這件事情!中國人的決心是不可低估的。新中國建立短短幾年時間里向世人宣告了一個事實,正如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中講到的:“我們正在做我們的前人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我們的目的一定能夠達到!”據此,國防科委于1965年3月提出了《關于人造衛星研制工作的報告》。當時中央軍委負責這項工作的羅端卿組織研究后,認為這個報告切實可行,立即轉報了中央專委。
1965年4月10日,國防科委副主任羅舜初召集錢學森、張勁夫、張震寰、趙九章、錢驥等又對衛星發展規劃方案的有關問題進行了詳細研究。報告送上只有不到一個月時間,就得到中共中央專委第入國家計劃,國防科委對人造衛星工程具體組織協調。會議明確了工程技術抓總和衛星、運載火箭、測量、跟蹤、遙測以及設備研制和組織協調、任分工。
1965年8月,中央專委原則批準了中國科學院提出的衛星發展規劃綱要,同意第一顆衛星爭取在1970年左右發射。然而,一場對黨和人民造成巨大災難的“文化大革命”在這時爆發了,“文革”的混亂沖擊著全國的每一個地方,也必然沖擊到了航天科研部門,沖擊到了衛星研制的每個角落。
元帥面對現實,為了設法縮小影響,將混亂限制到最低雛,保證“東方紅一號”MX雛制順利進行,樹形鍾行分析后,向周恩來總做了匯報,決定給中央起草一報告。1967年3月,中央專委向中共中央正式上報了《關于軍事接管和調整改組國防科研機構的請示報告》,周恩來總理非常同意報告中的意見,為了加大穩定局面的力度,還提出應當對6個國防工業部實施軍事管制的建議。報告修改后即報毛澤東主席,即日便圈閱:“總理照辦。”
于是,中共中央、國院、中央軍委聯合發布了對六個國防工業部實施軍事管制的決定,并且組成由粟裕擔任組長,王樹聲、向仲華任副組長的國防工業軍事管制小組,在國院和中央軍委的領導下對6個國防工業部實行全面領導。向各單位明確提出,以正面教育為主,不開展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與此同時,還采取了其他一系列組織措施,從機構和管理方面來保證衛星研制工作的正常進行。
1967年6月,中央軍委常委會議專題研究了組建空間技術研究院的問題,確定由國防科委具體負責空間技術研究院組建工作。
衛星上天
1967年7月29日午后,正是北京最炎熱的盛夏,驕陽似火。孫家棟正在伏案進行導彈設計,汗流決背的孫家棟為了不讓頭上的汗珠流下來,他用一條毛巾圍在脖子上,隊在繪圖社繪制導彈工程圖紙。
這時,國防科委一位同志在事前沒有打任何招呼的情況下,驅車直接來到位于北京城南孫家棟的辦公室,找到孫家棟簡單明了地對他說:“我是國防科委的汪永肅參謀,組織上派我來向你傳達上級的指示。國家將要開展人造地球衛星的工程實施,為了保證人造衛星研制工作的順利進行,中央已確定組建空間技術研究院,由錢學森同志擔任院長,專門負責人造衛星方面的研究。錢學森同志向聶榮臻元帥推薦了你,根據聶老總的指示,上級決定調你去負責我國人造地球衛星的總體設計工作。”當時造反派奪權,行政領導干部靠邊站,汪永肅參謀只好直接找到孫家棟本人談了上級的安排,并且當時談完當即就用吉普車拉著孫家棟從北京的南苑來到位于北京西北部的友誼賓館,賓館北館是空間技術研究院開設的臨時辦公地點。到這里后,有關領導與孫家棟又詳細談了組建衛星總體技術部的具體意圖。1950年孫家棟是當日決定、當日入伍,17年后又是當日通知,當日決定,由研制導彈,轉入搞衛星,人生的轉折來得如此迅速,一切都是國家的需要。
對于衛星總體設計工作來說,是要將概念性的衛星從理論變為現實,要從概念研究變為工程實施。作為實施的途徑,孫家棟首先提出要解決衛星從地面研制到空中運行全過程的總體技術方案,必須要明確每個環節的技術指標要求,明確系統與系統之間、分系統與子系統相互間錯綜復雜的技術接口。
孫家棟想,組建衛星總體設計研究部,必須按照工程研制的科學規律扎實地展開工作。當時正值“文革”混亂時期,行政機構已基本被“砸爛”,派仗正鬧得激烈。如何建立并組成衛星總體設計隊伍,是擺在孫家棟面前非常棘手的問題,也可以說,孫家棟是受命于衛星研制的關鍵時刻。為了盡快啟動衛星總體工作,孫家棟向錢學森提出建議,由一院推薦幾個搞總體方面的技術人員。錢學森經考慮后答復說:“從一院抽人可以,但在當前‘文化大革命,兩派正在鬧騰的局面下,推薦來的人能不能保證質量?所以,在這種特殊情況下不能依靠一院推薦,由你孫家棟提個名單后再研究確定。”槁衛星總體,要先選人,而要選的人卻在派系之中,在“無限忠于毛澤東的年代”,搞衛星是人人都想爭的事情,當時的孫家棟只有38歲,雖然年輕,但各方面的工作出色,在人們眼中已是有影響力的人物,像這樣的中層領導干部,稍微不注意就會引火燒身。所以選人才若處理不當,自己被“上綱上線”倒是小事,關鍵是衛星研制工作肯定會受到影響。
孫家棟心一橫,既然領導交給了這個重任,就要敢作敢為,要拋棄一切顧慮、一門心思從搞衛星的需要出發,不怕別人說三道四。被選中的人只要條件優越、只要技術水平高超,就不去管他是這派、那派的。經過短短幾天緊張的考察、挑選,從不同的專業角度和技術特長出發,最后選定了18人,當這18人的名單提交給錢學森后,錢學森點頭贊同又很快得到了聶榮臻老總的批準。這便是中國衛星發展史上有名的“航天衛星十八勇士孫家棟在回憶起當年“航天衛星十八勇士”時,浮想聯翩,他說:形成一個隊伍是非常難辦的一件事情,新組來的成員,在組建衛星總體單位時,有諸多是在科學院從事衛星基礎研究的同志,現在要把不同單位的人員組織在一起也是一件費精力的工作。大家來自不同的單位,單就人事關系方面冒出來的問題就比較復雜,實現真正的技術配套,要把各自的思想統一到一起,使不同方面集中在一起的人真正融合到一起,也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根據技術上的需要,例如搞衛星,應該設立幾個試驗室,衛星總體方案如何制定,需要幾個分系統,每個分系統的技術指標如何確定,應當怎么組織,這些都涉及衛星總體,都必須考慮到各系統特點。我主要還是從工作需要來考慮的,但是我感覺科學院的同志確實給予了很大的支持,因為從搞導彈方面過來的人總歸還是少數,許多工作是要依靠科學院的同志。最后大家團結到了一塊兒,用兩年多的時間把衛星設計、研制搞起來了。當時我到空間研究院的時候也是接近40歲的人了,在現在看來巳經不年輕了,但在那時候還是很年輕的。把造衛星這么大的事情交給你去負責,那感覺確實是既有壓力也有動力。
上任伊始,孫家棟即著手主持第一顆衛星總體和分系統技術方案的論證工作,從系統工程的觀點出發,重新制定了“東方紅一號”衛星的總體技術方案和研制任書。由于總體技術隊伍得到了組織落實,衛星研制工作如同夾縫中生存,在暗中快馬加鞭。當時外面是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是“如火如荼、造反有理”的情形,內部衛星研制卻堅持按照軍隊序列,擺脫“文化大革命”的沖擊和干擾,盡量為技術人員營造一個相對“安寧”的環境。這段時間,科研人員加班加點做設計、搞試驗,努力攻關,解決了一系列技術問題,制定了衛星總體新指標,確定了衛星研制的新方案。
1967年12月,國防科委組織召開“東方紅一號”衛星方案論證協調會,各有關單位和有關系統200多人參加了會議。會議確定了第一顆人造衛星的總體技術參數和各分系統技術方案,確定這顆衛星的技術水平要高于蘇聯、美國第一顆衛星;三級運載火箭的前兩級用正在研制的中遠程地地導彈改制,第三級為固體火箭;同時將這顆衛星命名為“東方紅一號”;衛星總體技術方案抽象而通俗地概括為“上得去、抓得住、聽得清、看得見”,這12個字便是衛星總體的實現目標。
技術目標確定以后,需要對大量沒有論證清楚的問題進行逐一落實,尤其是理論的設想方案如何在實際中實現?地面的東西如何滿足空間的條件?空間的環境狀況和溫度參數全無,需要什么樣的試驗設施和指標鐵也都沒掌握。當時,航天系統還沒有建立總設計師制度,當時的技術總負責人就相當于現在的總設計師。作為衛星技術總負責人的孫家棟,他大膽地提出對原來的衛星方案進行簡化,充分發揮技術人員的聰明才智和積極性,說I艮了一些老專家,把衛星研制計劃分為兩步走,先用最短的時間實星上天,在解決了有無問題的基礎上,麗制帶有探測功能的工程應用衛星。孫家棟的大膽設想立即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成和認可。時任國防科委副主任的劉華清在回憶錄中寫道我不懂衛星,也不管這項工作。到了1968年,“東方紅一號”衛星的研制遇到了問題,各分系統文齊武不齊,不協調不配套。為了保證1970年發射,空間技術研究院領導和設計人員在原方案基礎上進行了合理的修改,但這一修改方案卻找不到拍板的人。五院總體主任設計師孫家棟拿著方案找到我,孫家棟說話很直率:你懂也得管,不懂也得管。你們定了,拍個板,我們就可以往前走。
聽了他們的匯報,問了有關情況,我心想,這事不能拖,總得有人承擔這責任。便對他說:“技術上你負責,其他問題我負責,我拍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