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城暗忖估計是有誰跟陶夭夭鬧著玩,只是不知道她不會游泳,于是笑了笑也沒有再追究。將貼在她素凈小臉邊的幾縷發絲撥到耳后,江南城才體現出此時該有的關切神情,“你沒事吧?”
陶夭夭不是沒有看到周圍或不屑,或羨慕的臉孔,略有心虛的咳了咳,這才口氣虛弱的說:“我腿軟。”
而且,這是真的。
江南城看到她難得服軟的模樣,不由嗤笑,“那我送你回房間?”
陶夭夭乖巧的點點頭,還不忘摳著鼻尖說了句,“江南城,謝謝你啊。”
被江南城在眾目睽睽之下抱離現場,陶夭夭感覺雙腿更軟了,故作自然的用腦袋蹭了蹭他堅硬的胸口,將狐貍似的狡黠笑容藏在了陰影背后,手指卻不安分的在對方赤裸的肌肉上輕輕打轉。
聽說,在愛人的心臟上畫個圈,他的心里就只能裝下你了。
陶夭夭被自己見不得人的小把戲逗樂,為了掩飾趕忙一本正經的說:“江南城,你記不記得我第一次落水就是你救的?”
“當時我們也就八九歲吧?”
“嗯,我就是好奇那條河里有沒有魚…”
陶夭夭現在還能清楚的記得自己被比她高不了多少的江南城撈上岸來時的驚恐,撲在他的懷里張口就哭。
其實水也就一米多深,可是對于當時的她來說,卻是極其恐怖的。
后來大人都趕來了,陶夭夭被向來最寵她的爺爺破天荒的臭罵,嚇得眼淚都回去了。沒多久,卻又得到了好幾個好看又新奇的小面人作為安哄。
“其實,學游泳沒你想得那么難。”江南城難得正經的跟她說,“你就是總覺得游泳危險,所以才不敢下水,這是典型的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
對于陶夭夭最終也沒有學會游泳這件事,江南城始終有些遺憾。見她只是不置可否的聳了聳鼻尖,他也沒再說什么。直到她的房間門口,才把她放下來。
“進去洗個澡吧。”江南城溫聲建議。
“那你呢?”
眼見陶夭夭一臉探究,江南城不由一笑,“我也洗個澡呀,陪你一起。”
其實江南城的房間就在陶夭夭的對面,可見他故意說得曖昧,陶夭夭倒有些不淡定了。狠狠瞪了江南城一眼,才口是心非的說:“你要是想回去玩就去吧,我可不想耽誤你泡美女。”
“你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江南城故作不服的反駁道,“明明我才是那個被泡的好不好?”
說著,他已經伸出手來讓她看,“你看,我指頭都被泡白了。”
陶夭夭懶得和江南城貧,心里卻還在盤算洗完澡后可不能再把他放回女人堆里了。沒想到對方倒是先開了口,“你快點洗,一會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陶夭夭眉頭一挑,故作猶豫,“不去泳池那邊了?”
“不去了。”
“那地方好玩嗎?”
“包君滿意…”
陶夭夭滿意的點了點頭,隨手關了身后的門。
聽到對面房間的門也被輕聲關上,陶夭夭長腿一蹬,便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蹦到了床上。狠狠用枕頭蒙住了嘴,才沒讓雀躍的尖叫聲從口中發出。
擺著一個“啊”的口型堅持了好久,陶夭夭終于心滿意足的向浴室走去。卻突然想起什么,順手把一直放在床頭的手機帶了進去。
“你他媽的不能在下黑手前吱一聲啊!”
手指迅速按下幾個字,陶夭夭躺在一滴水都沒有的浴缸里仰天大笑。
陶夭夭被江南城帶著左拐右拐的走出了設計成亞熱帶風情的度假村,棕櫚樹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一個個隱在暗色中的神秘窺探者,而伴隨著一陣陣夜風撲面而來的是海水咸澀的味道。
陶夭夭向身旁的江南城靠了靠,略有猶疑,“你不會記錯了地方吧?這里怎么連路燈都這么少啊?”
“你懂什么?”江南城滿臉鄙夷,“這叫原生態。”
陶夭夭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安慰自己既來之則安之。
最后,兩人在一棟白色的古樸建筑前停下,江南城似是得意的挑眉道:“一會兒記得不要激動的尖叫。”
陶夭夭白了他一眼,嘴角卻在慢慢上揚。
這里很安靜,就算什么都沒有,留他們兩個人也不錯…
“江少!”一眾風情萬種的比基尼美女從建筑中走出,其中一個看到江南城滿臉驚喜,卻又故作不悅道:“這么長時間都不跟人家聯系,真是沒良心呀。”
“想我了?”江南城風流一笑,“那你該主動聯系我呀,對于美女,我向來喜歡…被動。”
“討厭!”
女人和江南城打情罵俏了半天,似乎也并不在意一旁陶夭夭的存在,直到前面的朋友催促,才不太甘愿的揮了揮手,“那江少我可就等你電話啦!你可別糊弄我!”
江南城隨口答應,一個轉身,臉上的笑意便只剩一縷清淡的風。
他這才帶著陶夭夭往門里走,一面故作無奈的攤了攤手,“沒辦法,我的個人魅力太大,走到哪里都能碰到愛慕者。”
陶夭夭鄙夷的瞪他,剛才的煩躁隨著女人的香水味道一起消散了,卻還故作玩味道:“你說那些女人都喜歡你什么呀?”
你說…她們干嘛要喜歡你呀?
這個問題憋在心里太久,其實陶夭夭想問的不過是自己,她到底喜歡他什么…他不懷好意的壞笑,他想壞主意時眼中的晶亮,甚至就連他壞壞的跟其他女人調情嬉笑的表情,她也可以說出喜歡的理由。
“這個理由就太多了吧?”江南城故作思索的摸了摸下顎,“長得帥,身材好,最重要的是…技術高超…”
陶夭夭沒有錯過對方說出最后四個字時喉嚨里性感的顫音,硬生生的壓下體內的騷動,冷嗤道:“長相和身材屬于品味問題,我不做評判,至于技術…恕我不敢茍同。”
最后一句,陶夭夭明顯壓低了聲音。故作恣意的迎上江南城的目光,看到他狹長的眼尾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這里怎么還藏著個私人會所啊?”陶夭夭抬頭看向走在前面帶路的江南城。
從逼仄婉轉的木制樓梯拾階而上,鞋尖發出“噠噠”的響動。青古銅扶手微涼,黑暗中看不清雕了什么紋路,但光看質感也讓人驚喜。
“我也是才發現的。”江南城轉了個身,回頭看她,“這里剛開沒多久,老板正好是個朋友,帶我來過一次。”
陶夭夭點頭微笑,看到每隔一段距離的壁龕內都放著一個雕花彩釉大碗,盛著的半碗清水中,浮著一捧掌心大的紅燭,隨著腳步的震蕩輕輕搖動。
徑直上了三樓的露天看臺,江南城低頭對一旁把他們引到桌前的侍應低聲說了句什么,就聽對方說道:“江總,您稍等。”
“這里真不錯。”陶夭夭神色欣喜,扭頭看了眼桌上做舊的古樸油燈,在海風吹拂下光影綽綽。
江南城似是得意的聳了聳肩,笑著吩咐服務生,“兩杯Pétrus。”
“就知道你喜歡。”他這才回頭看她,然后庸懶的斜倚在椅背上,“怎么樣?你書里的男主角是帶女人來這種地方吧?”
陶夭夭氤氳一笑,不置可否,隨手捻起一旁小盒里新摘來的梔子花,挪到鼻尖輕輕的嗅。
服務生不一會兒便端上酒來,手中還捧著個薄毯。
“樓上風大,你披著點,省得著涼。”江南城隨口說道,陶夭夭這才知道他剛才跟侍應說了什么。
胸口灑下一碰玫瑰灰,燒灼心肺。
他對她的好,向來毋須多言,只是那初衷,不過因為三個字…好兄弟。
低頭抿了口紅酒,陶夭夭故作輕松的低吟,“可惜一溪風月,莫教踏碎瓊瑤。”
江南城回她一個受不了的表情,笑著揶揄,“上高中那會兒,我一看到你背這些文縐縐的句子就頭疼!”
“是沒人有你的魄力,索性一句古詩都不背。”陶夭夭瞇起眼睛回憶,似嘲似諷,“反正徹底放棄了那十分的填空題,你照樣拿第一。”
“誒?我們不是約定輪流得第一?”
陶夭夭翻他一眼沒說話,其實她一直都知道江南城故意讓她。
她從小喜歡當第一,還有班長的名號,江南城似是不稀罕,全部留給她。直到蘇煙給他冠上一個“千年老二”的頭銜,他終于不樂意。所幸陶夭夭還算識時務,和他商量“輪流坐莊”。
就連老師都納悶班里的兩個尖子生怎么能如此精準的交換名次,畢竟,相比于第一,第二才是難考。分數不能低,卻一定不能太高。
陶夭夭暗自得意,他們就是有這樣的默契。
“其實我當時有些希望你去學文,這樣咱倆雙劍合璧,霸占全校文理科第一,多牛逼!”江南城臉上揚起一抹孩子氣,隨即故作遺憾的搖搖頭,“真是可惜了那些你在物理課上看的歷史書,都沒用到正途!”
江南城說的眉飛色舞,沒有看到陶夭夭眼尾劃過的流光。
他或許不知道,雙劍合璧還有一個意思,叫做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說當時楚逸要是沒出國多好?”江南城的問話打斷了陶夭夭的失神,下一秒他就自說自話起來,“我當時就覺得你和蘇煙那小妮子孤立我,成天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說什么。如果楚逸在,也不會讓我覺得陰盛陽衰那么嚴重啊!”
“如果楚逸在,你的后宮佳麗起碼要少一半。”陶夭夭似真似假的揶揄,“你樂意?”
江南城立馬頓悟,咽下一口酒,“對啊,還是陰盛陽衰得好!”
“…”
回憶那么美,它有一個名字叫相思,被琥珀包裹,在時光中凝成淚滴。
如果時間停在那一刻,通通靜止不動。便沒有那些讓人又恨又痛的后來,沒有精心策劃的陰謀,沒有頭腦發熱的沖動,沒有他身后真正的“后宮”,沒有一個忘也忘不了擦也擦不掉的名字如鯁在喉…
“想什么呢?”江南城伸出大掌在陶夭夭面前揮動,“瞧你一臉委屈的,跟個小鵪鶉似的!”
他說著探過手來,下意識的將她滑落在地的毯子向上扯了扯,抬臂去劃她額頭吹亂的發絲,觸感微涼。
那一刻,指尖好似沾了糖稀,又黏又稠,無法釋手。
陶夭夭一愣,抬眸看向尺寸間的男人,他瞇起的眼尾好像無法縫合的沙漏,溢出流光。
“夭夭,我好像喝醉了…”喑啞的聲色染上了曖昧不明的輕笑,微顫的尾音上挑。
頃刻,陶夭夭想到一個詞:一笑萬古春。
心旌動蕩。
周遭突然萬籟俱靜,就連原本翻滾的浪潮也在此時停息,如同失聰。思維浸淫在清冷月色中,結了冰。
陶夭夭發現那微木的舌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兀自默念,“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如此,好像神經與智商都脫了線。
不斷靠近的英俊容顏,指尖摩挲間,滑過她微醺的臉。微微用力,似是要捏碎面前酡紅的桃花,呼吸的加重讓口腔中迷醉的酒氣噴薄在彼此的鼻尖。好像都醉了。
陶夭夭不敢動彈,任著面前的男人微微瞇著眼,半明半昧。
用怎樣的力氣咬住唇瓣不讓沉重的心跳打破寧靜,她看到江南城輕輕側頭,湊來一張淡薄的唇。
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哪怕就此停住,也必然定下了“幸福”作為標簽。
陶夭夭的身子突然一僵,就連那將觸未觸的唇也驀地頓住。好像被施了魔法的石人們突然恢復,那一刻,臉上的恍然與懵懂具有太多意味。
好像被人提溜著繩子動作的線偶,陶夭夭僵硬的去摸在桌子上震動不停的電話。
頓了好久,陶夭夭才捏著手機擠出兩個字,“蘇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