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舟停住腳步,回頭看阮童。
“那天借的錢,我湊齊了會還給你,還有……”阮童低下頭拉了拉被陳振弄亂的衣襟:“謝謝你。”
“錢不用還了。”陸舟轉過身來,一步一步走近,看著阮童驚愕的雙眸:“如果真的要還,就用這個代替吧。”
說完。
他的唇淡淡的掃過了阮童。
如同電擊。
阮童愣在了原地。
她怔怔的看著陸舟。
他的臉孔被放大。
這個吻是如何開始,持續了多久,是什么味道,阮童什么都記不清了,只記得齒間滿是淡淡的芬芳的味道。
那天晚上,回到了家里,童瑞芳已經睡著,阮童一夜無眠,腦海里想著的,全是陸舟離開時的眼神,以及他的笑容。春日的星光下,那個少年,眼底的笑意竟無比清澈,他翹著好看的唇角,看著阮童道;“沒想到,這個會是你的初吻,看樣子,他并未占到便宜。”
什么意思?
阮童一直到他走遠,消失不見,才驚覺,臉,熱得發燙,鼻間,屬于陳振的氣息已然不見,縈繞的,全是他的味道。
凌晨兩點,菜市場一片喧鬧,阮大海蹲在角落,等小販忙完后,提著塑料袋一片一片拾菜葉。
他臉上的表情麻木而絕望,甚至還帶著點難以置信和夢幻。
阮大海生活原本很幸福。妻子賢惠,女兒孝順。
市中心繁華地段開著一家五金店面,一切都是從那個煎餅果子攤開始,那攤的主人是個三十多歲據說離異的女人,有事沒事總愛往阮大海跟前湊,那天下午,喝多了酒店,那女人的車攤子被前夫給砸了,女人梨花帶雨的找他哭訴,哭著哭著就倒進了阮大海的懷里,再哭著哭著就和阮大海一起倒在了他那張臨時休息用的小床上……一切就那么發生了。
他給了那個女人一筆錢,讓她對此事絕口不提,攤子也不擺了,有多遠走多遠。
誰曾料想,竟弄了個孩子出來,竟然還是個腦癱——
回不去了。
童瑞芳性情的剛烈以及她對這段感情的期望,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已經知曉,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兩行清淚順著阮大海的臉龐滑落,他拾著地上的菜葉,痛苦而絕望。
童童不會原諒他,瑞芳也不會原諒他。
他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可是不活著,那個腦癱的孩子,誰去承擔他的未來。
**
阮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十點。
起床刷牙洗臉,童瑞芳拿著一個存折小本給她:“童童,還了吧,這份情,咱要不了。”
她什么也沒說,卻什么也明白。關于陳振,還有他的母親。
阮童心酸。
看了一眼上面數字,起疑。
五字后面跟著四個零。
她收起心中的酸澀,看向童瑞芳:“媽,哪來的?”
“朋友借的。”童瑞芳笑著。
窗外,前些年死了老婆的張伯的臉一閃而過。
阮童瞬間明白:“這錢我不能要。媽,這一切交給我,我來想辦法。”
“這是借的,他沒逼我。”童瑞芳說。
阮童拿起存折,走出門去,她知道童瑞芳為了她好,但她不需要這樣的方式,那個單身了那么多年且對童瑞芳一直有好感的男人,怎么可能會如此輕易的借錢。
阮童將錢還給了張伯。
那個還算老實的男人傾刻紅了臉,嚅囁著:“童童,其實,你爸他已經不會回這個家了,不如……”
阮童知道他想說什么,轉頭,笑,她沒有辯駁,沒有打斷他的話,她知道所有的語言在此刻都有些蒼白無力,阮大海對童瑞芳的背叛是不爭的事實。
阮童的笑容中藏了鋒利的冷芒。
張伯的話打住。
良久。
在阮童下了樓后,搖頭嘆息。
阮童從張伯家里下來后,什么也沒有多說,去菜市場買菜,給童瑞芳做飯。她的沉默讓童瑞芳覺得自己的女兒一昔之間長大了,又覺得她自己一昔之間蒼老了,或是糊涂了,的確,不管家里遇到怎樣的困難,她真不該拿張伯的錢,可是,她當時腦子里想的,全是陳振母親那天上門來指著阮童罵的情形,所以,失去了判斷與思考的能力。
現在清醒過來,覺得自己女兒做得沒錯。
童瑞芳第一次在遭遇到如此變故之后,心底突然有了一絲精神力量。
是啊。
失去了那個男人,她還有女兒,如此懂事的女兒,她怎能棄之不顧。
也許,她也該振作起來。
女兒。
這一刻,童瑞芳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當年為了阮大海,她和他們斷絕了來往,如今,只怕已經白發蒼蒼,至今,他們都還沒有見過童童這個可愛的外孫女兒。
童瑞芳突然之間,淚流滿面。
阮童去了海邊。
她很久沒有去海邊了,因為海灘離市區很遠,小的時候一家人經常去,隨著時間的推移,海水慢慢的變了顏色,那種湛藍甚少看到,便去得少了,還有那些有著長長翅膀的白色大鳥,現在幾乎也看不到。
阮童看著變得面目全非的海灘。
坐在石頭上,任海風吹拂著衣裙。
她一個人來到這里,本來是想哭的,因為心底那說不出的痛和傷。
可是,海風微涼,卻找到了曾經有過的依賴與溫暖。
她感覺到了一種噴薄而出的新的力量,在這咸咸的海水里,姿意飛揚。
她想起了小時候。
那個時候,阮大海很年輕很英俊,童瑞芳很美麗很青春,他們牽著小小的她,在海灘上光著腳丫奔跑,阮大海會給她撿貝殼,童瑞芳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們父女倆,那個時候的他們,有著彼此之間以為一輩子也揮霍不完的幸福與溫暖。
阮童笑了。
笑著,笑著,淚浸濕了眼眶。
那個時候的她,多么的幸福,那個時候的媽媽,多么的年輕,就是那天,一夕之間,所有的一切都改變。
“擦擦眼淚吧。”溫潤干凈的男聲。
阮童很陌生。
看著遞來紙巾修長白皙的手。
她抬頭。
驚愕。
“是你”。
“陸舟。”他輕扯了下唇角,阮童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他在陽光下昂著臉看著天空,用手遮擋住有些明媚的陽光,柔軟的頭發在陽光下鋪滿金黃:“這是我的名字,舟就是向往海洋的意思。”
“阮童。”
阮童對陸舟有一種發自內心的信賴,甚至是依賴。
這種依賴很奇怪,讓阮童在這個時候突然收起了心底所有的痛和憂傷。
兩人相對無言。
沉默了片刻。
轉過頭去,面朝大海。
阮童在這一刻,突然想起了一句詞:春暖花開。
阮童在陸舟的陪同下回了家。
誰也沒有說話,仿佛認識了很久,這種感覺就像是久違的朋友重逢,還帶了淡淡的心跳。
阮童回到家還來不及與陸舟靠別的時候,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剎車。
接著,高跟高跟鞋敲擊院子里的碎石子發出嘩啦聲響。
陳振的母親帶著一如既往的高傲來了。
只不過這一次她臉上不再有往日淡定,而是保持著一種相當憤怒的神情,在阮童和陸舟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耳光甩到了阮童臉上:“你這個不要臉的狐貍精,看我們家有錢有地位是不是,勾引小的不成再勾引老的。”
陳振母親將一疊照片甩到了阮童臉上。
阮童低下頭去看。
震驚。
照片上的女孩年約二十三歲左右,模樣看起來成熟妖異,端著紅酒的杯子倒映瞳孔,眸光里泛著不真實的葡萄紫。
照片明顯是偷拍的,效果卻出奇的好。
阮童的臉被拍成了特寫,上妝后竟然猶如明星般驚艷。
照片上和阮童舉杯相視而笑的男人她不認識,可是看著看著,隱約從他的輪廊中看到了陳振的影子。
她拿著這些照片,難以置信看著陳振的母親。
這個男人看起來似乎——難道——阮童靈光一閃,這個是陳振的父親。
這也不難解釋那天陪唱的時候為什么會遇到陳振了,原來是這樣的。
可是僅此一次,湊巧而已,她陪唱的那天只陪這個男人喝了一杯,怎么會被拍下來。
這個女人太可怕。
好奇的鄰居湊過頭來看熱鬧。
阮童飛快將照片折成一團塞進了口袋。
陸舟在一旁點燃一根煙:“大嬸,你可能誤會了。”
“你說什么?”陳振母親聽到有人喚她大嬸臉色氣得發白:“你一個小混混有什么資格插嘴。”
“我是她男朋友。”陸舟語驚全場。
“陸……”阮童吃驚的想要打斷,看到陸舟眼里的那抹暗示時,順從的不再說話。
“你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侮辱我女朋友是不是有點太過份。”陸舟將煙扔到地面熄滅:“做人不要太囂張,你老公去金海岸消費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換的人都不同,而且我也能證明,照片上這個人根本不是阮童。”陸舟一臉的冷靜。
“你憑什么證明?我怎么知道你們不是串通好的一起來騙我家的錢。”陳振母親看來無可救藥,已經對社會不信任到這種地步。
“就憑我們昨晚在一起。”陸舟說:“一直到凌晨才分開。”
說完他湊近陳振母親:“我們在酒店開房,大嬸,你是過來人,應該明白的。”
“你……”陳振母親臉紅了,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陸舟那句壞壞的話。到底姜是老的辣,她只怔了片刻便反應過來:“你都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了,還勾引我們家陳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