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隊伍在一片小樹林邊緣停住。戰士們蹲伏在樹叢中,把槍晃來晃去地指著田野里。他們極力往硝煙那邊看去。
透過彌漫的硝煙他們看見有些人在奔跑,有的還一邊大聲報告戰情,打著手勢。
這支新軍團的戰士熱切地觀察和傾聽著,嘴里仍在議論這場戰斗,各種傳聞像鳥兒一般從無名的士兵口中飛出來。
“他們說佩雷被迫撤回來,傷勢慘重。”
“是呀,卡羅特已進醫院,他說他病了。那個敏捷的中尉在指揮G連。戰士們說如果他們必須跑掉就再也不會讓卡羅特指揮了,他們一直知道他是個——”
“哈尼斯炮兵連已被攻克。”
“不是那樣的。不到15分鐘前我看見哈尼斯炮兵連從左面撤離。”
“唔——”
“上將說,我們投入戰斗時他會接手指揮整個304軍團,然后他說我們要打一個任何軍團都沒打過的仗。”
“他們說我們要從左面越過去,又說敵人把咱們的防線逼到該死的沼澤地,并攻克了哈尼斯炮兵連。”
“根本沒這樣的事。哈尼斯炮兵連大約1分鐘前還在這兒呢。”
“那個年輕的哈斯布羅克,他真是個好軍官,相當勇敢。”
“我遇見148軍團一個緬因州的士兵,他說他的旅在那邊的收費公路上與敵軍展開了整整4小時戰斗,大約打死5000名敵人。他說再打一場那樣的仗戰爭就會結束了。”
“比爾也并不害怕。不,先生!事情不是那樣的。比爾可不會輕易被嚇著。他只是發瘋了,就那么回事。那個家伙踩到他手上時,他跳起來說自己寧愿把手獻給國家,可假如讓每個叢林里啞巴一樣的游擊戰士在他手上踩來踩去,他才該死。瞧,他進了醫院,才不管這場戰斗呢。3個指頭都弄碎了。該死的醫生要把它們切除,我聽見比爾大吵大鬧。他是個有趣的家伙。”
前面的喧囂逐漸變成整齊的聲音,十分響亮。青年和戰友們默不作聲,他們看見一面旗子在硝煙里劇烈地飄舞著,它周圍隱隱出現部隊焦急不安的身影。戰士們像急流一般穿過田野。一支炮兵連瘋狂地奔馳著轉移位置,讓士兵們左右散開。
一發炮彈像暴風中的女妖,尖叫著飛過這些擠作一團的后備隊伍頭上,落在樹叢中間,爆炸后發出紅光,掀起褐色的泥土。松針一時像陣雨般落下。
子彈開始在樹枝中嗖嗖作響,隨即樹枝樹葉飄落下來,仿佛有上千把看不見的小斧在揮舞著。許多人立刻把頭躲藏起來。
青年所在連隊的中尉手上中彈,他狠狠詛咒著,使整個軍團防線于緊張的氣氛中發出一陣笑聲。這個軍官的咒罵聽起來很平凡,讓神經繃得緊緊的新兵們得到一些安慰。好象他是在家里手指被一把釘錘打了一下似的。
他小心把受傷的手指從身旁拿開,以免鮮血滴到褲子上。
連隊的上尉把劍夾到胳膊下,取出一張手帕替中尉包扎傷口。他們為如何包扎的事爭論著。
戰旗在遠處劇烈地飄舞,它好象掙扎著要擺脫痛苦。地平線上巨浪似的硝煙充滿了火光。
奔跑的戰士迅速從硝煙中冒出來,他們的人大量增多,最后可以見到整個部隊都在逃離。戰旗突然倒下,似乎奄奄一息,它倒下的動作便表示出一種絕望。
從煙霧后面傳來瘋狂的叫聲。一種草圖般的暗紅色形體漸漸轉化成一群暴民般的男人,他們像野馬一樣飛奔著。
左右兩面富有經驗的304軍團立即嘲笑起來。只聽傳出激烈的槍聲和炮彈女妖般的尖叫,其中混合著一些人大喊出的不滿,以及一條條關于何處安全的滑稽建議。
可這支新軍團被嚇得喘不過氣來。“上帝啊!桑德斯的部隊被粉碎了!”青年旁邊的那個人耳語道。他們退縮回去蹲伏著,好象不得不等待洪水來臨。
青年迅速沿這支沮喪的軍團瞥了一眼,從側面看隊伍像雕塑似的一動不動;后來他記起那個有色人種的軍士正兩腿叉開站著,仿佛等著被推倒在地。
后面的一群人呼嘯著繞過側翼。這兒那兒都有軍官隨人流向前奔跑,像河流中被激起的碎片一般;他們揮舞著劍和左拳,用力推身旁士兵的頭部,像攔路強盜一樣咒罵。
有個騎在馬上的軍官像寵壞的孩子暴跳如雷,他發怒時頭部、胳膊和兩腿都動個不停。
另一個旅長也在一邊奔跑一邊罵著,他的帽子沒有了,衣服也是歪斜的,像個剛從床上起來投入戰斗的人。他騎的馬常有危險踢到奔跑的戰士們頭上,但異常幸運的是他們都跑開了。在這種奔跑中他們顯然都又聾又瞎,根本注意不到從各處傳來的眾多叫罵。
在這片混亂中常可聽見愛挑剔的老兵討厭地開著玩笑,但撤退的人顯然甚至并沒意識到有誰在看著他們。
對于這場戰斗的思考一時從瘋狂的人流臉上反映出來,使青年感到如果他能夠明智的支配自己兩腿,即便是上天強有力的手也無法把他留在原處。
戰士們的臉上顯露出震驚。這種硝煙里的掙扎,在那些發白的面頰上和充滿某種渴望的眼里顯得十分強烈。
這狂奔的場面激發起一種洪水般的威力,似乎能將樹枝、石頭和人從地上卷走。而他們這支后備軍必須緊守住。他們一會兒一動不動,臉色蒼白,一會兒哆嗦起來,臉色發紅。
在這種混亂中青年思考了片刻。那個使其他部隊逃離的合成的怪物并未出現。他決心要看看它,然后想到自己很可能跑得比誰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