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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待用的晚餐(3)

在尼古拉斯·朗看來天空一片黑暗,盡管她看見他與那個奶場工人的女兒跳舞時對他顯示過半小時的熱情。許多偉大的激情、運動和信念——個人的和國家的——在它們衰退時都會暫時突然煥發光彩,這種光彩與最初的不相上下;之后它們便迅速熄滅。也許那個舞使克里斯廷對他的愛最后閃耀了一下。它好象因其直接的用意,而耗盡了她以后所有的熱情,因此留下來的便只有冷漠了。

尼古拉斯對于結婚證的事當然是做了一件大傻事!

4

有一件事又使得她對尼古拉斯的感情越來越淡化——兩天后她在闊葉柳中與他有過約會。沿弗羅姆河兩岸長著灌木和其它植物,而這些闊葉柳便是其延伸的部分,只可從弗羅姆-埃弗拉德莊園到達,除非由瀑布或別處涉水過河。離岸邊不遠有一叢黃楊,里面橫臥著一根樹干;他們曾一兩次在此約會,雖然這兒絕非安全。她現在正坐在這里等他。

溪水的嘩嘩聲使人聽不到任何腳步聲,她還沒意識到他正走近,已抬頭看見他從瀑布頂部涉水過來。

正午的陽光和使人相形見絀的陰影,總會趕走她對尼古拉斯的愛所包含的浪漫成份。再者,新出現的某種事情又困擾著她;如果她曾后悔對他表現出一些柔情——也許并非表現得很明顯——那么現在她也后悔自己那樣做了。然而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兩人都感到彼此很相配,全然是一個完美整體的兩個部分,而他們的愛也是純潔的。但在此時表面的東西鮮艷奪目,將內在的東西掩蓋起來。或許她心中的后悔從臉上表現出來。

他一言不語向她走去,水從他的靴子旁流過。他兩手握住她的一只手,仔細盯著她的眼睛。

“認真想過了嗎?”

“什么?”

“咱們是否再試一下;你記得跳舞時說過會想的吧?”

“哦,我都給忘記了!”

“我們試那一次你完全很遺憾!”他責備地說。

“我對這事并沒有對那些謠言感到遺憾。”她說。

“啊!謠言?”

“他們說我們已經結婚了。”

“誰說?”

“我也說不準,只是聽有人在那樣耳語。我想是村里某人告訴了一個傭人吧。這人說在那個下著濃霧的不幸的早晨,他正經過教堂院子,聽見圣壇上有聲音,便盡量透過暗淡的窗戶往里看,發現你、我和比蘭德先生,等等;但想到自己的猜測會引起危險,就匆匆走了。于是這個謠言便傳開。然后你的姑媽也——”

“老天爺!——她說啥了?”

“她聽到傳言后得意地說:‘啊,說得很對。我看見那個結婚證了。但結果如何還不知道呢。’”

“看見結婚證了?怎么——”

“我想是你的衣服掛在什么地方時,她偶然看見的。”

這一情況,加上那個不利的“得意”一詞,使尼古拉斯被羞辱得臉發紅。他知道自己姑媽天生就愛那樣吹噓;但比這吹噓更糟糕的是這一事實:克里斯廷第一次屈尊地表明她意識到這種婚姻會使他的親戚感到得意——他在世上唯一的兩個親戚。

“這么說,你甚至被認為是我妻子都感到遺憾,更不用說真正是了。”他放開她的手,它無力地耷拉著。

“不完全如此,親愛的尼克。但我覺得為難和惱怒的是,在我鼓起勇氣真誠地去教堂結婚的時候,你卻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結果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不知熟人們怎么想,讓我如何去面對他們呢?”

“親愛的克里斯廷,就讓咱們把糟糕的事情糾正過來吧。我離開幾天另外辦一張結婚證,那時你就可以嫁給我了。”

一想到這他就畏縮起來。“我無法再次鼓起勇氣呀。”她說。“肯定不行!另外,我已答應了比蘭德先生。有了那些傳言后我怎么能繼續見你呢?別人肯定會注意我們了。”

“那就別見我。”

“恐怕眼下不行。總之——”

“什么?”

“我太難過了。”

尼古拉斯分析著這些想法,并非感到很鼓舞人心的。的確他有可能分析得不對,本來應該堅持讓她把謠言變成事實。另外一個不幸,是他急沖沖趕到她這里來,穿過荊棘和石南,河水和雜草,顯得蓬頭垢面,十分粗野;與此刻美好的時光相比,他那副模樣真是不行。

“你怪我了——你為自己的行為后悔——你后悔曾經……曾經向我承認的事!”

“不,尼古拉斯,我并不后悔。”她輕輕回答,但很堅定。“不過我認為你不應該沒先問我就辦了那張結婚證;我還認為,你應該事先知道如果你繼續像現在這樣下去,不努力改善生活,結果會怎樣。那么無論發生什么我都能承受,因為社會的衰敗并非是個人的衰敗或甚至是個人的恥辱。但正如一位新起的明智詩人所說——今天上午我一直在讀他的詩:

‘這個世界及其習俗也有一定價值:

當它們反對之時,堅持一點

是為簡單之舉。最好等待看看。’

你一得到我的允諾,尼克,就應該離開——對——去出名,然后回來娶我。那就是我做少女時對于情人所懷有的蠢夢。”

“也許我還能夠那樣!你真的寧愿為了家庭的原因與我分開,也不為了感情冒險見我嗎?啊,你的心變得多么冷漠!假如我是一個王子,而你是一個女奶工,我就會面對世界站在你身邊了!”

她搖搖頭。“哈——你不明白社會是什么——你不明白。”

“或許不。我在貝爾斯唐先生家的洗禮宴會上看見的那個大約28歲的陌生紳士是誰?”

“哦——那是他的侄子詹姆斯。他那樣的年齡就見了太多的世面。他是一個大旅行家,你知道。”

“的確。”

“實際上還是一個探險家。他非常有趣。”

“毫無疑問。”

她的話并沒有讓尼古拉斯感到嫉妒吃驚。他很了解她,看出她一點不愛貝爾斯唐。不過他問貝爾斯唐是否將繼續這樣的探險。

“如果他安了家就不啦。不然他會的,我想。”

“或許我也能成為一個大探險家,如果我去試一下的話。”

“你能行的,我肯定。”

他們分開坐著而不是坐在一起,各自茫然地看著遠處的東西,不把對方放在眼里。秋天這個憂愁的下午就這樣過去,而瀑布則諷刺地發出聲響,述說著這對愁苦的人不可避免的事。這次與他們初次在這兒約會的情景已截然不同。

這個角落景色十分美麗,但現在也顯得極為普通乏味了。他們的情緒給周圍的景物投上了一種顏色,它幾乎比具體的顏色更不可見——當生活只成為思想時,人的情緒就一定會這樣。雖然尼古拉斯同樣深愛著美麗的克里斯廷,但不幸的是他也有自己情緒,他們之間的分歧還沒有結束。

她剛一走進屋在工作臺旁坐下來父親就來到客廳。

她把報紙遞給他,他一言不語接過去,走到爐前的地毯上站住,一下把報紙丟到地板上。

“克里斯廷,這個可怕的傳言是啥意思?我正要去看登記就聽說了。”

她看著他,什么也沒說。

“你與——尼古拉斯·朗結婚了?”

“沒有,爸。”

“沒有?在我知道了那些事實后你還說沒有?”

“對。”

“可是——你寫給教區長的字條——你們去教堂的事咋說?”

她簡單地解釋說他們沒結成婚。

“哼!那么這就是那個跳舞的意思了?老——這事讓我——。可以問這事有多久了嗎?”

“啥事?”

“什么,真是呀!干嘛要讓他作你的情郎。現在聽我說。結果好一切均好。從今天起,小姐,從此刻起,他對于你啥也不是了。你不要見他。立即與他一刀兩斷!我只希望他的家人留在我農場上——他們也應該走的,不然我就會知道原因了。不過,你得馬上給他寫封信講明此事。”

“我怎么能與他一刀兩斷呢?”

“干嘛不能?你必須這樣,我的好小姐!”

“啊,雖然我沒有實際嫁給他,但已莊嚴發誓待他回國后做他妻子。如果我不履行諾言,那可就發了一個天大的偽誓。再說,沒有哪個女人會專門同一個男人去教堂為婚禮舉行宗教儀式,以后又拒絕嫁給他,如果他這期間并沒犯什么錯誤的話。

克里斯廷的聲音里帶著深深的罪過感,她因此似乎更清楚地意識到其各個方面,而這是她以前所沒有想到的。因為她說完話后便跪倒在父親面前,雙手蒙住臉說:“請,請原諒我吧,爸!我怎么能背著你去那樣做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當抬起頭來時,她發現父親心煩意亂,在屋里走來走去。“你差點毀了自己,毀了我,毀了我們大家!”他說。“你差不多和你哥哥一樣糟糕,天哪!”

“也許是那樣——不錯——也許是那樣!”

“我竟然會養出這樣冒失的孩子來!”

“事情是很糟糕,不過尼古拉斯——”

“他是個無賴!”

“他不是無賴!”她叫道,一下轉過身。“如果你說到這個,他與你或我,或任何與我們同姓的人,或這個國家的任何貴族一樣值得尊敬!只是——只是——”她無法這樣繼續爭論下去。“現在,爸,聽著!”她哭泣道。“如果你譏笑我,我今天就到他的農場去,明天就和他結婚。我會這樣做的!”

“我并沒譏笑你!”

“我和你一樣不希望顯得不合禮節。”

她走開了。15分鐘后她又回來時,以為屋子里沒人,但他仍然站在那兒,顯然根本沒離開。他的態度已徹底變了。他對于眼前的情況似乎采取了一種聽天由命、迥然不同的看法。

“克里斯廷,這報上有一段暗示秘密婚禮的文章,假如不是指的你們我才該死。瞧,既然這事要發生,我會承受的,不再抱怨。所有人都有煩惱,這就是我的一個煩惱。哦,我要說的是——我覺得你必須把企圖嫁給尼古拉斯·朗的事做到底。你得守信!謠言會成為一個丑聞——如果你不——這就是我的想法。我已極力去看這事最光明的一面。尼古拉斯·朗那小子比他同類的人都強,很不錯的。他也不窮——至少他叔叔不窮。我相信那個老混蛋有一天會把我也買下的。不過就我看到的,你得做一個農民的老婆。你既然鋪好了床就得躺下。某事在父母,成事在忘恩負義的孩子。

克里斯廷簡直不知道對此作何理解。“他很愿意等,我也一樣。我們可以等兩三年,那時他會可敬得和——”

“你必須嫁給他。而且越快越好,如果這事從根本上說得辦的話……不過我確實希望你能嫁給吉姆·貝爾斯唐,真的!可是不行。”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也希望那樣。”她輕輕回答。父親的克制使她不再違抗,而是愿意與他講道理。

“是嗎?”他吃驚地說。

“我明白照世俗的觀念,我與尼古拉斯先生的行為會被看作是一個錯誤。

“唔——我很高興聽見這話——我死后你會看得更明白的,我估計你等不了多久啦。”

她深深后悔起來,萬分痛苦地吻他。“別說了!”她叫道。“告訴我咋辦吧?”

“如果你讓我呆一兩小時我會想想。駕車到市場上去吧,然后再回來——馬車就在門口——我要好好想想。等你回來時再吃飯。”

幾分鐘后她穿好衣,馬車把她載上了那座將村子和宅邸與集鎮隔開的小山。

5

15分鐘后她便到了“大街”,因為沒有什么重要的事辦,她就來到馬具制作商的店子買一個需要的狗項圈。

這天碰巧是逢場日,尼古拉斯推遲了他與她在“闊葉柳”的約會,現在下午快過去了卻趕緊跑來赴約。由于時間已晚,所以他跑得十分匆忙,仍然像上次他從草地上趕到她身邊那樣一身弄得濕淋淋的,看起來非常粗野——這種情況以前很難發生。當她從店子的門口穿過道路時,店主彎著腰把她護送到馬車旁,尼古拉斯正好站在那個車棚旁邊,與車主談著話。周圍有很多人,那些近旁的則停下看著她經過;10月強烈的陽光仍靜靜地照在他們身上,越過他們的帽沿,射進其鈕孔當中。她聽見人群里傳來輕微的話:“尼古拉斯·朗夫人。”

這一突如其來的話——語調中明顯帶著諷刺——使她大吃一驚,不知所措。尼古拉斯這時更近了,盡管背對著太陽但他還是沒注意到她。由于父親說的那番話,她為他出現在那兒讓她尷尬覺得氣憤。因此她不把他放在眼里,也許是目空一切;她在馬車上坐好時,對他的到來臉上清楚地表現出惱怒的樣子。她沒有看一眼他那期待的眼神,而是斷然掉開了頭。

一會兒后她又后悔自己那樣對待他,可是他已經走了。

回到家里她發現梳妝桌上有一張父親留的字條,語言簡短:

我已考慮過,想法一樣。你必須嫁給他。他可以馬上離開家,照計劃的出去旅行。

我已經寫信對他講了這個意思。我不想吃東西,晚飯別等我。

尼古拉斯對克里斯廷所受到的羞辱視而不見,這就是他的不對了,雖然他不知道整個的原因。他最近預見到這種事是可能的。

“我活該。”他騎著馬小跑回家時想到。“這真可笑——我讓她成為這個樣子真是可惡。她的犧牲太大了——太殘酷了!”然而,盡管他為她著想,但每次他對自己說,“她為我感到丟臉!”,就氣得臉紅。

來到俯瞰弗羅姆-埃弗拉德莊園的山脊上他遇見一個駕著兩輪馬車的鄰居,一個牲畜商販,他們拉住僵繩交換了幾句話。商販的一番談話對尼古拉斯而言頗有意味。

“我曾去拜訪過埃弗拉德老爺,”商販說,“可他聽見了什么不好的消息,給弄得很糟糕,不能見我。”

尼古拉斯繼續騎著馬從弗羅姆-埃弗拉德莊園向埃森弗德農場走去,一邊沉思。一到那兒他就有了讓人吃驚的新的事情思考,因為老爺的字條送來了。最初他無法相信其中的意思,然后他才看得遠一些,理解了信的語調,看出寫字條的人在文字背后所帶有的輕蔑態度,明白了這是一封走投無路的男人寫來的信。克里斯廷是對抗著、侮辱著撲向他的,他被接受是由于他太讓人鄙視了。

可是他對她和她的家人多么尊敬啊!現在尼古拉斯想起了一個農民朋友幾年前說過的話,當時朋友看見他眼睛直盯住克里斯廷路過,把她當作天使一般:“最好你被一點小火溫暖一下,而不是被一團大火燒毀。把你的心投到那兒不會有好結果的。”他走到草地上坐下,問了自己4個問題:

1.她怎么能作為他妻子——即使他離開——生活在她的熟人身邊,而不會因為他們的鄙視受到傷害呢?

2.難道這不又會致使克里斯廷和她的家人完全疏遠起來,最終痛苦的仍然是她?

3.這種隔閡一定會消除她對他的感情吧?

4.假定她父親將他們作為殖民者送到美國去,這種流放的生活難道不會對她那高尚的教養造成最壞的影響?

總之,無論他們一起做什么對她都殘酷,而他的死便會是一種安慰。的確,從某方面說現在對她會是一種安慰,如果她像那天所表現的為他感到如此羞恥的話。假如他死了,她與他的這一小小插曲就會像夢一般消失。

埃弗拉德先生本質上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但要真正接受他憤怒時提出的要求不可能。顯然那是在他聽到那些話最初感到痛苦時迫不及待提出來的。至少他可以離開永遠不再麻煩她。他出去旅行、學習,兩年后再回來,正如他們當初樂觀地計劃的那樣,她便需要有一顆堅定的心,如果后來證明所必須的時間和費用應該付出的話;可他今天看見了她已失去信心,所以再指望那條路是愚蠢的。出去旅行,暫時消失,幾年里沒有音信,這是一個遠更獨立的行為,也會使她毫無約束。也許這樣他就可以與多才多藝的貝爾斯唐匹敵了,他已聽到不少關于他旅行的事。

他就在那兒一直坐著,濃霧從河里升起來,像羊毛一樣將他籠罩——先是他的腳和膝,然后胳膊和身軀,最后把他的頭部也淹沒了。他作出決定后又回到家里。即使一死,他也要獨立,要給克里斯廷自由。到異國它鄉去是唯一的辦法。第一步要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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