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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收如是果

自這之后,我便每日隨著他在距神殿三里外,那處永遠不變的位置,偷看殿內的少年們。

我雖不知道陸壓交代他的究竟是什么,但卻明白,無論是好是壞,以自己目前的狀態也只能默默地看著,什么都做不了,索性便聽之任之,不去操那份心。

郁結盡去,心情自然也好了不少,因而,任那居住條件再差,我的精神卻越發充沛起來,沒幾天的功夫,原本萎靡的黃色花瓣上就結出了赤色的果實,沉甸甸的,伴隨著仿若蘭花的幽香,時常弄得我頭暈目眩。

徹底長成之前,雖然他還是他,但我卻隱隱覺得哪里不對,直到吐露出芬芳之后,我才明白,這不對的是源自于氣味。

鼻子也是有記憶的,并且比眼睛、耳朵來得更深刻,更真實。記憶中的氣味便是融于陽光中如蘭卻更清幽的香氣。

它們藏得很深,仿佛只是不經意間自骨血中溢出,再想細探卻已沒了蹤跡。

我呆在衣袍的夾層里,隨著他綿長的呼吸,一次次觸碰著微微蝤蠐的淡蜜色肌膚,這種感覺很奇妙,明明能感覺到真實的溫度,卻又虛幻的像是在夢里。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即便只是做一株荀草也好。

我覺得自己的要求不高,卻不知為何總會被人擾了好夢。一陣熟悉的憋悶襲上心頭,我便知道,陸壓又來了。

面對陸壓時,他充分扮演好了一個影子的角色,不問不說,只聽命行事,而陸壓也似乎將他視作了無意識的傀儡,隨著自己手中的線,將他擺出各種姿態。

意料之中的憑空出現,意料之中的赤紅色身影,意料之中的命令口氣,卻說出了讓我意外的話,“準備一下,涂靈求得了師姐的差使,下個月便要輪回下凡,在那之前,我會提前安排你轉世,你要牢記自己的使命。”

說完這席話,陸壓便看也不看的走了,空蕩蕩的石洞中只有一個呆立的人,一雙茫然的眼。

眼前忽然一亮,我竟是被他捧到了眼前。他靜靜的盯著我,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但我卻從那片清澈中看到了一絲不甘。

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塊石頭,沉重到呼吸都困難。那個在阿峋心中算無遺策,擎天一樣的男子原來也曾天真,也曾懵懂,也曾脆弱的像個孩子。

趨炎附勢的阿峋,無怨無悔的墨峋,那自以為是最了解他的人,竟還沒有一株荀草看得清晰,這算不算當局者迷?

可若說當局,難道自己現在不是身處局中么?

我想苦笑,想脫離這個禁錮自己的身體,想去抱抱面前這個七情六欲俱全的男子,仿佛這樣做了,自己心中就可以不這么煎熬,好受些許。

曾經覺得,那些墜入情網的人既矯情又癡傻,總會為些捕風捉影而悲喜,或是做出貽笑大方的事,卻不想,某天自己也會因為一個眼神而生出這么復雜的情緒。

終于可以理解,為何金凰明知并非良緣卻還欣喜地嫁了,也終于明白,自己的冷心冷情究竟從何而來。原來那心和情并沒隨著曾經重重的一跤而死傷,只是被遺留在了跌倒的地方。

身體因痛苦而顫栗,很久之后,我才在他驚詫的目光中脫離了真身,出現在灰塵滿布的地上。

黑袍輕易融進了四周幽暗的環境,讓我無法分辨他此刻的表情,只隱隱聽到似是驚嚇過后的倒吸氣聲,再一眨眼,那團黑幕已經向后跳出去丈于距離,不用看也知道他定是一副怕被咬到般的表情。

冷風從無遮無攔的洞口灌了進來,毫無節制的帶走了我僅存的一點溫度。

我打了一個寒顫,想團起來遮遮羞,這才發現身體軟的像根面條,皮膚也泛著淡淡的青色,絕非常人的模樣。

不用說,這一定是提前脫離真是的下場。我這邊正郁悶著,卻見他貓著腰,十分小心地將我細細打量,須臾,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慢慢挪了過來。

我瞇著眼睛假裝不知,待他慢慢挪到近前,伸出食指試探之時,才運足了力氣,一把扯住那黑色袍子,欲占為己有。

雖然知道,此刻自己的身體并沒什么秀色可言,但如此坦誠相對也實非我所愿,所以,即便是滿懷柔情而來,卻只能以這種粗暴的方式與他見面。

不知為何,明知自己這脆弱的身體不是他一合之敵,我卻絲毫沒有懼意,軟趴趴的纏上了他半邊身體。

他一邊護著袍子,一邊試圖將我甩下去,可努力了半天不過是氣越喘越粗,汗越流越多,卻始終拿我沒有辦法。

“分我一半,我是你養的荀草,本來就是你的,現在只是穿穿你的袍子,不會搶走。”

面對明顯是靈智初開,如同白紙一般的他,我只能試著以這種方式哄騙,因為我所熟悉的那個他,雖然淡漠卻并不淡泊,一旦將什么視作自己的所有物,就死都不會撒手,而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能屬于他的,就只有這件黑袍和我。

果然,在我說出這句話后,他明顯的糾結了一會,然后很不情愿的將袍子一分為二。

見到他這個動作,我除了在心中將“三歲看八十”視為醒世格言,還能說什么?

于是,這一世,我們的第一次交鋒,便在他又恨又懼的眼神中,落下了帷幕。

私有物莫名的少了一半,讓他在接下來的幾天都對我愛搭不理,可我卻不在乎他的態度,仍舊每日嬉皮笑臉的在他眼前蹦跶,直蹦跶到他開始收集新鮮的雨露與泥土。

“我叫阿峋,你叫什么?”我問著。

洞內一陣沉默。

“你多大了?”我繼續問著。

洞內繼續一陣沉默。

“陸壓讓你做什么?”我不厭其煩的問著。

這次洞內終于不再沉默了,“嘩啦”幾聲過后,我被他扔到了新挖好的花壇里。

花壇很深,底部潮濕的泥土一直沒到腰際,新鮮的雨露也隨著他的指引漫過下巴,使我不能張口。

這頗有報復之嫌的舉動讓我怒目圓睜,狠狠瞪視向他,而他也不甘示弱,用那雙好看的鳳眸回瞪著我。

指引停止,花壇中的水面漸趨平靜,我與他孩子般的表情,也被清晰地倒映在水中。

“哥翁……茲”水灌入口中,淹沒了我的言語。

他蹙著眉,表情困惑地伸出食指,然后輕巧地在我眼瞼劃過,接住了一顆帶著溫度的液體。

我想,他還不知道這究竟是何物,因此只是用指腹攆了攆,又放在鼻尖嗅了嗅,便毫無頭緒的放棄了探究。

驀地,一陣憋悶感傳來,我忙收回神思并迅速地潛進水中,完全浸入的剎那,陸壓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明日酉時,到瀛洲幽冥界傳送點,我安排了人接引你轉世。”

語畢便再沒了聲音,我還在確認陸壓是否已經走了,卻毫無準備的,被人從水中舉了出來。

半是水半是泥的身體懸在空中,這幅窘態應該很滑稽,可舉著我的人卻沒有笑,不但沒有笑,表情還出奇的鄭重。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卻十分配合的任他舉著,不掙扎也不說話。

終于,他胡茬覆蓋下的兩片薄唇輕輕嚅動了幾下,非常生澀的吐出了兩個音節——“阿……荀”。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孩子第一次開口時叫出的或許是“阿爹”或許是“阿娘”,而他,在這世上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阿荀”。

那個曾經當做戲弄而取的“阿峋”,不知是不是沾了此“阿荀”的光,所以才會被他叫得那么順口,那么理所應當。

未干涸的淚沖刷出了幾條新的河道,就這么肆無忌憚的拍擊在他手上,身上,臉上,最終****了那半件衣袍。

“我為你剃須吧。”我語不成聲的說著。

他不解的看著我,似是還糾結于我眼中的液體究竟是什么。

我卻并不準備為他解惑,只是努力的笑道:“我不想轉世后的你做個大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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