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西王母匯報完丹穴山之行的諸事后,我便將手頭的所有工作都交給了彩鸞,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稱她少卿。
少卿絕對是個會辦事的好下屬,我只簡單提了下那****離席后的事,第二天,原本負責(zé)照管花卉的春晗便被調(diào)去清洗五色獸池了。
一時間,瑤池門風(fēng)轉(zhuǎn)好,一眾平日里互相看不對眼的小仙女們,見了面也變得分外親熱,至于她們心里怎么想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眼見爭寵獻媚的歪風(fēng)已被打壓下去,我也樂得做起甩手掌柜,帶著往日里中飽私囊下的東西,一溜煙回到崇吾山自己開辟的三清洞去了。
洞門口的三個朱紅大字邊上,赫然寫了一行小字,“此三清乃清災(zāi)、清業(yè)、清憂”,頗有些此地?zé)o銀的意味,不過我也明白,取“三清”為洞名確有些犯忌諱,注解一下全當(dāng)安心。
經(jīng)徊曾無數(shù)次的提醒我換個洞名,可他哪里知道我的無奈,作為一個沒受過什么教育的侍女,我能想出一個不占金銀珠寶的名字委實不易,再加上這三個清,也清的甚得我心,所以便難得的固執(zhí)了一回。
不得不說,我實在是個勞碌命,沒事做的時候就開始想東想西,腦海中不自覺的閃過經(jīng)徊那副緊張卻又堅定的神情,以及他說的“峋兒,你放心,我會娶你的。”
有時候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是同樣的話,在不同的心境下竟會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反差,此刻的我,忽然從一句讓自己無比惱怒的話中感到了幸福。
掐指一算也過去兩個月了,這期間經(jīng)徊一直沒來找過我,我猜想他大概是被我那日不留余地的話損了顏面,臉皮薄才不來見我。
幸好我臉皮夠厚,一番思量后,終是決定親自上門去找他議和。
那金翅大鵬族我自然是不好去,想來想去也只有去他師尊處碰碰運氣,于是便心懷忐忑的跟著緒隱去了趟九重天之上的神霄府。
誰知,準備了一肚子的話,在活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長生大帝面前竟沒排上半點用場。
不管緒隱如何撒嬌,也不管我如何好話說盡,那張超越十分顏色的容顏上,始終只掛著淡然的笑,對經(jīng)徊的去向半點不提,最后在我們告辭時,還笑瞇瞇的對我說了四個字——修身養(yǎng)性。
由于大神們總是喜歡沒事拽兩句天機,我就很自覺地把這四個字當(dāng)成了帝尊對我的點撥。
修就修吧,人都說釣魚有助于修身養(yǎng)性,自那日后,我便開始了與魚竿為伍的日子。
這天,風(fēng)輕云淡,金烏高懸,我提著魚竿走到了焉淵旁的礁石上,正準備支起竹傘睡個午覺,卻隱隱聽到一陣金鐵交鳴聲。
按照我素日的行事作風(fēng),遇到打架一般都是繞道走,可今次那交戰(zhàn)的地點卻太是敏感,我不得不提著小心,上前查探。
約莫飛至長沙山邊緣,終于隱約看到兩個模糊的身影。
那兩個身影一為黛色,一為灰色,黛色相比于灰色明顯嬌小了許多,應(yīng)該是名女子,她出手雖凌厲,卻極有分寸,像是只為出氣,不為搏命。
看到這里,我才算松了一口氣,鬧了半天原來是感情糾紛,不過這對鴛鴦也忒不懂事了,在哪不能打,竟跑到離不周山遺址這么近的地方,害我以為是魔族進犯。
剛想好心提醒他們一句,卻見那黛色身影以一個極為詭異的姿勢將腰一折,瞬間便在原地一分為二。
這時,也不知從那里冒出一團黑霧,將那兩段身體包裹其中,黑霧散盡時,已是又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身影。
一股冰涼的感覺沿著腳底蔓延至全身。我雖不知道黛色身影使的是哪種神通,但卻能確定,那黑霧絕對是魔族的象征。
再看那灰色身影,很明顯就是仙族中人,然而,一個魔女又怎么會與仙族的男子打情罵俏?
一瞬間,許多奇怪的想法在我腦中閃過。
仙族出了內(nèi)奸?兩人跨族相戀?仙族使得美男計?又或者是魔族使得美人計?
可想來想去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我這個層面能處理的,最妥當(dāng)?shù)奶幚磙k法,還是盡快通稟西王母知曉。
“誰!”幽冷的目光伴隨著幾道風(fēng)刃,一齊向我隱匿的方向掃來。
我心頭訝異,明明自己已經(jīng)十分小心,將身形隱匿的無跡可尋,卻為何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好在這個疑問并沒困擾我太久,因為身后不足一丈處的衣袂摩擦聲已經(jīng)給了我答案。
想來,今天一定不是個宜偷窺的黃道吉日,就連隱匿也能被沒經(jīng)驗的同道中人連累,當(dāng)真叫人郁悶無比。
我提起法力準備遁走,忽聽身后一聲尖叫,緊接著就被鋪天蓋地的陰影籠罩在內(nèi)了。
觀那陰影的形狀大概是一條龍。
此前,我雖聽說過,近些年龍族的后輩不成器,卻也沒料到,會不成器到被人一嚇就顯出真身的地步。
因著退路被堵,我只好努力后仰,直到頭碰觸到小腿才險險的躲過一擊,但我身后那位就沒這么幸運了。
只聽得震耳欲聾一聲吼,那不成器的龍族,在硬挨了兩擊后,便大張旗鼓的騰云遁逃了。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弒殺的魔族定會大喊一句“哪里跑!”,然后化為一縷流光殺將過去,可我在原地等了半天,也不見那黛色身影動作,反倒是她對面的灰色身影先耐不住性子追了過去。
我無比尷尬的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考慮要不要拼一把,趁她不注意先遁出去再說,卻聽一個充滿魅惑的低啞聲音悠悠開口道:“閣下當(dāng)真是好定力。”
我四下掃了一眼,確定這次不是其他同道暴露了行藏,方認命的躍下古木。
在距離她三丈遠的地方站定后,我低眉順眼的躬身一禮,“尊上修為高深,小仙佩服得很。”
她見我這般姿態(tài),卻是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語含不屑的說道,“不用拿好話來哄本尊,你們仙族盡是一些口蜜腹劍之輩。想來你也該知道,在這里遇到本尊便是你的死期到了,現(xiàn)在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盡管說來,若是來日順手,幫你辦了也無妨。”
心中最后一分僥幸破滅的感覺我已體驗過,不同的是,這次再也不會有人擋在我面前。
莫名的悵然過后人反而清醒了些,命只有一條,而未了的心愿卻有太多,交給別人終究不如自己來得放心。
“尊上想殺我,目的不過是為了隱藏行跡,可尊上卻不知,我乃是瑤池仙主,長生燈就設(shè)于瑤池祭臺下,若是我隕落,想來不消片刻,西王母便會親率人馬圍剿此地,到時哪怕尊上修為再高,也不能保證全身而退吧。”我放緩聲音,佯裝鎮(zhèn)定的說。
“狐假虎威”是我這種小人慣用的伎倆,而成功施展的訣竅就在于這“虎”夠不夠強大。
然而,在我心中無比強大的西王母與瑤池,也只得到眼前魔女飽含譏諷意味的嗤笑。
我壯著膽子,脧了一眼魔女的表情,卻在看清她的容貌時凝住了目光。
她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美人,因為她不白皙,也不嬌弱,與妡逐那種柔順的美人大相徑庭,但這并不表示她不美,相反的,些許上挑的劍眉,大而有神的桃花眼,豐潤的紅唇,淡蜜色的皮膚,這一切都賦予了她別樣的風(fēng)情,一種在仙族春風(fēng)化雨的環(huán)境中不可能浸染出的風(fēng)情。
我努力收回自己被勾住的魂魄,卻見那兩片朱唇上下一碰,說出了讓人后背發(fā)涼的話,“你可知,威脅本尊的人會如何么?”
我下意識的后退半步,卻又很快的覺出不妥,強迫自己定下心神,用能表現(xiàn)出最平靜的語氣說道:“尊上莫要誤會,小仙只是就事論事,看尊上與方才那位仙尊的修為就知,二位絕非無名之輩,小仙若將今日所見上報,難說不會被高位之人滅口,再者,不戰(zhàn)而退也是仙家大忌,小仙雖不聰慧,卻也并非愚不可及。”
再次覷了眼對面女子的神色,我補充道:“就算小仙真做了蠢事,那尊上且算算,在小仙跑回瑤池報信的期間,尊上可遁出多遠,小仙又能對尊上造成什么威脅?”
“這么說來,你倒是在替本尊著想了?”她話語淡淡,雖夾雜著些許嘲諷卻已不見了殺意。
見過了太多前一秒親切和善,下一秒就將人置于死地的場面,我自是不會在此刻放下戒備,不動聲色的對她釋放了個讀心神通,卻無奈的發(fā)現(xiàn)那里清明一片,根本什么都沒想。
怪不得此人有異于常,原來都是依靠本能行動。我略一猶豫便索性硬著頭皮回道:“尊上想岔了,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仙,小仙幾經(jīng)磨難才能位列仙班,斷不愿在此時送了性命。方才的話雖是就事論事,卻也不乏為自己開脫之意,尊上若是仍不放心,欲殺小仙而后快,小仙也絕不會束手待斃。”
言罷,我便將法力提至極限,一副即便是死也要咬下她幾塊肉的架勢。
她饒有興味的將我看了又看,終是嘴角一撇,繼續(xù)不屑道:“就你那兩下子,還敢在我面前裝腔作勢,你信不信,就算我站在這里讓你打,你也休想傷我半根寒毛——也罷也罷,仙族難得有幾個像你這般有趣的,我今天心情好,就高抬貴手,放你一馬。”
聽她的自稱從“本尊”變成了“我”,我這才敢吁出一口氣,欲謝過不殺之恩便腳底抹油,誰知她卻將我攔了下來,并上下打量。
我心里隱隱發(fā)毛,搞不清這只靠本能行事的魔女究竟意欲何為,然而,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我的姿色說得好些也只是清新秀麗,若扔到女仙堆里基本就再難尋見,斷到不了讓女子生起邪念的地步,因而,也只發(fā)毛了一會,就安下心來任她打量。
“我說這位仙主,你可知道串通魔族是何等大罪?”她似是調(diào)侃的問到。
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很明顯,我便不敢作答,只小心的觀察著她的神色。
她似水的明眸微微彎起,露出一個迷人到極點的微笑,然后頗為俏皮的說:“給我件信物,我若是沒事還則罷了,若是有事就將那東西交出去,說你是我魔族安插在仙族的內(nèi)應(yīng),這樣我也放心讓你走,你說可好?”
我被她一番話驚得冷汗直冒,心中雖有萬般不愿,可此時的境地卻容不得我拒絕。
在惡勢力面前低頭,向來是我賴以保命的人生信條,所以在冒完冷汗后便很自覺的在身上挑揀起來。
“西王母賞的夜明珠不行,這個千金難求,走夜路時還能照亮。蓬萊靈海帝君處討來的七彩流光鐲也不成,這個莫說是千金,就是萬金也難求,從東海二公子賀禮中克扣出的盤龍吐珠佩……這個應(yīng)該見不得光吧。”我一邊念叨著,一邊將一件件寶貝往懷里揣。
身旁看著我動作的魔女,嫌棄的撇了撇嘴,仿佛就沒見過如此小氣的仙族一般。
我向來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所以便面無愧色的從披掛上拔下一根,自金凰處撿來的翎羽,伸手向她遞了過去。
興許是這個動作有點大,竟一不小心將藏于腰間的安魂靈玉露了出來。
她將我伸過去的翎羽打落,然后手影一閃,便將安魂靈玉抓了過去,帶我反應(yīng)過來,靈玉已經(jīng)消失在她掌中。
寶物再珍貴也要有命去消受,這是此刻縈繞在我心間,阻止我上前搶奪的唯一念頭。
魔女見我還算識時務(wù),也不再為難,只留下一席話,便閃入魔霧,不見了蹤影。
“這位仙主,若是有機會記得代我向你主人說一聲,桑若還沒死,得空必會去拜會。哦還有,下次可莫要再對魔族說什么’長生燈就設(shè)于瑤池祭臺下’,交戰(zhàn)了那么多年,魔族對瑤池的了解興許還在仙主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