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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與我如此相似

01

2009的夏天,天最熱的時候,江源背著相機在校園里寂寞地走著。突然聽見后面有人拉長了哭腔喊她的名字:“江源,你站住,你等等我……”

江源停下腳步,回頭看,一個圓臉短發的女生抽抽搭搭地朝她追過來。

江源剛想問:“你叫我嗎?”

女生卻越過她,撲向前面一個男生的懷抱。

原來,他也叫江源。

他們兩個人親昵地抱在了一起,女生踮起腳咬男生滿是青春痘的鼻子,真是滑稽又令人羨慕的場景。

江源打開相機,天太黑了,閃光燈閃過,兩個人立刻驚得停止擁吻,憤怒地看著她。

江源連連擺手,解釋說:“創作的沖動,創作的沖動……”

女生堅持要看江源的記者證,然后驚奇地喊:“喂,她也叫江源。”

茫茫人海,兩個江源勝利匯流,真的是值得慶賀的事情。男生到是很豪爽:“相逢何必曾相識,我請你吃飯吧。”

反正江源也無聊,便陪他們走了很遠的路去師院那邊吃烤肉。女生一直拉著她的手,講這講那。江源才知道,他們都是自己的師弟師妹。大四了,男生一直找不到工作,所以想回河北正定老家,女生不肯。

路邊攤擺在一排不知名的道旁樹下面,巨大的樹冠開滿了細碎的小白花,偶爾風吹過,一陣花瓣雨便紛紛灑灑落下。

江源和那個女生喝橙汁,男生喝啤酒。幾杯酒下肚,男生開始說他的正定老家多么多么的好,安逸的古城,生活指數也不高,開一家畫廊或是工作室再合適不過。女生爭辯不過他,把手里串肉的鋼釬狠狠地朝他砸過去,跑掉了。

男生追了幾步,追不上,又狼狽地走回來。

鋼釬刺著了他的小手臂上,滲出血來。

江源問:“你沒事吧?”

他說:“沒事。”

他靠在樹上繼續喝酒。

江源猶豫著,說:“那我先走了。”

他沒有說話。可是江源想要站起來的時候,他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街對面的音像店在放一首傷感的歌,低低的,清洌纏綿,如晚風拂過頭頂的花瓣。江源重新坐下來,靜靜地聽。

他松開江源的手,后退一步,說:“對不起,能不能陪我喝完這一杯。”

他仰起頭,一飲而盡,眼淚順落嘴角。他看江源的眼神充滿了無奈和絕望,讓人心疼。

02

采訪回來的第二天,本來是要整理照片的,可江源卻又莫名其妙地跑去了美院,在校園里漫無目的地走。似乎是有所期待的,在圖書樓又遇見他。

江源喊:“江源。”

他們同名,所以江源喊這個名字的時候覺得無比的別扭,但是又覺得親切。

他扛著一只巨大的編織袋,全都是亂七八糟的書,準備去畢業跳蚤市場。

他停下腳步,扭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天我喝醉了,本來應該我請你的。”

江源說:“沒關系。”

江源又說:“桐城日報那邊缺一個攝影記者,要不我推薦你去?”

他放下肩膀上的編織袋,興奮地問:“真的嗎,那我請你吃飯。”

他幾乎要跳起來了。江源也跟著傻笑:“你不會又裝醉吧?”

其實,江源根本就不知道桐城日報缺不缺攝影記者,說完之后,她就有點后悔了。

她厚著臉皮給師兄打電話,巧了,那邊居然真的缺一名攝影記者,而且很急,師兄對江源是千恩萬謝。有時候,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明明是陰錯陽差,卻又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

為了感謝江源,那個男生請她吃烤肉,還是師院門口的那個排擋。吃飯的間隙,有賣花的小女孩兒跑過來:“大哥哥,大姐姐這么漂亮,買朵花送給她吧。”

是很大朵的梔子花,溫潤的月牙白,肥碩而芬芳。葉端還有一根別針,可以別在衣襟。

他買下了一朵梔子花,笨手笨腳地往江源衣襟上別。燈光太暗,好幾次都別不住,慌亂中,江源感覺到他的手突然碰到自己的胸,又觸電一般閃開。氣氛一下子變得尷尬,兩個人都不說話。偶爾有風吹過,頭頂的小白花,一朵兩朵,落在了桌子上的啤酒杯里。他一口喝掉。

他說:“這是槐花,很清甜的,只是別處的槐花都開在五月,只有這里,夏天也會開。”

槐花初放,空氣里彌漫著模糊的花香,他羞澀的笑容,散亂的眼神,時光好像又退回到了初戀。

那天他們一直坐到天微微亮,開始喝之前,還是面對面坐著的,到后來,江源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他輕輕地環著她。

仲夏的夜也有淡淡的涼,月光沁人肌膚。

03

他叫她江源,她也叫他江源,很奇怪的感覺,像是照鏡子。于是他叫她師姐,她叫他小師弟。

他去桐城日報的第二周,獨立拍了一組照片,他想先給江源看一下。在暗房里,江源用鑷子將照片一張一張晾起來,他站在江源的旁邊,一張一張分析,光影、角度、焦距……

很突然地,他抱緊她,重重地吻過來。

她沒有掙扎,甚至沒有驚訝,好像一直在等這個擁抱。倒是他,緊張得顫抖,笨拙地咬痛了她的嘴唇。

那天他們抱了很久,就那么僵硬地站在暗房的角落,什么也不說,只是用盡全力的擁抱。頭頂的照片,濕漉漉的滴水,江源看見他偷拍了她的樣子,微笑的側臉,胸前一朵碩大的梔子花。

那以后,江源還是喜歡在校園里來回地走,只是不那么寂寞了。

有時候,她看他打球,有時候,他們一起去圖書館看書,有時候他們互相拍一些照片。

他很木訥,不愛說話,可是他愛聽她說話。她以前也不愛說話,可是在他面前,卻有說不完的話。說她的童年,她的中學,她的爸爸,她的外婆,她家的小院子,好像要把二十幾年來,生命里經歷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他。

那個夏天,也因此而變得特別的漫長,好像許多事情都發生在了那個夏天,接吻、拉手、擁抱、快樂、甜蜜、滿足。

當然,還有失戀。

江源還是喜歡去師院門口的那家排擋,她喜歡那幾棵花樹,什么時候去都有花開。

那天,他們快樂地喝酒,大口地吃肉,也不知道說到哪里,他突然說:“我們分手吧。”

江源楞了一下,馬上說:“好。”

她甚至沒有問為什么。

她喝完杯子里的酒就扭頭走了。

隔一天,桐城日報的師兄打電話過來,他說:“江源,上次你介紹過來的那個小師弟不是你男朋友嗎,我最近天天看見他和另一個女孩子在一起。”

江源笑笑,掛了電話。

后來才知道,因為他不用回正定老家,從前的那個女生又回來和他重新開始了。

掛了電話,江源趴在桌子上哭了很久,抽屜里還壓著最初的那張照片,那個女生踮起腳咬他的鼻子。因為光線不好,畫面微微泛黃,給人很久遠的感覺。

04

師兄很是義憤,不久后,那個男生便離開了桐城日報。

走的時候,他來和江源告別。

已經是午夜了,江源從暗房出來,看見他的背影,他在那樣暗的長街的轉角,久久站立。江源靠著暗房的門,遠遠地看著他。

他等不到江源,便拿相機胡亂地拍,報社大樓的綠山墻,小花圃,走廊,樓梯,宿舍樓。拍完之后,他又抱著相機在臺階上坐了一會兒,抽了一支煙。

江源也打開相機,她怕他發現,沒有開閃光燈,所以拍出來的照片,全都是黑黑一片,偶爾閃過一點光亮。

時間一晃,又過了兩年。

這兩年,江源遇見了一個不錯的男孩兒,他們準備結婚了,可江源還是會常常想起他。想起那些夏天的午夜,槐花開了又落,想起那些凌晨的微光,夢來了又去。

江源總覺得,他們還會再見,最少一面。

2013年春天,江源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話筒那頭,他沒頭沒腦地說:“江源,我要結婚了,我想見你最后一面。”

江源想說:“我也要結婚了。”

可是她沒有說,而是輕描淡寫地說:“那好吧。”

這么多年了,聽見他的聲音,江源還是會忍不住心跳。

桐城開往正定的大巴,一直在放一首歌,低低淺淺,熟悉的旋律。2009年的夏天,師院街對面的音像店也曾放過這首歌,清洌纏綿,如晚風拂過花瓣。

車里的一個小女孩兒一直在玩皮球,聽到這首歌也突然安靜下來,似乎她也能聽明白。她手里的皮球骨碌碌地滾出去,一直滾到司機腳邊,司機伸出腳來踢。就是這一剎那,汽車突然失去方向,沖向山崖,天崩地裂。

江源醒來的時候,車里一片狼藉,但是那首歌還在放:春夏秋冬,有多少人會走,春夏秋冬,有多少人會留……

醫生擔心地對她說:“姑娘,你要勇敢,我們只能幫你截肢。”

聽著那首歌,江源睡著了,痛了很久的心,突然不痛了,仿佛是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靠著他的肩膀,微微的隔夜涼,如霜輕覆大地,一切被靜靜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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