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仿佛發生在昨天的往事，陸小京的眼睛濕潤了。

顧曼曼扯下兩張紙巾，遞了過去：“唉，當初我就不應該把他介紹給你，要不然，你不會受今天這樣的罪。不過，說真心話，當初我也是有那么一點小喜歡。可是今天，我算是明白了，明白自己那時是多么地幸運。只是，把你搭了進去?！?

說著，顧曼曼伸手，摸了摸陸小京的肩膀，不無同情地安慰。

陸小京拿著紙巾，抹了抹眼睛：“生活沒有假設，我們也無法回到從前。確切地說，嫁給他，我并不后悔。在沒有發生那件事以前，他一直對我很好，只是已經變了?！?

“怎么變了？像孫猴子那樣七十二變？”

“去你的，凈胡扯?！眱H這一句，讓陸小京破涕為笑。

陸小京本就不是一個要求過高的女人，笑點也比普通人要低。又或者，她太需要顧曼曼這樣的朋友，將她從目前憂郁的陰影中拉拽出來。跟這種朋友在一起，簡單而隨意，不必總繃緊著弦，忖度得失進退。就如同進入了一個可以撒野的郊外，想怎么撲騰就怎么撲騰，即使撲騰得滿身泥漿，面目全非。

“我說他變了，是指他的性格。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他很少說話了，沒了跟我交流的愿望。當然，是在發生那件事情以前，”陸小京甩了甩頭，故作輕松地一笑，“呵呵，我們就像朋友一樣，總是保持著風度，輕易不會打破平衡?！?

“朋友一樣？風度？平衡？你是說，你們之間有道距離？”

“可以這么說吧。很多事情，在常人眼里，不應該走程序，而我們一直在走程序。”

“哎呀，我的姑奶奶，不會是說，你們干那破事兒也要走程序吧？”

“什么破事兒？”

“就是那碼子破事兒啊，男人女人之間的?！?

“呵呵，你又來，我說的不是那碼子事兒?！?

“可我問的就是那碼子事兒?。∵@么說吧，從你剛才的話中，我琢磨出了一條重要信息，很有爆炸性。”

“什么意思？”

“你欲求不滿，甚至壓根就是一性饑渴。”

“哈哈——”陸小京徹底被逗笑了，很快轉移話題，“剛才你提到孫猴子，我今天晚上還真遇到一個孫猴子。瞧他那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我愣是砸了一個酒場，我們醫院的何院長當時也在。”

“啥？砸了一酒場？那可壯觀了啊?？旄艺f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就這一句，讓一向超俗的顧曼曼，一下跌到大俗。

追求個性自由的現代女人，稍不留神，還是要露出進化得不夠徹底的尾巴。這一點，并不奇怪。

“沒那么壯觀。我就是看不慣他那裝著很有底蘊的樣子，然后擺出一副凌駕女人的神氣，說一些自以為見解，其實狗屁不通的邏輯推理。他居然反復提到我的黑眼圈，說什么是陪先生看世界杯才有的，還說什么羨慕。你說說，有這樣的男人嗎？完全不了解女人，偏偏還裝著很懂的模樣?！标懶【┱f話的時候，嘴角撇了撇，依舊脾氣不小。

“然后呢？你拿起酒杯，砸了過去？這不會是真的吧？要是真的，我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啊。這太牛了，太像我了，哈哈——”顧曼曼興奮點被激發出來，嗓音也尖了很多。

“那太離譜，我沒必要那么做。只是站起來，諷刺了他的無知，最后直接離開。我才不管，這段時間，誰惹著我，我就跟誰急。”

“切，這也太普通了，沒點兒新意。要是我，直接潑他一臉，然后戳著那孫子，給他一耳刮子?！?

“你有這么瘋狂嗎？犯得著那樣？得了，這已經是我最大限度的發泄了。說實話，在藥劑科科長的位子上呆了些時間，見多了這副嘴臉的商人，也就見怪不怪了。我忽然覺得，挺對不住何院長的，讓他面子有些掛不住。”

“算了吧，我又不是不知道，那個何院長是你老爸的故交。就是看在你老爸的面子上，他也不會對你怎么樣的?！?

“正是因為這層關系，所以我才覺得對不住他。這么多年了，我沒少麻煩他，他也一直把我當女兒看。不知為什么，我突然發現他也在變，有時變得隔膜起來?！?

“又怎么了？”

“你想啊，一個院長，憑什么對一個藥商客氣了得？這里面一定有關系，而且見不得陽光。我們科室的人，只要一聽到說普通話的，惟恐逼之不及啊。為什么呢？因為怕他們。藥商推銷藥品，沒有任何問題，可是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梢钥隙ǖ卣f，沒有藥物回扣，任何藥商的藥品，都難以進入醫院。那么多牌子的藥，用誰不是用，為何偏偏用他家的？而且，據我所知，那家的藥品價格并不便宜?！?

“你是說，何院長收受商業回扣？”顧曼曼表現出了不該有的好奇。

“不知道，感覺上像是，但是不能確定。所以，我覺得他變了。說來奇怪，當你感覺身邊的某一個人發生變化時，仔細琢磨周圍所有的親朋好友，竟然吃驚地發現，他們都在變化，也包括自己。你說這是為什么？”陸小京感到疲憊，心神俱疲。

“我怎么知道啊！虧你還問我，把我當成什么思想深刻的人。我這個人，鐵了心要追求簡單，沒工夫思考那些累人的事情。不過，我知道有一個人沒有變，而且一直都在默默地關注著你，知道他是誰吧？”

陸小京當然知道他是誰。

除了李商，還會有誰呢？但她不想把話題涉及到這個人。

至于這個人是否真的一直默默關注自己，也并不重要。

臉色陡變，陸小京準備下車：“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顧曼曼勸阻：“之前不是說好在我家過夜的嗎？”

“是的，那是之前，現在，我改變主意，想回家?！?

“那你告訴我，先前那個未接電話，是不是李商？”

“怎么可能??！顧曼曼，你是不是嫌我還不夠慘??？”

“你撒謊了，呵呵——”

“我怎么就撒謊了呢？”

“你一撒謊就急，一急就會叫我全名兒。跟你做了這么多年的朋友，一般人不知道的地方，我都知道。哈哈——”